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胆的效果
次日清晨,诺利·西姆斯夫妇的家里以及其他地方,吃早点时人们纷纷议论着考珀伍德夫妇热衷于交际的目的,并且认真而仔细地揣测社交界最终是否会接纳他们。
“考珀伍德夫人的毛病,”西姆斯夫人说道,“就是太笨,所有事情都太爱炫耀,居然把她的画像和那幅裸体画像那样布置,真令人不解,而且今早的《新闻报》又刊登了这条新闻!哟,你还真以为他们成了社交界的人呢。”西姆斯夫人已颇为不满,恨自己竟被两个朋友泰勒·洛德和肯特·巴罗斯·麦克吉本给利用了。她现在回忆起来,就是被人利用了。
“你如何看待那群来宾呢?”诺利一边问,一边往面包卷上涂奶油。
“哎呀,那当然毫无个性啦。我们应该是他们邀请到那儿去的最重要的人了,我现在想起来就后悔不已。伊斯莱思夫妇和霍克西马夫妇到底是怎样的人呢?确实是个令人讨厌的女人!”她所说的“讨厌的女人”是指霍克西马夫人,“我从没听过像她说的那样无聊的话。”
“昨天下午我与新闻报馆的海格宁谈话,”诺利说,“他告诉我来这儿之前考珀伍德已在费城破产,并且打了很多官司,你听说了吗?”
“没有。但她说认识那儿的德雷克夫妇和沃克夫妇。我原本打算就这一点向莱丽打听打听。我非常好奇,如果他那样顺风顺水,为什么要离开费城呢?按常理来说是不会那样做的。”
西姆斯已开始嫉妒考珀伍德了。此外,考珀伍德的风度显示出他超常的胆识和智慧,而这恰恰是招人嫉恨的,只有有求于他和其他行业的老板除外。最后,西姆斯确实希望更彻底更清晰地了解考珀伍德。
这种社交状况还来不及捋顺就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尤为重要,尽管爱琳或许并不这样认为。新旧煤气公司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张,旧公司的股东们倍感不安。他们很想弄清楚这几家新煤气公司的后台老板到底是谁,因为这些新公司气势逼人,很有可能占领他们垄断的地区。最后,为了与德·索托·西彭斯和老将军范·西克尔的操控作斗争,那些北芝加哥煤气公司雇用了几位律师,其中一位发现了湖景村议会向新公司授予了特许证,而受理上诉的法院也将给予支持,他就决定要控告村议员们彼此串通、集体受贿。他们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证明杜尼威、雅各布·杰里奇和北区其他一些人被人收买。这一起诉将会导致特许证的最后批准时间被拖延下去,旧公司就有足够的时间商讨对策。这位北芝加哥煤气公司的律师名叫巴森斯,一直都在极力打探西彭斯和范·西克尔将军的行踪,最后他断定,他们仅仅算是傀儡和爪牙,这一切行动的真正幕后策划者就是考珀伍德,纵使不是他,也是他所代表的那帮人。为了见到考珀伍德,一天巴森斯来到他的写字间。他没得到任何结果,于是只好着手调查他的履历和社会关系。这种调查和反攻计划的结果最终造成了列入十一月下旬美国巡回法庭的诉讼案,控告弗兰克·阿尔杰农·考珀伍德、亨利·德·索托·西彭斯、贾德森·范·西克尔等犯同谋罪。这件诉讼案几乎又立刻与西区和南区公司的诉讼衔接上,控告的罪名相同。在每件案子中,都认定考珀伍德是新公司的幕后操纵人,耍阴谋收购旧公司。他在费城的部分历史被公开了,这是不久前他提供给报纸的做过许多修改的一篇说明书。尽管阴谋和贿赂听起来刺耳,但律师的控告依然不能证实任何事情。可是一段蹲监狱的经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和以前的破产、离婚和声名狼藉(虽说报纸的态度极为慎重),却足以刺激公众的神经,使得公众的眼睛仅仅盯着考珀伍德和他的夫人。
新闻记者要求考珀伍德亲自接受采访,但他却答复自己只是这家新公司的财务代理人,并不是投资人。各项关于他的控告全都失实,不过是法律上的误判,有人为了造成混乱的局面无中生有而已。他还威胁说,要控告对方诽谤罪。尽管这些诉讼案最终不了了之(在他的周密安排下,使自己在每件案子中只作为一个财务代理人出现,因而不受其他任何追查),可是控告既然已经提出,他现在显然被揭露成一个狡诈的、操控的代理商,而且有着一段惊人的履历。
“我弄清楚了,”有一天吃早餐时,安森·梅里尔对夫人说,“考珀伍德正在让他的名字出现在各个报端啦。”他面前的桌上摆着《时报》,他正浏览在当时流行的旧式金字塔形的标题:“好几个芝加哥公民被指控同谋罪。弗兰克·阿尔杰农·考珀伍德、贾德森·范·西克尔、亨利·德·索托·西彭斯等在巡回法庭上被控告。”下面做了详细报道。“我认为他只不过是个经纪人。”
“我不太了解他们的状况,”他的夫人答道,“我只听贝拉·西姆斯说过。报上说了什么呢?”
