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三部曲2: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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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芝加哥煤气

老彼得·拉弗林正为公司赚着钱,考珀伍德转瞬之间的一个主意使得他恢复了青春。他从交易所带来许多有趣的闲话,以及关于某些团体和个人打算做什么生意的精明猜测,这使得考珀伍德作出一些极其出色的推断。

“的确!弗兰克,我觉得我确实清楚那帮家伙要做什么买卖,”拉弗林在哈里森街他那冷清的床上细想了大半夜之后,在早晨常常这样说,“牲畜场那一帮人(他主要是指大操纵户,像阿尼尔、汉德、希利哈等人),又在收购玉米了。目前我们得顺着那条路搞下去,不然就算我判断错了。你怎样想呢?”考珀伍德现在已受过很多西部奥妙的训练(这些他以前不知道),变得越来越聪明,自然能迅速作出决定。

“你说得对。冒十万蒲式耳[1]的险吧。我估计纽约总交易所几天内就要跌一两档的,我们最好做一档空头。”

拉弗林几乎永远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考珀伍德对本地的事情好像总能了如指掌,而且说办就办,简直像办他自己的私事一样快。他明白他有关东部股票和东部交易所交易方面的知识非常全面,但他怎么知道芝加哥的这些事情呢?

“你为什么那样想?”有一天拉弗林十分好奇地问考珀伍德。

“怎么,彼得,”考珀伍德很简单地答道,“昨天,小麦玉米银行理事安东·费德拉到这里来了,那时你正在交易所里。这是他告诉我的。”他将费德拉简略谈到的情况又讲述了一番。

拉弗林清楚费德拉是一位有钱有势的波兰人,他在前几年才逐渐发财。考珀伍德为什么毫不费劲就同这帮有钱人熟识起来,而且很快就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呢,这太奇怪了。费德拉决不会变得跟他那么亲密。

“嘿!”他喊道,“好,如果他说这话,那便极可能是这样了。”

所以拉弗林就买下,于是彼得·拉弗林公司获利了。这种粮食和代理商生意,虽说获利,每个股东一年平均能赚两万美元左右,但考珀伍德认为,这不过是一种商业情报的来源罢了。

他想在某种企业大赚一笔,这种企业必须在短期内获得巨额利润,而且不会让他处在那次芝加哥大火时生意基础特别薄弱的境况中。他要使一小群盯着他的芝加哥人,诸如朱达·阿迪生、亚历山大·雷保、米勒德·贝利、安东·费德拉一起参与他的冒险事业,这帮人不管怎么说也算不上是最高贵的人物,都有空闲的钱。他明白,只要是确实可靠的企业,他都可以去找他们。对他最有吸引力的一件事就是芝加哥的煤气行业,因为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能直接闯进这个现在尚未被人占据的领域。一旦获得了特许证(读者完全能想得出他用什么方法获得)他便可以抛头露面了,像汉密尔卡·巴卡出现在西班牙的腹地,或者像汉尼拔出现在罗马城门口一样,威逼对方投降和分赃。

这时有三家煤气公司,在本市三个不同的区域,南区、西区和北区经营着,其中1848年在南区创办的芝加哥煤气·煤气灯·焦炭公司最重要,最发达。人民煤气·煤气灯·焦炭公司在西区营业,比南芝加哥公司晚创办几年,因为南区公司创办人和理事们的盲目自信,才被允许成立。他们认为不管西区还是北区,在以后若干年内的发展都不会很快,而且指望市议会允许他们将煤气管道随时延伸到本市其他区域去。第三家公司,即北芝加哥煤气照明公司,这家公司与西区公司几乎同时创办,所办手续也与其他两家公司成立时相同,他们公开宣布的意图,像西区公司一样,是要把他们的经营范围限制在创办者假定的居住区之内。

考珀伍德的首要计划就是要将本市三家老公司收买合并。他抱着这个想法,调查了这三家公司股东们的经济情况及社会地位。他想按他们股票市场价的三至四倍,把三家公司买下,并把三家公司的资本合在一起,随后利用发行相当数量的股票抵偿他的全部债务,他便可以大大获利,又能亲自管理。他先与朱达·阿迪生洽谈,把他当成这一方案筹划最有力的人。他并不很想同阿迪生合伙,只希望他作为一个投资人。

