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济世之心
朱棣离开后，姚广孝原本平静的内心之中又忽然燃起了二十年前的那种激情，那是想要济世平天下的激情！
可能是由于当时天下大乱的原因，出身行医世家的他自幼便对武功、兵法、救民、治世有莫大的兴趣，所以他自小就学了满身武艺，曾在十几岁与人争斗险时险些失手将人打死。父亲觉得姚广孝身上戾气太重，因此便把他送到了苏州妙智庵出家，并让他立下誓言，父亲一天未死他便不能踏出苏州半步。所幸的是，姚广孝在妙智庵又拜道士席应珍为师，学习阴阳术数，改修道术以行救世之道。
父亲死后，姚广孝誓言破除，遂云游四方，在各方势力之间来回周旋，想要找到可以托付的明主。他曾在朱元璋与陈友谅的鄱阳湖大战中见识了朱元璋的手段，本想投靠到朱元璋手下跟随他一道济世救民，但是击败陈友谅的朱元璋已经有了争夺天下的班底和绝对实力，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姚广孝心知不出三年天下必定，自己已经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了，遂隐居山野继续修行。
可谁知在修行当中走火入魔，他又被心魔附身……
“没想到我姚广孝年过四十又遇明主、得良机，这后世青史终究还是要留下我的名字。”
短暂的兴奋过后，姚广孝又忽然想到，自己到了北平之后，远离应天府能有大把的机会与燕王密谋将来争夺天下的事情。可是，附身在朱元璋身上的心魔可就没办法对付了。
若是长期放任那心魔肆意成长，若有一天真的控制不住了，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其实姚广孝对于心魔失控可能会为祸天下并没有那么关心，他其实更怕不受控制的心魔会影响到他辅佐朱棣争夺天下的大计。
想到此处，姚广孝随即又找来了袁珙与金忠两位密友，与他们详细说明了自己将与燕王去北平的事情。又着重交代他们要时刻盯紧朱元璋的任何异动，若是心魔有任何异常情况，立刻飞鸽传书，好让他能够及时赶回来对付心魔。
“道衍，你判断朱标不到十年寿命我倒不怀疑。只是你真觉得朱棣是可托付的明主吗？”金忠也是空有一腔抱负却不受重用，因此格外关心这点：“朱棣能带兵打仗确实是把好手，只是以后坐天下的君王也需有治国之能才可放心辅佐。”
“放心吧金兄，据我这几日观察朱棣文治武功俱全，虽然现在他的文治之能还逊色于他的统兵之能，但他毕竟年轻，只需在他的藩属国内历练几年，将来一定是一代明君！”姚广孝笃定道。
次日清晨，朱棣如约派人来接姚广孝，但到了燕王府却等了半天才出发。原来是燕王妃徐氏不舍自己的父亲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徐氏的父亲就是魏国公徐达，原本徐达也是要随着燕王回北平的，因为驻守在北平的大军中大多都是徐达的兵马，徐达虽五十有余但还一直活跃在征讨北元的第一线。但是昨日夜间朱元璋却忽然下令，如今天下已定，念徐达年迈且有旧伤，心疼魏国公不适宜再去前线，便留他在应天府享福了。朱元璋还以徐达功大，下令命有司于应天府徐达府前治甲第，赐其坊日“大功坊”。
封赏看似巨大，但其中又总是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味道。
而在徐氏与父亲徐达依依作别的时候，作为女婿的朱棣却在忙着清点是否有遗漏的东西没有带齐，这很不像是堂堂燕王的做派。但朱棣现在在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要与岳父徐达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了。徐达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只匆匆与女儿说了几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应天府，直到渡过长江之后朱棣才感觉没有那么压抑了，但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习惯了骑马的朱棣很不适应坐在马车内，于是干脆就又骑上了他的那匹汗血宝马。
“其实这匹汗血宝马，殿下应该将它送与太子才是。”姚广孝对朱棣说道。他那日在皇宫马皇后寝殿的屋顶上偷听到了朱元璋试探朱棣的谈话，因此对朱棣胯下这匹汗血宝马的来历有所了解。
朱棣并不知道姚广孝那日偷听到了他们父子间的对话，心中奇怪这和尚怎么知道这匹汗血宝马的来历。不过只疑惑了瞬间想到这妖僧所说的话已经不止一次让他震惊过了，相比较而言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因此倒也没有怎么在意。
朱棣无所谓道：“重点并不在马的身上，因此送不送的也不是什么太过紧要的事情。”
“殿下此言差矣，送马的确不是重点，但送马却可以表达一种很重要的态度。”姚广孝道：“今后殿下你可要多注重一下这方面的细节。”
朱棣也明白姚广孝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屑于去做。朱棣点了点头后，示意姚广孝故意放慢马的速度，等到二人已落后大部队所有人百余丈后。朱棣才又缓缓开口道：“你觉得我岳父今后在应天府的日子会过得舒心吗？”
“魏国公会不会过得舒心不在于他自己，而在于燕王你。”姚广孝顿了顿又道：“因为我已经觉察出来了，陛下是想要通过对付魏国公送燕王一顶白帽子戴。”
朱棣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姚广孝话里的意思：“以后有话就直说，不要跟我这里打哈哈。”
姚广孝指了指朱棣头上，又重复了一句白帽子，然后又道：“天机不可泄露。”
头上戴白帽子那不就是孝子了吗？朱棣刚要发怒，但脑子又瞬间反应了过来：原来所谓白帽子，就是“皇”字上面的“白”，因为“白”字在上面，故拟称帽子，王上面加个白帽子，就是“皇”。朱棣已经是王，就差白帽子了。
朱棣又进一步想到：现在父亲朱元璋让徐达离开军营剥夺了他的兵权，就是为了剪除朱棣的一些实力，以免他将来兵权过大逐渐难以限制，日后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如果朱元璋做得再绝一点，真说不准会找理由将徐达赐死，或者是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而作为徐达的女婿，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徐达若死朱棣岂不就等于被戴了一顶白帽子？
再进一步说，如果朱元璋真的为了限制朱棣的实力增强而杀了徐达，那么朱棣今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就算是虎毒不食子，没有对朱棣下死手，可是若是将来太子继承大统他还会有这个顾忌吗？
古往今来为了争夺帝位，兄弟相残的事发生的还少吗？
也就是说，一旦徐达真的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么朱棣就算是为了自保那也不得不反了。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那就要看天意了。
“真的只有这个选择了吗？”朱棣问道。
“选择可以有很多，但这是最好的选择。”姚广孝早就察觉出来了朱棣的野心，他知道以朱棣的性格他一定会沿着这条选择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的。
“其实，就算是皇上不逼你，殿下你也迟早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姚广孝又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