他把报纸递给她。
“我一直认为他们就是往上爬的人,”梅里尔夫人继续说道,“我听说她这个人俗气得很。我从未看过她。”
“对一个费城人来说,他开头倒还不错,”梅里尔微笑道,“我在卡留麦俱乐部见过他,他看上去十分精明。无论如何,他干起事来精力旺盛、尽职尽责。”
同样,虽说诺曼·希利哈先生曾看见考珀伍德出现在卡留麦俱乐部和联合会俱乐部的大厅里,但他此前并未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却也开始郑重地关注他是何许人也了。希利哈精力旺盛、体力充沛,身高六英尺,体格健壮而略微迟钝,像头公牛。他和安森·梅里尔不一样,报上议论开始后不久,有一天他在卡留麦俱乐部遇见了阿迪生,他坐进他身边一张很大的皮沙发里,问:
“阿迪生,这几天报上刊载的考珀伍德是谁?这些人都是你认识的,你不是曾向我介绍过他吗?”
“确实如此。”阿迪生轻快地回答道,虽然别人对考珀伍德肆意攻击,但他却觉得特别高兴。从与这一切斗争伴随而来的风波来看,很显然考珀伍德把此事做得相当精明,而最巧妙的是他把他的后台老板们的名字隐瞒了起来。“他出生在费城,几年前来到这儿,经营粮食和经纪业务,现在成了银行家。他很精明,也很富有。”
“报纸上说,一八七一年他在费城因为一百万美元破产了,是真的吗?”
“据我所知,情况确实属实。”
“那么,他在那儿坐过牢吗?”
“我认为他坐过。不过,我相信那并非因为什么真正的刑事案件。我听说,好像曾发生过与政治财务有关的纠纷。”
“他是像报上所说的,只有四十岁吗?”
“他的年纪,我倒认为差不多,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哦,他的这种计划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他想抢走这几家老煤气公司的生意,他能做到吗?”
“这我可真不知道。我就知道报上介绍的事情。”阿迪生谨慎地答道。实际上,他根本不想谈及此事。考珀伍德此刻正忙着通过一个代理人使相关的各个公司和解并联合起来。可这事进展得并不顺利。
“哼!”希利哈流露出不满。他想不明白自己、梅里尔、阿尼尔等人为什么不早早经营这方面的生意,或是把几家老公司收购。他离开了俱乐部。次日清晨他就拟订出一个计划。他几乎成为另外一个考珀伍德,精明、固执而又冷漠无情。他绝对相信芝加哥,相信一切与他的前途有关的事情。而面对当前的煤气状况,既然考珀伍德认为有机可乘,那么他当然也对此清清楚楚。由第三者介入,凭借复杂的操控来获取所期望的报酬,即使现在也并非没有可能。也许连考珀伍德本人都可以争取过来——谁晓得呢?
希利哈先生控制欲很强,他不支持小股份、小投资。如果他参加这类的事情,他就喜欢加以操控。他决定请考珀伍德来写字间商讨一下。于是他让秘书写封信,以相当高傲的语气,邀请考珀伍德来谈一件重要的事情。
恰巧此时,尽管最近一段时间各方面对考珀伍德的造谣中伤使他余痛尚存,但他依然感觉到自己在芝加哥金融界的地位十分稳固。在这种形势下,他对任何人都表现出一种粗暴的轻蔑。他很明白,曾有人将他介绍给希利哈,但之前希利哈却从未留意过他。
“考珀伍德先生让我奉告,”安东纳蒂·诺华克女士按照他口授的话道,“当前他深感时间紧迫,没空拜访,但如果希利哈先生枉驾惠顾,则不管何时,一概欢迎。”
这个答复惹怒了地位优越、傲慢自负的希利哈,但他仍然坚信,这样的会谈是必需的,而且有利无害。于是他在一个周三下午去了考珀伍德的写字间,而且受到了最热情周到的招待。
“你好,希利哈先生,”考珀伍德伸出手去,亲切地说,“我十分高兴再次见到你。我认为几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希利哈先生答道,他肩宽头方,眼睛黑黑的,上唇的小黑胡子短短的,帅气且坚毅。他的眼神冷酷深沉而又敏锐。“我从报上得知,如果报纸靠谱儿的话,”他开门见山地说,“你对本地煤气行业很感兴趣。是这样吗?”
