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明朝正统十四年八月辛酉(十四)深夜,秋风徐徐,明月在薄云中穿行,北京城一片寂静。朦胧之间,高耸的观星台(正统七年所建)上,隐隐可见一位老者凭栏仰望星空。他是朝廷观测天象、占定凶吉的“钦天监”监副阴松生。忽然,他赫然发现一轮圆月冲犯到心宿大星。联想到日前白昼所见异象,阴监副预感大事不妙。
古人认为,凡国家有大事发生,天象必有先兆。阴监副近日观测所得,史书中有完整记载。
正统十四年八月戊申(初一),日生晕,旁有戟气,东北生虹蜺,形如杵,至昏渐散。辛酉,月犯心宿。大明英宗睿皇帝实录,卷一百八十一。
借着月光,阴监副下了观星台,匆匆赶回钦天监,点灯焚香,将连日所见天象详细占测。结果显示,不仅北方战局大凶,更有国家君王更迭之虞。此时,距英宗率领二十多万大军亲征瓦剌已近一月。
阴监副一阵惊恐,连忙伏案将观测所得委婉成文。书成之时天色渐白,阴监副立即前往内阁。以内阁首辅曹鼐为首的文武重臣近半正随皇上出征在外,阴松生将占测文呈交留守京城的内阁学士陈循、高榖。二人闻讯后找到吏部尚书王直及兵部侍郎于谦。四人虽然商议一番,也未得要领,于是,于谦便建议派快马先往宣府打探。
同日,消息传入内宫,正担心皇上安危的孙太后及皇后钱氏大惊,立即前往宫中供奉先祖列宗的奉先殿拜祭祈祷。她们不知,此时明军已自山西大同班师,抵达了位于北京西北方仅二百余里的地方——河北怀来境内的土木堡。
孙太后、钱皇后在奉先殿上香祈祷的时辰,正是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午后未时。阴云密布,秋风凄凄,在河北怀来城东土木堡,燕山余脉西端山坡上,马蹄不时在碎石地上原地踏动,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马上是年仅二十二岁的明英宗及四十三岁的亲信宦官王振。
二人并排拉着马缰,背东向西,居高临下,俯视着平原。他们背面的山峰寸草不生、怪石嶙峋。往南一里外的小平原顶端,是峥嵘险峻的狼山。十五里外,亮光闪烁的桑干河在山后蜿蜒流动,正面向西是灰色碎石地的广阔平原。平原上,明军正密密麻麻自北向南,向闪光的河流方向移动。二十几万兵马踏在碎石地上的沙沙声,响彻平原。
英宗头戴二龙乌纱翼善冠,身穿大红色武弁服,座下一匹高大银白汗血骏马,金黄色丝绸披风的下摆随风轻轻飘动,他清瘦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焦虑。王振中等身材,面色白皙,细长眼,高颧骨,薄嘴唇,举止斯文。他头顶束发冠,冠上四爪蟒龙蟠绕,冠上插着两支冲天雉羽,身穿交领红色蟒袍,骑一匹黄马,雪白色披风。
二人身后的山坡上,百余名严阵以待的亲兵护卫骑在马上,个个英姿挺拔,衣锦甲光。他们这群人在广阔的灰色背景中,色调鲜亮得有几分突兀。上月七月十六,英宗在身边这位好大喜功的宦官王振怂恿下,亲征瓦剌,差一日便是一个月了。