“那么,我来告诉你我对此事的看法吧,”阿迪生最后说,“你现在已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奇怪,以前竟无人想到。你必须严守秘密,否则别人会抢着干的。我们这儿喜欢冒险的人可多啦。可是我欣赏你、拥护你。现在我如果亲自参与此事,不是很恰当,因为无论如何,我不能公开介入。但是我绝对保证设法使你弄到你所需要的一部分钱。我赞同你设立控股总公司或联营的意见,由你做托管人,我很愿意你来经营,因为我认定你干得好。不管怎样,这事在表面上得撇开我,我只是个投资人。但你必须另找两三个人一起帮你担保。你心里有什么人选吗?”

“哦,当然有,”考珀伍德答道,“我只是先来你这里罢了。”他提到了雷保、费德拉、贝利等人。

“他们都行,”阿迪生说道,“即使你能将他拉拢到,我想你也不一定能说服那些家伙把公司卖掉哇。他们并非一般的投资人,他们是将这种煤气事业当成个人事业的。他们创办了它,喜欢它,他们生产了煤气灶,铺设了煤气管道。这并非易事呀。”

正如阿迪生所预料的,考珀伍德发现,要说服三家老公司的许多股东和理事们来参加这样的改组计划,并不那么简单。他确信他从没遇见过比他们更顽固的人。他以三倍、四倍作价迅速收买的办法,被他们拒之门外。各公司的股票售价大都徘徊在一百七十美元到二百一十美元之间,实际上价格年年都在上涨,因为市区日益扩大,煤气需求量也逐渐增加。同时他们特别疑心局外人提出的任何合并计划。他是谁?他代表谁?他能显示他有足够的资本,可他却不会讲明他的后台老板是些什么人。老职员和理事们都猜想,这是哪家公司的部分职员和理事们想出的计谋,想夺得管理权,再把他们赶出门去。为什么他们要卖掉公司呢?既然他们干得不错,为什么会因为股票利润较高而受诱惑呢?考珀伍德由于不熟悉芝加哥,对一些大业务感到生疏,最终不得不转向另一个计划,即在市郊创办几家新公司,并以此向市区强行渗透。湖景和海德公园这类郊区,都有自己的镇议会或村议会,具有授予特许证给那些依照本州法律法规创建自来水、煤气和市内铁路公司的权力。考珀伍德预料,如果他能给各村镇分别建造各具特色的公司,以后再在本市组建一个总公司,他就能向那些老公司发号施令了。在他的对手们尚未发觉这种情况之前,这仅属一个取得执照和特许证的问题。

一个困难出现了,他对煤气生意毫不了解,不懂得它的生产与供应,而且从未对它产生过特别的兴趣。城市有轨电车事业是他喜好的一种都市生财之道,并且他在这方面已经获得了无限丰富的专业知识,只是芝加哥这里并没有现成的可以利用的机会。他思考着这种情况,看了些有关煤气制造的书籍,于是突然间运气降临,他竟找到了一件马上能使用的工具。

好像在南区公司成立和发展期间,曾一度出现过一个规模较小的机构,是由一位名叫亨利·德·索托·西彭斯的人创办的。他采取某种欺骗手段进行登记,并且居然得到了一份特许证,可以在商业区生产和供应煤气,但他却被各种法律手续纠缠不休,最后被迫或被劝告放弃。他目前正在湖景做房地产生意。老彼得·拉弗林认识他。

“他是个精明的小鬼,”拉弗林告诉考珀伍德,“我一度认为他会干得挺不错的,但他们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他就只得撒手不管啦。靠河边的煤气罐发生过爆炸,我想他认为是他们那帮家伙干的。总之,他不干了。几年来,我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考珀伍德派老彼得去探访西彭斯先生,去打听他究竟在干什么,有没有兴趣回头再做煤气生意。几天以后,亨利·德·索托·西彭斯便走进了彼得·拉弗林公司的写字间。他是个十分矮小的人,三十岁左右,头戴又高又硬的四色呢帽,身着褐色短上衣(夏天就换上一身青灰条花衬衫),脚穿一双方头皮鞋,完全像个乡下药店或书店的老板,也许还加上乡下医生或律师的派头。他的衬衫袖口从上衣袖子里伸出来太长了,领带从背心里挺出来太高了,高帽子在头上戴得太靠后了。至于其他方面,他倒让人感到愉快而有趣。他的连鬓胡子短短的,褐里带红,硬挺挺地突出来,他的眉毛浓浓的。

“西彭斯先生,”考珀伍德温和地说,“你曾在芝加哥做过煤气制造和供应的生意,是吗?”

