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福祸不过一念间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贪财者即使家财万贯依然贪念难消;好色者即使妻妾成群依然花心不改。而贪财好色最容易招惹灾祸。
明朝崇祯末年,河北沧州县一户姓张的人家。张家田多业大,张员外一共娶了妻妾九个,个个美貌不凡。其中九夫人最出众。
这日是城里的庙会,街市上好不热闹,真是人山人海。张家九夫人在家闲得慌,就带着丫鬟小菊,偷偷跑出来闲逛。九夫人年芳二九,童心未泯,最爱贪玩。她是城南一个姓吴的女儿,闺名吴倩云。吴家因做生意赔了个倾家荡产,且债台高筑,无奈之下才答应了这桩婚事。吴倩云平日里闷在大院里,无处寻乐,如今等到开庙会,还不好好玩一玩。她也不怕张老爷责怪,因为张老爷最疼她,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张老爷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张老爷只会哄她开心,绝不会让她难过。
吴倩云一到街上就撒起欢来,一会儿到这个摊位上瞅瞅,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摊位上看看,好像已经忘记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小菊。她就这样自顾自地乱逛,直到晌午要回家时,才想起小菊。左右一看,哪还有小菊的影子。她还纳闷小菊跑哪里去了。
街市上人山人海,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她也不找了,索性回家。出了城,没走二里,就见一个黑脸大汉迎了上来:“姑娘,你一个人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吴倩云没搭腔,绕着他走。那黑脸大汉追上去,伸双手一拦,笑道:“别急着走啊。你看这荒郊野外除了你我再没别人了,你就不怕遇上歹人?”
此刻,吴倩云已经害怕得不行了,后退两步,牙齿打颤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黑脸大汉盯着吴倩云的脸蛋儿,说话也轻佻起来:“爷,不想干什么,就想和你——”
“不——”
吴倩云转身就跑。
“看你往哪儿跑——”
黑脸大汉步行如风,一眨眼儿就追到了吴倩云身后,伸手一抓,就把她抓了过来,与此同时,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
吴倩云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挣脱,无奈力不从心,只能忍受屈辱。黑脸大汉有一股大力气,抓着吴倩云就像抓着一个布娃娃似的轻。
见这光景,吴倩云心灰意冷,停止挣扎,闭上眼睛,已做好一死准备。
恰在这时,蓦地有人大喝道:“贼人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胆敢作案,真是天理不容!”
吴倩云闻声睁开眼,就见身前不远处一棵枣树下站着位翩翩公子。那公子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手中拿着把折扇。
黑脸大汉见有人多管闲事,不急也不恼,先将吴倩云放下,点了穴,才回应道:“来了个找死的,好啊,我先把你打残废了,再办她。”说完大步上前,挥拳就打。
黑脸大汉双拳如龙,又猛又硬又狠,一口气连击几十下,只可惜却连那公子衣角都没能碰着一下。而那公子一跃丈外,只将双掌一并推出,那黑脸大汉便如遭泰山压顶,翻倒在地了。
黑脸大汉倒地,那公子也不穷追,先上前给吴倩云解了穴,然后退后一步站定。吴倩云起身,拜道:“谢恩人救命。”
那公子道:“姑娘不必谢,若不介意,我送你一程吧。”吴倩云有点感动,道:“那辛苦公子了。”
说话间,那黑脸大汉爬了起来,放了句狠话:“小子,你等着,爷总有一天非砍了你的狗头!”之后便急匆匆离去了。
“连累公子了。”吴倩云见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他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那公子对黑脸大汉的恐吓全然不放在心上。
“对了,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齐单名一个威,是沧州县令丘大人身旁的一名幕僚。”
“想来公子本事不小,否则怎能为幕僚之事。”
“姑娘过奖了,齐某混口饭吃而已。我看天也不早了,快快上路吧。”
齐威很是喜欢这个女子,但是他并没有问及关于她的一切。因为他向来有自知之明,自惭形秽,配不上这仙女一般的大家闺秀。
一路话语不多,很快到了一条岔路口。吴倩云道:“前面就是我家了。”
齐威明白姑娘的意思,含笑点了点头。他目送吴倩云远去,竟久久没有转身。
丫鬟小菊正蹲在府门前抹眼泪,见了吴倩云立刻站起身,紧紧拉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又没了似的,一时间含泪露笑:“夫人,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吴倩云偷了一眼府门内,轻声问:“老爷没发现吧?”
“没发现,没发现。”
吴倩云听了心头石头落地。
“张家赔钱,张家赔钱……”
声音由远及近。
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一旁还跟着俩人。这喊声就是从跟着这俩人口中发出。
俄而,担架停放在张家门口。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鼻青脸肿,身上带着少许血迹,口中不断呻吟着。
吴倩云一看就明白了,吩咐道:“小菊,去拿银子。”
原来张老爷膝下有一独苗儿子名叫文宝。文宝不爱读书,不爱搂钱,只爱习武。拜了几个师父,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到处抱打不平。自从两年前自以为救了位姑娘后,兴趣高涨,越发不可收拾。平日里,不是他挨了打,就是他打了别人,从未有后悔一说。张老爷爱子如命,望子成龙,生怕他哪一天有个好歹,于是对他管教从严。可是,他却是一个难以管教的人。比如说高价请了名师教书,可还没两天,那位名师便含泪辞职了;让去店铺学习打理生意,在店铺待不了一会儿,人又溜了,一天不见人;把他关在书房,不让出门,美女伺候着,他又跳窗溜了,几天不着家。总之从严管教不仅没有让他变好,反而让他变得更加叛逆,适得其反了。最后没办法了,张老爷也就想开了,放手不管了。正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生死皆有命,万般不由人。
小菊见夫人吩咐,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去了。到了账房,见老爷也在,顿时吓得不敢吭声。张老爷瞅了小菊一眼问:“小菊,你来账房有什么事吗?”