何等大事,如此大动干戈?原来,北方草原上的瓦剌日渐崛起,他们原本臣服明朝,明朝对其采取怀柔政策,在大同、宣州等地开放马市,进行商贸。同时,每年瓦剌均遣人进京,向明朝进贡马匹,明朝则按马匹价值及前来人数给予赏赐,以示亲善,此举已成惯例。当年,瓦剌循例前来时,所贡马匹不甚精良,并有虚报领赏人数之嫌。王振得知,大减马价及赏赐。瓦剌首领也先认为受到明廷侮辱,便分兵进犯辽东、甘肃、宣府、大同等地。
原本一桩瓦剌循例进贡马匹、请求赏赐的外交争执个案,本着安抚为上的原则,即可轻易解决,却不巧落在王振这种骄横跋扈、不识大体的宦官手中,他的处理手法简单粗暴,酿致兵戎相见。不过,即便也先一时恼怒出兵,明朝也大可以不变应万变,大事化小。出兵之前,兵部尚书邝埜、兵部侍郎于谦极力反对,吏部尚书王直甚至率百官进谏。但在王振操弄下的英宗却执意不从,下诏亲征。
此时骑在马上的明英宗望着平原上的明军,心中有些忐忑。一月前出征时,在礼部按祖制安排的亲征大典上,他觉得自己被笼罩在荣耀之中,此次出征他将名垂青史。祭祀仪式盛大庄严,出兵时隆重的阅兵式中,他身着武弁服,乘革辂,在锦衣卫銮舆、擎盖、扇手、旌节、幡幢、班剑、斧钺、戈戟、弓矢组成的仪仗队簇拥下,检阅出征明军将士。现场金鼓齐鸣、彩帜飘扬。
大军出了居庸关,之后经河北怀来、宣府往山西大同而去。一路秋雨连绵,道路泥泞,白天满目荒凉景色,夜晚帐外寒风呼啸。大军士气低落,怨声载道,于八月初一才到达山西大同,但一路却未见瓦剌军踪影。
王振思维甚是简单,明军以二十几万之众,只要同瓦剌也先犯大同的主力三万兵马相遇,便一拥而上。古时吕布虽勇也抵不住刘关张三英,今时瓦剌再厉害,大明七人战他一人,焉得不胜?
大军抵达大同当晚,王振循例事无巨细地将英宗的一切事务安排妥当,待皇上在大同藩王府邸就寝后,他才回到府邸前庭中一间普通屋舍里。刚刚坐定,便有人来报,说大同监军郭敬求见。明朝有太监监军的惯例,这郭敬在宦官中也算是能征善战之辈。他在朝中依附王振,乃其亲信。尽管夜已深,王振依然立即接见。
二人寒暄一番后,王振便向郭敬透露,准备在大同略加休整,大军将继续北上,寻也先主力决战。这郭敬上月刚参加过同瓦剌在大同外围的阳和之战,此战明军大败,郭敬侥幸逃生。照理,郭敬对他的计划应该是极力附和。但出乎王振的预料,郭敬听后却立即阻止道:“大人切不可贸然出击,瓦剌骑兵日骋千里,神出鬼没,敌方士气正盛,上月我军数万兵力自大同出击,我亲自监军,阳和一战,我军竟然全军覆灭,大同总督西宁侯宋瑛、大同总兵武进伯朱冕战死,我伏于草丛之中方侥幸脱逃。此次大军前来,虽人多势众,但以我看来,大军连日风餐露宿,军粮不足,将士毫无战意,同强敌血战,战果实难预料。当今,大人在朝廷的地位如日中天,必有朝臣妒忌,若能取胜,大人之势如锦上添花;但有败绩,他人毁谤把柄势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防祸害于先而不至于后伤情,大人还是及早撤军,方好全身而退,望大人深思!”
