第2章 黄家有女初长成
黄昏。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浑浊的水面之上，红光黄水，交织出一片别样的景色。在这样一片静谧祥和的景色之中，隐隐可见一个小村落，不时有袅袅炊烟从中飘起。
这是坐落在黄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子，名曰雷鸣。说起这雷鸣村，在方圆数十里之内没有不知道的。有人说，只因这个村子总是不知何故传出一些类似打雷的声音，遂得此名。
也有人说，雷鸣村这名字的由来，和旁边的雷鸣山应该是有很大关联。
雷鸣村全村百八十户人家只有一个姓氏，黄氏。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出自同一个家族。
数百年来，他们在这个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淡而美好的生活。
传闻黄家祖上，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戎马一生，为当时的皇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后来家道中落，黄家从此沦为庶民。在雷鸣村落脚以后，开始在这里繁衍生息。不过很奇怪的是，自从来到这个村子，黄家的人丁再也没能兴旺起来。低出生率和高死亡率，造成了现在整村只有百八十户三四百人的尴尬局面。
族长黄望公，年逾七旬，在村里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根据族谱字辈排序，到他这里是那位黄姓将军的第三十四世孙。
黄家的荣耀，在岁月当中已经沉淀为一捧可以被风吹散的流沙。街头巷尾，再没有人谈起。
“婉儿，婉儿！回家吃饭了！”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的妇人从自家的院子里走出来，冲着街口的方向大声地喊了几句。旋即又自顾自地说道：“也不知道这妮子是不是投错了胎，成天到外面去疯，哪有半点儿女儿家的模样？也许这就是命吧！老天爷啊，您老人家为什么要派来这么一个缠人精来折磨我啊？”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是不能不管的。
“哎，来了！”不多时，一个看起来很清秀的年轻人出现在妇人的面前。
“娘，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嬉皮笑脸。
妇人微怒道：“你这女扮男装的毛病就不能改改？你看看雷鸣村谁家的孩子成天和你似的？你这个孩子，不是我说你……哎哎哎，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回家吃好吃的去喽！”人早已跑远了。
婉儿作为雷鸣村的一份子，自然也姓黄。
话说当年婉儿出生的时候，有一道闪电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她家的一棵歪脖子枣树上，将树劈成了数段。黄母觉得惋惜，就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婉儿。
婉儿从八岁起就再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来没听娘亲提起过，只是隐约记得父亲特别喜欢练武。有时候她也会很认真地问娘亲，自己的父亲到底去了哪里？而每当问起这个问题，母亲就会陷入沉默，什么也不说，但片刻之间会有泪水溢满眼底。久而久之，婉儿就不敢再问了，因为她怕看到母亲的眼泪。
日子一天天过去，婉儿一天天长大。转眼间，她已经十八岁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婉儿也出落得格外水灵。真个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在雷鸣村，也算得上是少有的美人胚子了。只是这黄婉儿却不愿意被束缚在深闺秀阁，反倒是对舞刀弄枪格外感兴趣。这可愁坏了黄母，倘若是再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给婉儿找个婆家？
黄母只好一遍遍地告诉婉儿，这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若是想要嫁个好人家，那就得端庄大方、知书达礼，这年头哪有谁家的公子哥会喜欢一个疯疯癫癫的假小子呢？每每这时，听着娘亲教诲的婉儿都会郑重其事地大点其头，但其实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娘亲说的话，不多时就会被她忘得干干净净。
古人说文武双修，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文化和武艺哪样都马虎不得。但婉儿呢？十八岁了认识的字甚至还不如七八岁的孩童多。婉儿说：“我又不去做什么教书先生，认识这几个字，以后行走江湖，够用的了。”
至于行走江湖为了什么，黄婉儿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她想去寻找自己的父亲，她想去印证一下为什么父亲走了十年一直杳无音讯，她要找到他，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天行，这是印在她心底深处的一个名字。只是那个身影，在十年的记忆里逐渐变得模糊。
想要行走江湖，就得有一身好功夫。
但——江湖？什么是江湖呢？
婉儿的心中有着不小的疑问。
只是对于这个问题，无人解答。
雷鸣村的老老少少，都知道婉儿喜欢练武。不过同样人尽皆知的是，黄婉儿不怎么识字。
不时会有年龄不大的小孩跑去跟婉儿请教问题，比如“黄婉儿你知不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黄婉儿，你知不知道两小儿辩日都讲了些什么？”“黄婉儿夸父为什么要追赶太阳？”“黄婉儿，精卫是谁？他为什么要填海？”类似的问题不胜枚举。
每当这时，黄婉儿就会作出一副沉思状，片刻过后扔下一句“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来问我，真笨”，然后潇洒地闪人。有时婉儿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以前有个老头叫什么来着？他好像说过一句什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哎呀什么知不知的，我黄婉儿以后是要行走江湖的，这些之乎者也的都是书呆子们才会认真研究的东西。我就好好练武就行了。”
虽说是练武，但婉儿却没有师傅，全靠自己琢磨。现在的婉儿，就能力水平而言，连三脚猫功夫恐怕也算不上。不过婉儿对自己倒还算是满意，三脚猫功夫也是功夫啊，有功夫怎么着也比没功夫强。