“恐怕报纸不太靠谱儿吧,”考珀伍德十分殷切地回答,“请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了解我是否对煤气行业有兴趣呢?”
“说实话吧,”希利哈看着这位金融家,答道,“我自己对本地煤气行业也很感兴趣。这是一个相当有利的投资方向,而且这几家老公司里的几位股东最近曾去过我那儿,请求我帮助他们联合起来。”(这压根儿就是假的)“我一直不明白,按照你现在的方式去做,你以为你能稳操胜券吗?”
考珀伍德笑了。“除非我能了解更多你的真正目的和商业上的关系,”他说,“我本来不大愿意讨论这件事的。老公司的股东们,请你帮助调解此事难道是真的吗?”
“确实。”希利哈说道。
“你认为你能将他们联合起来吗?依赖什么条件呢?”
“哦,我完全可以这样断言,这就是件可以轻松搞定的事,只要把新公司的两三股抵作各老公司的一股,送给他们每个人就行了。然后我们可以推举一批高级职员,弄一套写字间,撤回所有诉讼,这能让每个人都感到痛快。”
说这话时,他以一种从容不迫、高人一等的姿态,仿佛考珀伍德几年来从不曾想到这个办法。这倒使考珀伍德大为吃惊,看到自己的计划由人家神气活现地提出来,而且是一位在本地很有势力、至今还想无视他的人。
“你希望这些新公司以什么条件加入呢?”考珀伍德小心谨慎地问道。
“如果各新公司投资不多,就和其他公司的条件一样。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所有细节。按照投资,一股算作两三股。当然,毫无疑问要考虑这些老公司的偏见。”
考珀伍德盘算着,他是否该接受这个意见。这是一次机会,借着出售股份给老公司的机会,能很快赚到一笔钱。不过那样的话,在这件操纵性的买卖上掌握大权的就是希利哈,而不是他了。其实,如果他等一等,等希利哈已想办法把三家老公司合并成一家时,他或许能得到更好的条件呢,然而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后他问,“如果每家新公司和老公司都按照这个条件提供股票,这个新成立的公司会有多少股份留在你手里,或创办者的手里呢?”
“哦,可能是百分之三十五到百分之四十,”希利哈满面笑容地答道,“出了力的应该拿工钱哪。”
“对,”考珀伍德微笑着答道,“但是,因为我是砍竿子打这棵柿子树的人,我觉得我应该占有很大一部分,你说是吗?”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我刚才说的意思。我一手创立了这三家新公司,才使这种假想的联合成为可能。你说的计划其实是我早已经提出来的。那些老公司的职员和理事们对我不满,认为我占领他们的领域。现在,如果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心甘情愿通过你而不是我来运转的话,那么我认为在盈余方面,我就应该拿到更多的一份,这三家新公司里我个人的股份并不很多,我确实只是个财务代理人,其他什么都是。”(这并非实情,考珀伍德却希望他的客人这样认为)
希利哈笑了。“但是,老兄,”他说道,“你忘了,这样干的话,我几乎要拿出全部资本哪。”
“你忘了,”考珀伍德反驳道,“我可不是新手,我自己能保证拿出全部资本,我还愿意给你一份相当可观的红利,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各新老公司的厂和特许证都是值钱的呀,你要记住,芝加哥正日新月异地向前发展。”
“那我知道,”希利哈含糊其词地答道,“但我也清楚,你将面对一场长久的、耗资巨大的竞争。按照现在的形势,你别指望单独使那几家老公司就范。据我所知,他们不肯与你合作。势必需要我这样有势力、名声大且认识这帮人的局外人来完成这次合并。你认为还有比我更适合做此事的人吗?”
“要找一个人,我完全能办得到。”考珀伍德十分淡定地答道。
“我并不这样认为,按现在的形势,当然不会这样。那些老公司不想通过你来经营,他们都有意通过我来经营。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最好还是答应我的条件,让我办这件事。”
“按照你提出的条件是绝对不可能的,”考珀伍德回答得很简练,“我们已深陷这种境况,并且已收到了相当好的效果。无论你给那些老公司的股东们什么条件,一作三或一作四都是我关于新股票所要采取的最佳方案,而且不管剩余多少,我自己都要留一半。我还要与别人分。”(这自然也是假的)
“不行,”希利哈不停地摇着他的方脑袋,含糊其词地说,“这点办不到。风险太大了。我最多承诺给你四分之一,就这还说不定呢。”
“要么一半,要么全都不要。”考珀伍德毫不迟疑地说。
希利哈站起身来。“这就是你的最后条件,是吗?”他注视着考珀伍德说。
“是的,真正的最后条件。”
“那么,”他说,“恐怕我们没能达成协议,我感到十分遗憾。或许你能看得出来这将是一场耗时很长、耗资巨大的斗争。”
“我已充分估计到了。”这位金融家自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