郭敬视王振为朝中靠山,自然不愿王振的权势因战败而招致损伤。而他认为明军胜算不大的判断,倒也是真心之言。
听了郭敬一席令人颇感意外的话,好似一桶冷水自头顶浇下,自北京兴致勃勃一路奔袭到大同的王振竟一时语噎。这郭敬自少随成祖征战,至今已历四朝,绝非未见识过血腥的等闲之辈,且同自己亲密无间,连他都如是说,看来那众腐儒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王振随即将话锋一转,讲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闲谈一阵后,亲自送郭敬出府。
见过郭敬,王振熄灯拥衾卧下,辗转反侧未能入睡,心忖良久。此次鼓动出兵,原以为明军势众,必胜无疑。除满足皇上名留千古愿望之余,又可借机一显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才,未料却忽然发觉竟无胜算。他又想起郭敬关于自己在朝中权势的话,暗自感怀这官位权势,来之实属不易。
原来,明朝众多宦官来源有三:其一,生活所迫,净身进宫为求温饱而已,此为多数。其二,在战争中虏获敌方家眷及获罪朝臣家族中之幼童中选容貌清秀、聪敏伶俐者阉之,送入宫内。其三,再有寥寥数人的便是王振这种既非求温饱,又非受暴力阉割而自愿净身进宫者。
王振进宫前乃一介儒生,饱读诗书,深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之儒家大义。进宫前他有家室,经历过男女之情,天伦之乐。为求实现功名理想,王振违反儒家大义,无视儒生界耻笑,抛妻弃子,利用宫廷特定招募净身儒生,教授宫女文字机会,不惜自残身体,进入内宫。世间事,怕就怕处心积虑,王振之所以登上权力巅峰,实非偶然。试问为求功名,一刀斩断人间情愫,舍弃大丈夫身躯者,世间能有几人?
多年后,王振终于得到当今皇上父亲宣宗的赏识,他被封为“东宫局郎”,承担起皇太子朱祁镇的早期教育大任。从此,年幼的太子在他的陪伴下长大。
朱祁镇九岁时宣宗驾崩,即位次年改元正统。此后,王振更是处处小心,事事顺从,周旋于皇亲外臣之间。直到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崩逝,一代老臣也逐渐凋零,他方才大权独揽,在朝中呼风唤雨。
此次出征,他原想为自己锦上添花,却未料到竟无胜算。战事若有差池,他到时难逃干系,毕竟这些年他为了得到今日之权势,在朝中树敌无数。郭敬所言极是,切勿因小而失大,因此倒不如……
次日清晨,随军诸大臣在大同城中的藩王府中觐见皇上,以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等为首的一班重臣再次力陈大军滞留大同之害,劝皇上立即下令班师。此时,英宗出师前那建功立业的雄心已被一路风霜消磨去了一半有多。当他犹豫不决地将询问的眼光转向王振时,出乎朝臣们意料,王振竟是一副从善如流的姿态,不再坚持大军向北出击,而是同意退兵!既然达成一致,英宗当即命刘安及护卫将军郭登留守大同,令大军次日即八月初三启程,行南线由蔚州入内长城经紫荆关回京。
八月初三晨,多云,大同城南,大军集结待发。身材高大,文武双全的郭登身披战袍,穿行于随军将领文臣之间,反复叮咛:“圣上昨日下旨行南线返京,途中万万不可变更为北线,南线可保万全。”他深知皇上身旁有个佞臣王振,生怕他坏了大事。
原来,为抵御北方少数民族入侵,明朝在北京外围筑有内长城防卫。自山西大同有两条路进入内长城回北京,一条北线循原路,经怀来进北京西北门户居庸关;另一条则是出太行山经紫荆关进入河北平原的南线。此次瓦剌来犯的主力兵分两路,西线一路由统帅也先犯大同,东线一路由阿刺知院为首进犯宣府。在英宗大军直奔大同后,宣府一线的战况暂时不很清楚。郭登估量这股两万众的瓦剌军不太可能攻陷宣府,但宣府外围镇、所,如马营、独石、雕鹗、怀来、永宁就难预料,若这些镇、所被阿刺知院攻陷,明军若选北线回京,便极为不利。因为此时居庸关以北,狼山西麓、宣府以南、怀来以西之空旷地带就可能有阿刺知院军在以逸待劳,后面又有也先军追击。行南线则可避开阿刺知院军,大同距紫荆关较居庸关为近,快速行军数日可达,况且南线是穿越于太行山脉的崇山峻岭之间,不适也先骑兵作战。