婉儿有一个玩伴和她关系很好，名叫黄蕾。比起婉儿来说，这黄蕾也算得上是文静淑女了。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黄蕾虽然家境贫寒，却能识文断字。婉儿所识不多的几个字，大部分都是黄蕾教的。
婉儿说：“黄蕾啊，你看识字这么难，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要不认字的事情咱们改天再说？”黄蕾嘛，婉儿清楚得很，心比谁都软，但凡别人用到她，很少有她不答应的时候。
但黄蕾回应给婉儿的只有两个字——不行。
婉儿有些郁闷，这没道理啊？黄蕾可是雷鸣村里除了娘亲之外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人了，她怎么会一再和自己过不去呢？后来她真的去行走江湖，才知道黄蕾逼自己学认字，是真的为了自己好。当然，这都是后话。
距离雷鸣村五十里地的地方有一座龙虎山，山上密林丛生、悬崖层叠，看起来并非是个宜居之地。然而在这山上，却常年驻扎着一队人马。什么人呢？土匪。
土匪能做的勾当，无非就是打家劫舍罢了。
不过土匪也有土匪的规矩，不劫近亲，不杀妇幼，不抢贫农。定下这规矩的，当初是大当家的刘兴田。刘兴田本是行伍出身，后来因为吃了人命官司跑到龙虎山落草，并创立了天星会。最初只有寥寥几人跟从，后来逐渐发展壮大。原本刘兴田并不想为害乡里，但是要想在这龙虎山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心狠一些。
心不狠，站不稳嘛！
果然，这刘兴田的心一狠起来，一般人还真是招架不住。做了几票大的买卖，刘兴田突然觉得这样不妥，所以就和手下们定下了这约法三章的规矩。其实对于手底下的喽啰而言，他们并不在乎有没有规矩的约束，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口袋里面有银子，足矣。最初的几年里一直相安无事，但是最近官府的打击力度太大，生意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
时日一久，手底下的兄弟免不了有诸多抱怨。
刘兴田作为大当家的也是无可奈何，为了确保他在天星会的权威和地位，自己立下的规矩断然是不能轻易打破的了。不过如果不打破这规矩，恐怕再过些时日，兄弟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了。土匪之所以被称为土匪，那肯定是和寻常人是有很大不同之处的，寻常人吃不饱肚子还可以忍，但是让这些土匪吃不饱肚子，他们不闹翻天才怪。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刘兴田一连几天都有些愁眉不展。
这天，刘兴田正在房间里一边独自喝着闷酒，一边考虑着手下兄弟们的出处。突然二当家的李明山闯了进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他高声喊着“大哥”，语气里听起来满是兴奋。
刘兴田抬头：“是明山兄弟啊，快请坐。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李明山大咧咧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哈哈大笑了几声之后开口说道：“好事情！好事情啊大哥！”
刘兴田心生疑窦，这李明山平日里粗人一个，难不成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难道他发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好事情？说来听听。”
“大哥您可知道距离咱们五十里地，有一个雷鸣村？”李明山问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了。不就是经常莫名其妙传出雷声来的那个村子嘛，你闲着没事提它做什么？”
“最近兄弟们也是没得到过什么油水，干咱们这行的，谁能受得了这等憋屈？我看不如······”
“我说兄弟，你不会是想打这雷鸣村的主意吧？”刘兴田着实吃了一惊，当初自己给大家立下那几条规矩的时候就遭到很多人的反对，虽然最后力排众议压了下去，但是那也得是建立在有酒喝有肉吃的快活日子之上的。做土匪的一旦连这点都无法得到满足，那么规矩的根基就会出现动摇。
李明山的神色看起来有点不自然，干咳了两下说道：“大哥，我就是这么一提，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刘兴田站起身来走到李明山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忘了当初我说过什么了？”
李明山不由得心里一哆嗦，在这龙虎山上，很少又能让他李明山感到惧怕的人，如果有，刘兴田绝对算得上一号。他试探着开口道：“当然没忘，不过我倒是听说在这雷鸣村可是有一笔不小的宝藏，我们只要过去找到这笔宝藏的所在，取出来就能解决咱们当下的困难，而且我们只劫财，不杀人，这样应该不违反大哥你的约法三章吧？”
宝藏？刘兴田的心里不由得一动：“此话当真？”
李明山一看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当下也就不那么紧张了，随即说道：“我也是前两天去山里打猎的时候无意间遇到一个老头，没想到那老头居然是雷鸣村黄家的后人。我以杀他相要挟，他情急之下居然给我吐露出这等机密。”
刘兴田沉吟道：“不对吧？既然是黄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出卖黄家？再说了，雷鸣村那等穷乡僻壤，会有宝藏？”
李明山继续说道：“大哥你是有所不知啊，原先我也是这么问那个老头的，不过那个老头说他虽然姓黄，但却并不属于雷鸣村。在他父辈的时候，他全家就被赶出了雷鸣村。”
“这么说来，这个老头是为了报复雷鸣村，想要借咱们的手复仇，才说出了宝藏的秘密？”
“管他是不是为了报复呢！咱们只要得到了这笔宝藏，还怕朝廷那帮鸟人的围剿吗？”
“那老头人在何处？”刘兴田语气急切。
“被我······”李明山话还没说完刘兴田瞪眼道：“你把他杀了？！”
登时把李明山再次吓了一跳，慌忙说道：“没有，大哥，我把老头关起来了。”
刘兴田松了一口气，李明山的脾性他太清楚了，动不动就杀人，幸好这次他没把人杀掉，不然就算是真的有这笔宝藏存在，也会因为没有线索而变成一场空。想不到天无绝人之路，他刘兴田居然还能遇到这样的好事，既不用去杀人还能得宝藏，岂不是两全其美？当下吩咐李明山道：“你带我过去见见那个老头，我倒要看看，这个自称是黄家人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的婉儿还并不知道，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正朝着素来平静的雷鸣村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