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节 以方类方的源流
以方类方的类方系列,主要是传统名方繁衍发展而成的方剂系统,是历代医家应用古方的精华,对临床组方用药、加减变化具有指导意义。类方是在药物组成上具有一定相似性的方剂的集合,是针对常见病证而形成的一群方剂。在同一组类方中一般有一个制方较早的基础方剂,称之为基本方,亦称为核心方或祖方。其他方剂多由该主方剂发展衍化而成一类类方。这些衍化方的形成过程是比较复杂,是在秉承古方精华的基础上,基于中医基础理论、制方原理和临床作用相联系的产物。
一、类方源流与衍化特点
唐代孙思邈《千金翼方》中用“方证同条、比类相附”的方法将《伤寒论》方证撰成两卷,但仅在太阳篇以方类证,并以方带法分为用桂枝汤法、用麻黄汤法、用青龙汤法、用柴胡汤法、用承气汤法、用陷胸汤法等六法,余者则为以经分证和杂疗法。宋代朱肱《活人书》卷第十二至十五,以《伤寒论》113方为主,分别汇集仲景有关条文,使病证方药密切配合,可谓以方类证的典范。明代施沛的《祖剂》,主要以仲景方为祖,将后世用药相近的方剂同类相附,归为一系,从而研究每类方剂的学术思想和用药的变化。清代张璐的《张氏医通》有一卷为“祖方”,选古方36 首,附衍方391 首。徐大椿延续了这一思路,并把它引入了《伤寒论》研究,因而有《伤寒论类方》传世。
1.《祖剂》
为施沛所著。施沛(1585—1661年),字沛然,华亭人。《祖剂》四卷,以张仲景之方为主,宋元以后时方以类附录。全书共收历代名方 837 首。其中论祖方 71 首,衍方800 余首。施沛将历代名方分为“宗方”“祖方”“类方”三类,其他为衍化方。认为祖方是源,衍化方是流,衍化方是由祖方发展而来的。从《祖剂·小叙》中引成聊摄谓:“自古诸方历岁浸远,难可考详。惟仲景之书,最为群方之祖。”“兹所集首冠《素》《灵》二方,次载伊芳尹《汤液》一方以为宗,而后悉以仲景之方为祖。其《局方》二陈、四物、四君子等汤以类附焉。”
2.《张氏医通》
为张璐所著。张璐(1617—1700 年),字种玉,号石顽,长洲人。《张氏医通·祖方》又称“祖方”为“方祖”。其云:“夫字有字母,方有方祖。自伊尹汤液,一脉相传,与释氏传灯无异。苟能推源于此,自然心手合辙,谅非时师所能测识也。”“字有字母,方有方祖。”方剂虽有单方一类,但还是以多味药组成的复方为大多数,一方之中包含单味药、药对、药组,最后合而成方。牢记祖方并灵活运用,因时为变,随机应变,是创立新方的基础。每一类方剂,先列祖方,后列由祖方化裁而成的经方、时方,称为“子方”。子方一般含有祖方中的主要药物及某一功用。
3.《伤寒论类方》
为清代著名医学家徐大椿所著。徐氏名大椿,字灵胎,晚号洄溪,生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卒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江苏吴江(今江苏省苏州市)人,是清代中叶极有影响的著名医家。《伤寒论》一书,向被中医界奉为圭臬,尊称经典,后世为之注释者不下数百家。徐氏一改前人的研究方法,不类经而类方,根据方剂的组方原则、性质异同,并参酌病机及其临床体会,重新编排分类,遂命名为《伤寒论类方》。《伤寒论类方》共四卷,将《伤寒论》113方分为12类。除杂法方类外,每类各有一个主方,计11个主方。分析其方证,可见病位病性,析其方药,可见治法:桂枝汤类、麻黄汤类、葛根汤、柴胡汤、栀子汤等,另将六经脉证附于后。在每一类方剂之下,列该类方剂证治诸条。如桂枝汤类下,首列桂枝汤主治诸证;次列桂枝加附子、加桂、去芍等19方的证候。其他汤类,莫不如此。方以类从,证随方列,使学者可以随方求证,按证选方,便于临床运用。各方各条之中,又有夹注及按语,多为作者的研究心得,其在辨证施治与方解等方面,每有独特的发挥。
庆云阁《医学摘粹·伤寒十六证类方·自叙》云:“余读徐氏《伤寒类方》,见其从流溯源,芟除一切葛藤,颇觉精简可取。但彼就方分类,而表里寒热虚实并未分焉。”表里寒热虚实未分之言,实欠妥当。崔文成认为徐氏对类方的排列,正是先分清主方证病位的表里上下、病性的寒热虚实阴阳,而后确定类方次序的,同时,主方还体现了相应的治疗大法。如桂枝汤证,主要证候是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脉浮弱,病机为风邪外袭,卫气有邪,致营卫不和,病位在表,病性属阳热,桂枝汤解肌祛邪,调和营卫,是解肌之主方。麻黄汤证,主要证候是头身腰骨节疼痛,无汗恶风,喘而胸满,脉浮紧,病机为寒邪外束,营卫俱伤,肺气不舒,病位在表,且兼及上焦肺,病性属阳热实,麻黄汤发汗解表,宣肺平喘,为发汗之主方。葛根汤证,主要证候是项背强,无汗恶风,自下利,病机为寒邪外束,经腧不利,是太阳将入阳明之证,病位在表且兼及胃肠,病性属阳热实,葛根汤解表而散经腧之邪,为解肌发汗止利之主方。小柴胡汤证,主要证候是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呕不欲食,脉弦,病机为正衰邪入,正邪分争,病位在半表半里及胸胁,病性为邪盛正衰,虚实错杂,小柴胡汤和解表里,扶正祛邪,为和解之主方。