一阵人喧马嘶之后,郭登站在雄伟的大同城楼上,目送掀起一阵尘土,向东南方向远去的明军,松了口气。
然而,大军行进数十里之后,突然传来王振之命——改向东北,沿来时所经过的怀来居庸关回京。王振变卦,重臣皆惊,史书中说是王振不愿大军路过时,践踏到他家乡庄稼,后世人觉得牵强得不可思议。是否真为顾虑庄稼,现已无证可考。
改行北线,郭登的担忧不幸成为事实,此前未攻宣府,但横扫了居庸关外诸镇,由阿刺知院率领的瓦剌军正好部署于明军入居庸关所必经怀来之桑干河前。
明军一路行动缓慢,八月十三才到达怀来以西土木堡一带,此时前方有东线阿刺知院两万兵马挡住,西线也先三万主力已自后面追上,先是断后的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战死,之后明军急派成国公朱勇率兵数万阻击,竟然又被也先军击溃,朱勇被杀。情况危急,随军重臣恳请皇上立即以精兵断后,奋力冲入前方不远的居庸关。王振大怒,斥责朝臣皆腐儒,不知兵法。他下令大军按随军钦天监监正彭德清占测的土木堡安营。不幸的是,营区地下掘不出水,致使二十万明军两日滴水未进。也先狡诈,不欲强攻,却在此时遣人入营谈和。王振以为敌军势尽,命明军拔营前进。也先期望的情形终于发生:在外风餐露宿近一月,疲惫不堪,饥渴交迫,怨声载道的二十万明军一时间乱成一团,争相向河流涌去。
此时便出现了本书开头写的明英宗和王振在狼山脚下并排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下面土木堡平原上,明军蝗虫般由北向南移动的那一幕场景。
“大军出征日久,军士疲惫,前两日扎营坚守,被敌切断水源,今王先生忽命大军拔营前进,以就近前方河流解渴。”心中不安的英宗用马鞭指向下面平原上行进中的大军,转头对王振道,“朕观下面兵士争先恐后,队列不分,奔向河流,若敌军此时来袭,又如何抵御?”
广阔的平原上,二十多万明军已是衣甲不整,面色憔悴,口干舌燥。扛着长枪、火铳的步兵争相向前,个个都想早些赶到桑干河边饮水解渴。驾着军中辎重马车的士兵用力抽打拉车的马匹,在已是乱作一团的步兵中穿插而行,使队列更加混乱不堪。骑在马上的将校们跃马挥鞭,不断抽打着乱跑的兵士,竭力控制队形:“河流即到,保持队列,不得自乱阵脚!”
大难临头而浑然不知的王振听到英宗的问话,在马上从容不迫地欠一欠身道:“此次出征,陛下英武神勇,大军所至,敌军无不望风逃窜。瓦剌贼首也先,惧我大明天威,昨日遣人前来求和,臣料敌军已是强弩之末,方令大军拔寨前进,渡过前方河流,重整队伍,京城已在咫尺之遥,陛下凯旋之日必不久矣!”
砰!砰!砰!王振话音刚落,只听南方、西北方接连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声浪在山峰中掀起阵阵回音,英宗和王振胯下之马同时嘶叫,前蹄跃起。
英宗、王振自所在高处向西望去,数万瓦剌骑兵同时掩杀而来。南方是在土木堡以南以逸待劳的阿刺知院军,西北方面则是也先主力。两股骑兵皆以楔形阵容高速驰骋,中央部分突前,两侧部分渐次靠后,如两把尖刀插向明军。此时,瓦剌军中齐声喊“杀”,伴随数万骑兵铁蹄敲击地上碎石声,由远而近,响彻云霄。
高速奔驰的骑兵即将接触明军,前几排一手持缰,一手高举闪光的马刀,后面紧随的则马刀挎在腰间,双手不断举弓发箭,射向前方高度集中,密密麻麻的明军将士。
