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涉管理，医文兼顾

从单纯的坐堂行医到既要应诊同时又要兼顾协会的行政事务，有的人担心程莘农会分身乏术，不能像以前那样再专注于自己坐堂会诊的本职工作。也有人担心，程莘农开始担任医学会职务，会不会从此有了官架子，变得盛气凌人，不再接地气，不会再为平民百姓看病了。这些担忧不无道理，毕竟有很多人在取得成就或官位高升之后，就脱离群众，目无一切。但是，对于程莘农，这种担忧实属多虑。

程莘农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信仰是前进的动力。他热爱中医事业，愿意倾其所能，尽力为每一位患者消除疼痛，尽力为中医事业发展贡献力量。不管自己到了怎样的位置，这种对医学的热爱之情不会有点滴改变。他对生命有着最纯粹、最本真的信仰，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健康地生存和生活，如果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的人保有健康的体魄，不被疾病困扰，岂不是一件功德无量之事。所以，程莘农能够胜任工作，努力做到合理分配时间。他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些许改变就把自己放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相反，他觉得身份越多，自己对患者、对整个中医事业的责任就越重。

“一心只为患者”是程莘农用一生践行的极其简单却又非常神圣的信条，他从没有背离过这一信条，无论是坐堂挂号，还是取得了荣誉，赢得了头衔。这一初衷永远是程莘农最坚定的坚持和选择。“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程莘农心中只有患者的安危，无论何时，患者至上，生命最贵。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社会上有“三教九流”之说。“三教九流”是古代中国对人的社会地位和职业划分的等级，常言道“一流推理二流医”，在那个时代，医门的地位仅次于从事法律事业的律师和法官，可以算得上是“上九流”。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中医实际的社会地位是非常低的，由人们常常讽刺“乡野郎中”可见一斑。当时，一个郎中的收入只能勉强维持一个三口之家的日常生活，甚至有时也会陷入捉襟见肘的困境。程莘农对此深有感触，有多少医者因为不甘于过艰苦的生活而放弃了这一职业，但程莘农凭着对中医事业的无限热爱与执着，选择了坚持。

当时，动荡的社会给各行各业带来了难言的困境，对于医学和医生，无异于雪上加霜。社会已是民不聊生，百姓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如果生病，那简直就是遭受了灭顶之灾，他们根本支付不起诊费，只能放任病情加重。程莘农的生活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只能勉强靠诊堂维持生计。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程莘农对广大患者的仁爱之心丝毫没有改变。虽然自家的生活已经入不敷出，但他不愿看到乡亲们因为无力支付诊费而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所以他经常无偿为患者诊病。

程莘农一家的生计本来就只是依靠行医诊病勉强维持，全家的经济来源主要是程莘农的诊费。而他总是给患者无偿免去诊费药费，很少考虑自己的处境。在那个医生收入本就微薄的社会，这样一来，更是寅吃卯粮、穷困潦倒。有一次，家人告诉他家中连日常食用的粮食都不足以支撑很久了，程莘农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但是他丝毫没有后悔自己以前的做法，相反，他继续践行着自己作为一名医者的担当。他总是这样想：自己家吃穿稍微寒酸一点算得了什么，把物力和精力用在救死扶伤上才是医学正道。

所幸的是，程莘农坐堂不久，战争就结束了，但一个千疮百孔的社会不可能瞬间恢复元气。程莘农的生活因为战事的终结而稍有好转，但也还是只能维持生计而已。世间的贫苦患者实在太多，程莘农不可能全部相助，但是只要遇到，他就定然无私相助。每当他家的生活出现财政危机时，每当他又把自己的出诊费换作患者的药费时，每当别人不理解他的时候，他总是会想：父亲为什么为我选择了从医这条道路，师父是如何谆谆教诲我的，自己为什么宁愿咬着牙也要坚持这条医路。这一个个问题都让程莘农庆幸自己的选择，在别人看来，医生本就是一个救死扶伤的行业，如果想日进斗金，那就不要进入医学的神圣领地。既然立志做一名合格的儒医，就要把所有的功名利禄都放下，只把患者的安危当作第一要紧的大事。不管生活多么艰辛，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坚持下去。因为热爱，因为信念，即便这条路清苦了些，那滋味自己尝来也是甘甜的。

在那个特定的时期，程莘农的书法给了他雪中送炭般的帮助。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每每回忆起来，程莘农还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程莘农从医之余，出于爱好，经常研习书法，他的书法在当地小有名气，许多爱好书法之士都喜欢得到他的作品把玩一番。当时，他的一幅字最多能卖到二十块大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民国初期，南京市的六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块大洋。有一段时间，为了糊口，他经常摆地摊卖字。他的摊前，总是人头攒动，其中有的是出于对他精湛医术的仰慕；有的是出于对他书法的赞赏；有的是程莘农原来治愈的患者，为了表示对他的感激，而愿意花高价收藏他的字；有的是听说了程莘农为患者除病解难的事迹，看到一个生活已几近潦倒的医者宁愿靠出卖自己的作品来维持生活，也不愿放弃自己热爱的医学事业，令他们无比敬佩。在当时，这额外的收入成了程莘农养家糊口的重要经济来源。

194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成立，社会各方面都欣欣向荣，程莘农的艰辛生活有了很大起色。但是，从不忘本的程莘农还是保持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习惯，他认为锦衣玉食也好，衣食无忧也罢，还是食不果腹也好，这都不是他重点考虑的事情。就像自己的工作一样，从默默坐堂的小医生到拿到从医资格的大医生，再到加入镇江县中医师公会、清江市卫生工作者协会并担任领导工作，这其实对于自己治病救人这个最本质的工作来说没有什么大的影响。“钱够吃饭就可以了”是程莘农一贯的想法。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程莘农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们，既然热爱就要为此付出全部，不管自己处于如何艰难的困境中，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初衷。因为热爱，所以选择；因为选择，所以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