小菊如实道:“老爷,少爷又打伤人了,现在人家正堵着门口要治伤钱呢。”
张老爷闻听叹了口气,道:“这月这是第几回了,老子拼命搂钱,这小祖宗拼命败财。这何时是个头啊!”
“老爷,九夫人还等着呢。”
小菊壮着胆子催促了一下。
“是九夫人支应着!”张德顺如梦方醒,忙道,“好好,快快给小菊支十两银子。”他对九夫人宠爱至极,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
待小菊走了,管家王克元道:“老爷,有件事儿忘了说,这才想起来。”
“什么事?是不是又是文宝?”
“不是。”
“那是什么事?”
“前日在街上偶遇黄媒婆,她问老爷可相中豆腐老六家的闺女。我细细一盘问才知,豆腐老六有心将闺女嫁给老爷做填房。不知老爷意思,先让黄媒婆来探探口风。”
“豆腐老六家闺女长相如何?”
“年芳二八,生得貌美如花。”
“比九夫人如何?”
“有过而无不及。”
张德顺一听就心动了,道:“此事宜早不宜迟,选个良辰吉日便上门提亲。”
“是老爷。”
小菊回到府门前,把银子交给九夫人。吴倩云接了银子,托在掌中,道:“十两银子够了吧!”
“够不够看完才知道!张猪头艳福不浅啊!”
“只此一次,别再来了!”吴倩云提高嗓门。她要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以防这些人纠缠不休。
“看不好,当然还要来。我们哪舍得(你)呀。”
面对吴倩云这一个貌美小妇人,他们胆子也大了起来,语气里微微带上了点调戏的味道。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小菊也看出端倪,不禁气怒了。
“一个小丫头儿也这么厉害啊!脾气还不小!我们可没功夫陪你耍。”说完除了躺在担架上那人,其余六人都笑了起来。
吴倩云见此情景也有点气恼了,面对这些地痞流氓再温温而雅的人也难不风云变色,当下一改静水花容,厉色道:“拿了银子快走人,否则我叫家丁了。张家可不是好惹的!”说完把手中银锭子扔在躺在担架上的人的身上。
一句话如泰山压顶,这些人全都没声了,似刚从梦中惊醒,胆气霎时尽消。尤其是躺在担架上的人,在吴倩云扔银子的一时间,眼睛恰巧睁开,随着银子坠落,手也如电般伸了过去。银子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然后,担架抬起,四人心照不宣地迈着大步离开了,一眨眼儿没影了。
其实这些人根本惹不起张家。他们见了吴倩云这个漂亮女人,魂儿都要被勾了去,糊里糊涂地说了那些不着调的话。如果事后若问他们都说了什么话,恐怕他们一句都想不起来。也算他们运气好,碰上了心地善良的吴倩云,他们才能说上几句混蛋话,甚至还讨到银子。若是碰到张德顺或其他几位夫人,他们就没有好运气了,不挨顿打就不错了。现在,他们见这个女人也翻了脸,不好再招惹下去,既然钱已到手,已是太好,还不息事宁人?
吴倩云见人走了,松了一口气,便回了府。她回房歇息,不用人伺候,小菊得了清闲,慢悠悠回了自己独住的小院。
屋门敞开着,小菊第一反应是有人进来了。她以为有贼光顾,于是蹑手蹑脚走进屋里。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却看不见脸,心道:“贼人好大胆子,偷了东西不逃,还敢躺床上睡觉。”
她孤身一人也不害怕,只想逮住这贼人交给老爷、九夫人发落。于是轻步靠近床边,其间还顺手抄起一把扫把。
到了床边,朝那人脸一瞧,紧张的心立刻松散了。把扫把放下,扯来被子给他盖上。原来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贼,而是张家少爷张文宝。
小菊见状不禁纳闷,这少爷怎么躺在她这。她一时也不敢惊扰了少爷,就在窗边桌前坐了。她这一坐不要紧,眼睛还打起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过了许久,张文宝翻了翻身子,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这一觉睡得太香了。”
定睛瞧见小菊趴在桌上,便走过去将她抱起。也许小菊太累了,她并没有惊醒。
张文宝把小菊抱到床上,并盖好被子,然后出了屋。院子里,有一口小井,名曰寒泉。井水四季冰凉入骨。张文宝提一桶水,从头淋下来,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心里只喊“痛快!”淋了两桶,浑身都湿透了,走到一排葡萄架下练起了拳。这一趟拳,直练得冷水变热汗。然后停下,又去提水淋下,淋完又练拳。
也许是淋水声惊醒了小菊,小菊掀开被子下了床,一出门,便喊:“少爷,你不要命了!”
张文宝哈哈一笑,道:“我这招难道不妙?比平时能多练几个时辰呢。”
小菊皱眉道:“忽冷忽热最易风寒。我宁愿看你贪玩,也不愿看你用这种方法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