散乱的明军停止前进,有的纷纷中箭倒地,还有些驾驭辎重马车的兵士被射中落车,受惊之马拖着无人驾驭的辎重车,在明军中胡冲乱撞。一些兵士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自己所辖之部。一些分散在各处的将校骑马在乱军之中,高举各种颜色,标有“中军营”“效义营”“武德营”等旌旗大喊:“燕山右卫、留守中卫、羽林前卫速在此集结!”话未喊完,有的已被射中落马。
已失去建制的明军唯有各自为战,一时间,发射火铳的枪声、马刀相互撞击声、马嘶声、惨叫声混作一团。瓦剌军在乱作一团的明军中越杀越勇,骑兵冲过之处,遍野留下血迹斑斑倒地的明军死伤将士,众多随军出征的朝廷文臣也同时蒙难。
“这……这可如何是好?”面对平原上明军惨遭杀戮的战场,英宗十分焦急。
“是啊、是啊,怎会如此?”王振满脸恐惧、束手无策,答非所问。
一只锃亮的金锤在上下晃动。这只金锤挂在护卫大将军樊忠腰间,他正自山坡下策马奔驰上来。樊忠三十多岁,一身银色盔甲,大红披风,他手持一把带着血迹的大刀,满面怒容地将刀插入刀鞘。他不顾英宗在旁,伸出左手扯住惊愕万分的王振。
这樊忠生性刚烈,原在山坡上护卫皇上的他见到底下瓦剌骑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遂策马冲入战场厮杀了一轮。亲历战况,他心知此战大势已去,今日难免以身殉国,当他回首向坡上一望,见到王振那副不知所措之貌,这压抑许久的愤怒涌上心头,便回马反身冲上山坡。
“王振!你这个乱臣贼子,在朝中乱政误国,残害忠良数年,此次你欺君鼓动出兵,不但令京师三大营精锐毁于一旦,还置圣上于危难之中,今日我必战死沙场,以谢皇恩。此时若不为天下人杀你,九泉之下,我如何与数十万阵亡将士亡魂相见!”
“樊将……”英宗话声未落,樊忠早已取下腰间金锤,向王振面门奋力一击,砰的一声,王振脑骨碎裂。顿时,樊忠的脸上,王振雪白的披风上溅满了鲜血和脑浆。
“陛下,情形万分危急,返京之途被敌所断,怀来也告失陷,唯有北往宣府尚可一搏,请陛下随臣向宣府突围。”樊忠一边以手拭面,一边对英宗说。
随后樊忠左手持锤,右手挥刀,率先杀入敌阵,护卫军也是勇不可当,保护着英宗径直向北杀去。途中同一股较大的瓦剌军相遇,双方杀作一团。
此时,外围出现一位年三十多岁、英武而不失儒雅的瓦剌高级将领,他就是也先之弟伯颜帖木儿。他勒马向正在厮杀中的明朝护卫军仔细瞭望,并和在旁的副将用马鞭指指点点。忽然,伯颜帖木儿惊异地说:“明朝皇帝似在其中,速传我令,勿放冷箭!”
副将点头策马而去。伯颜帖木儿却搭弓瞄准正在左突右杀的樊忠,满弓一箭射出,正中眉心。樊忠鲜血直喷,双目瞪圆堕马。
混乱中,英宗策马向右侧山边一处树林跑去,伯颜帖木儿、副将率数十骑追上。到树林旁时,伯颜帖木儿率先勒马,举手示意停下,他取下自己随身佩刀、弓箭等武器,交予副将,徒手策马一人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林中寂静,只有鸟儿偶然鸣叫,英宗见有一处空地,遂勒住马,仰首望天,摇头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事已至此,唯听天由命矣!”随后他下马盘腿席地而坐,双目紧闭,气色安详。
远处跟随的伯颜帖木儿也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棵树上,潜行至英宗面前。只见他单膝跪下,一手握住英宗的手背轻声说道:“大明皇帝,我乃瓦剌统帅也先之弟伯颜帖木儿,无意加害于你,你随我去见统帅如何?”
皇帝被俘,二十几万大军覆灭,土木堡之变使开国八十一年的大明王朝面临空前危急。消息传来,京都震惊,朝廷之上,群龙无首,文官惊惶,武将怯战。瓦剌大兵压境,朝中有人建议立即逃避,放弃北京,将国都迁回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