“说到煤气制造,我比谁都内行,”西彭斯几乎争辩似的答道,“我干过很多年了。”

“那么现在,西彭斯先生,我在想,在一个迅速发展的市外村镇里创办一家小煤气公司,看看我们能否从中赚一点儿钱,这说不定是件有趣的事。我并不是一个懂行的煤气商,但我想,我也许能找一位有实际经验的人合作。”他态度友好地注视着西彭斯,“我听说在芝加哥你在这方面的经验特别丰富。如果建一家这样的公司,有可靠的后台老板撑腰,你愿意负责经营吗?”

西彭斯先生正想说:“哦,这煤气界的一切情形我全都清楚,没法办呀。”但他在开口之前,又改变了主意。“只要给我相当的报酬就成,”他谨慎地说道,“你知道你一定会遇到什么困难吧?”

“啊,知道,”考珀伍德笑眯眯地答道,“你以为怎样才是‘相当的报酬’呢?”

“哦,如果一年给我六千美元,并且在公司里给我足够的股权,比方说,一半或差不多这样我便可以考虑。”西彭斯答道。他本是想用这过高的要求把考珀伍德吓跑的。他做生意一年也只能赚到六千美元左右。

“如果在几家公司里各拿四千,比方说,总共一万五千美元,而且在每家公司都有约十分之一的股权,你认为这样好吗?”

西彭斯仔细而周密地考虑着这件事情。很显然,他眼前的这个人并非一个无足轻重的生手。他老练地看着考珀伍德,不需任何多余的说明,就马上明白了,考珀伍德是在准备着某种巨大的战斗。早在十年前,西彭斯就预料到煤气事业前途远大。他曾发誓要搞下去,但是受指控,遭暗算,被查禁,又在经济上被封锁,最后煤气罐也被炸掉了。他一直怨恨他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辛酸地痛恨自己无力复仇。他原以为他致富发迹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人,他巧妙地暗示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而且他像个猎人一般,吹响号角叫他去追赶野兽。

“好吧,考珀伍德先生,”他用略带不从却又带着更多依顺的态度答道,“如果你能明白告诉我,你掌管着一家合法的企业,那么我就甘做一个实际的煤气商。我了解有关煤气管道、特许证和煤气机械的全部事情,我在俄亥俄州德顿城和纽约州罗切斯特城创办和装配过这种厂。如果我稍微早一点儿来这里,我肯定早就发财了。”他用一种遗憾的口气说道。

“那么,现在你的机会已经来了呀,西彭斯先生,”考珀伍德巧妙地怂恿道,“你和我就要组建一家大规模的新煤气公司了,我们要让那帮家伙马上跑来求见我们。这还提不起你的兴趣吗?我们将来有的是钱,缺少的不是钱,而是一个创业者,一个苦干实干的人,一个富有经验的煤气专家来建厂、铺设煤气管道。”考珀伍德忽地站起,挺直身子,神态十分坚决,这是他想给人深刻印象的一种姿态。他似乎表现出力量、征服和胜券在握。“你愿意加入吗?”

“我很愿意,考珀伍德先生!”西彭斯叫道,猛地站起来,戴上帽子,并随手向后脑勺一推。他看上去恰如一只胸脯高挺的矮脚公鸡。

考珀伍德紧紧握住他伸出的手。“安排好你的房地产事务,我要你尽快帮我弄一份湖景地方的特许证,并替我建一个厂。我一定给你一切必要的帮助。只需一个星期我绝对能将所有事情安排得让你满意。我们还需要一两名好律师。”

西彭斯离开写字间时像着了迷似的笑着。啊,这种感觉太妙了,况且已时隔十年。现在他要让那帮骗子们另眼相看了。现在他背后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一个像他自己的人。现在,鸡毛确实要飞上天去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呢?奇怪!他需要打探一下。他明白从今天起,考珀伍德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注释

[1]容量单位,美制1蒲式耳合35.24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