书中每方之次第为:首列方名,次方药,次煎服法,次原文适应证。注文则以夹注、按语的形式出现。如小柴胡汤,首列方名,次列药物组成及煎服法,并简要注明组方意义及煎服法的道理。夹注曰:“此汤除大枣共二十八两,较今称亦五两六钱零,虽分三服,亦为重剂。盖少阳介于两阳之间,须兼顾三经,故药不宜轻。去渣再煎者,此方乃和解之剂,再煎则药性和合,能使经气相融,不复往来出入。古圣不但用药之(至)妙,其煎法俱有精义。”再列加减法,并注明病情药性。如注“若咳者去人参大枣生姜,加五味子半升、干姜二两”云:“古方治嗽,五味干姜必同用,一以散寒邪,一以敛正气,从无单用五味治嗽之法,后人不知用必有害,况伤热、劳怯、火呛,与此处寒饮犯肺之证又大不相同,乃独用五味,收敛风火痰涎,深入肺脏,永难救疗矣!”
该书将主方证的病位病性进行比较,按由表入里,由上而下,由热变寒,由实转虚,由阳至阴的顺序,将主方依次排列。由于主方是每一类方的代表方(基础方),故主方之次序亦即其类方的次序。依次是:桂枝汤类一,麻黄汤类二,葛根汤类三,柴胡汤类四,栀子豉汤类五,承气汤类六,泻心汤类七,白虎汤类八,五苓散类九,四逆汤类十,理中汤类十一。同时,11个主方也体现了相应病位病性方面的治法,反映了伤寒病变辨治的一般规律。
如此以方类证,将《伤寒论》原文按方证重新组合,汇集在相应的方剂下,使病证方药密切结合,比较完整地反映出113方方证的辨证要点、病变机制以及方剂的组方意义、应用原则和随证加减的方法,以体现仲景方药证治配伍特点,便于临床应用。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其“使方以类从,证随方列,使人可按证以求方,而不必循经以求证”,反映出伤寒病变在病位上由表入里、从上而下,在病性上由热变寒、由实转虚、由阳至阴的一般规律和相应的治疗大法;方以类从,使同类方证进行比较,揭示了仲景辨证论治、随证立方的组方用药法度;以方类证,使病证方药密切配合,体现了仲景方药的妙用。徐氏类方方法广为后世医家所宗,例如左季云《伤寒论类方汇参》、任应秋《伤寒论证治类诠》、樊天徒《伤寒论方解》、张志民《伤寒论方运用法》、刘渡舟《新编伤寒论类方》等,使《伤寒论》的类方研究形成了一大流派。
二、类方研究意义
吴仪洛云:“医贵通变,药在合宜,苟执一定之方,以应无穷之证,未免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反致杀人者多矣。”后世医家尊崇原方,创制新方,由古至今,层出不穷。
经典方剂的类方体系是中医方剂组方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中医辨证组方思想和方法。按照中医辨证思维认识类方、解读方剂并指导复方研究,可以体现方-证-病结合的特色。通过运用现代科学技术,揭示经典方剂类方效应、效应途径、效应基础(有效组分和有效成分)间内在联系,有利于更全面地揭示临床用方的辨证特点,科学阐释中医药配伍理论。因此,比较分析类方共有规律与各异性,并由此切入揭示组方配伍规律无疑是一条值得尝试的有效途径。
黄煌等认为类方研究的实质是医学研究的实证化,即尊重前人的临床经验与事实。他认为规定方证是中医规范化的基础,方证研究便于理解药性及方义,方证的研究使《伤寒论》研究走出了传统的以经解经的圈子,而直接面对临床,强调中医学的实践性。
范欣生等分析了类方研究在方剂现代研究中的重要性,认为类方研究有益于方剂复杂体的系统认知,有益于对方剂组成原则等核心问题的理解,通过探讨类方组成的灵活性可以为研创新药建立基础。按照中医理性思维认识类方、解读方剂并指导复方研究,将会为复方研究提供一些比较好的研究途径。类方研究的优势在于,类方核心组成的结构稳定性提供了可参照的基础,同时,一系列加减衍化的效应,以及作用靶点上的异同形象地演示了配伍和变化的基本面貌。从类方出发研究复方配伍规律已经越来越受到重视。
类方的研究内容主要包括祖方与衍方的源流关系、类方的核心药物与边缘药物、类方的核心方剂与边缘方剂、类方与类方证群相关、类方的核心症状与边缘症状等,并可据此进行证候的规范化研究。近年来类方研究重点逐渐从源流考证、临床应用经验探讨,发展到类方量效关系、君臣佐使、药性理论、有效物质基础等方面的基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