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书局整理本《乐府诗集》勘误举隅[1]
王福利 刘梅
(苏州大学文学院,苏州,215123)
摘要:《乐府诗集》乃乐府学研究领域重要的参考文献,有着很高的利用率。但由于该书有100卷之巨,篇幅很大,所涉乐府诗类目繁多,涉及不少较为偏冷的专业术语,这就给整理、标点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中华书局1979年出版的整理本是目前最为权威的点校本。由于各种原因,这一整理本存在不少失误,今梳理出20处较为典型的例证,对人们正确研读文本或日后进一步加工整理或有裨益。
关键词:中华书局 《乐府诗集》 勘误
作者简介:王福利,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音乐文学。刘梅,苏州大学文学院2017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中华书局整理本《乐府诗集》(1979年版),是人们研究乐府诗不可或缺的重要读本,有着很高的利用率。然由于卷帙浩繁,整理标点确实不易,书中也出现不少失误,笔者虽不曾对其进行系统全面之校勘,但平时阅览随手标记者亦复不少,大致梳理竟得二十条之多,今拉杂成篇,略陈如下,以期对人们研读或日后的整理工作有所补益。遗漏者恐或有之,亦望本文能起到抛砖引玉之作用。不当之处,也期待能够得到高明指点。
为免烦琐,每条直接从该书卷数及类目写起,下一条与上一条卷数一致者,以“同卷”标识。不复一一写出书名等。
(1)卷十三《燕射歌辞一》序文之最后几句曰:
唐武德初,享承隋旧制,用九部乐。贞观中,张文收造乐,于是分为十部。后更分乐为立坐二部。天宝已后,乐西凉、龟兹部著录者二百余曲,而清乐天竺诸部不在焉。[2]
王小盾先生曾梳理说:“隋开皇初,制定七部伎;隋大业二年,制定九部伎,废置清商署;唐贞观十四年,以张文收《宴乐》为首,制定十部伎。从七部到十部,主要变化是删去《礼毕》,增加了《宴乐》和《疏勒》、《高昌》、《康国》等三部西域乐伎。”[3]关于唐十部伎,《唐六典》记载它的编次是:一、乐伎,二、清乐伎,三、西凉伎,四、天竺伎,五、高丽伎,六、龟兹伎,七、安国伎,八、疏勒伎,九、高昌伎,十、康国伎。“乐”“清乐”“天竺”与“西凉”“龟兹”一样,皆为十部中之部类名,故而,“乐”同“西凉”间,也应与“西凉”同“龟兹”间标点一样,将其用顿号点开,在此是讲“乐”“西凉”“龟兹”三部伎著录者有二百余曲,而非后两部。末句“清乐”与“天竺”间,亦应用顿号隔开,否则,不但与前后文标点方式不同,亦容易让人误以为“清乐天竺”为一部之名称。
(2)同卷载成公绥所造《晋四厢乐歌》之《正旦大会行礼歌》第一首末句为:“济济锵锵,金振玉声。”[4]今检《宋书·乐志》,末四字作“玉振金声”[5],《晋书·乐志》作“金声玉振”[6]。《宋书》乃南朝梁沈约修纂,而《晋书》为唐房玄龄修纂,尽管从朝代上而言,晋朝在前,而于《晋书》之修纂而言,却是史家多据《宋书》而为。中华书局整理本《宋书》于“玉振金声”注曰:“各本并作‘金振玉声’。张森楷《校勘记》云:‘《孟子》作玉振金声,此误倒。’今改正。”[7]以此看,《乐府诗集》该处之资料来源为《宋书》而非《晋书》。但不管是《孟子》的“玉振金声”,还是《晋书·乐志》之“金声玉振”,总是“金声”“玉振”语词相配,而非原《宋书》及《乐府诗集》之“金振玉声”。“金声玉振”,金,指八音中的“钟”;玉,指八音中的“磬”。组合为一词,是说古礼乐演奏中,以钟发声,以磬收韵,奏乐从始至终。语出《孟子·万章下》:“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8]故整理本《乐府诗集》或应于此处予以修正,并出校勘记。
(3)卷十六《鼓吹曲辞一》序文曰:
鼓吹曲,一曰短箫铙歌。刘定军礼云:“鼓吹未知其始也,汉班壹雄朔野而有之矣。鸣笳以和箫声,非八音也。骚人曰‘鸣箎吹竽’是也。”……《宋书·乐志》曰:“……长箫短箫,《伎录》并云:‘孙竹合作,执节者歌。’……”[9]
引文中,刘(434~489),南朝宋、齐间学者、文人。字子珪。祖籍沛国相(今安徽濉溪西)。东晋名士刘惔六世孙。宋孝武帝大明四年(460)举秀才,除奉朝请,不就。少笃学,博通“五经”。齐高帝代宋,尝召见于华林园,问以政道,欲以为中书郎。刘自陈无荣进之意,以老母缺养为彭城郡丞。永明初,司徒竟陵王子良请为记室,不就。子良亲往修谒,七年卒。谥贞简先生。刘有集三十卷,唐修《隋书》时已亡。《南齐书》本传谓“所著文集,皆是礼义”。故宜于“定军礼”三字加书名号,不然,容易使人误读。另,文中所引《伎录》句,“孙竹合作,执节者歌”,“孙”应为“丝”字,当两字繁体形近致误。《宋书·乐志》《晋书·乐志》皆有句曰:“《相和》,汉旧歌也。丝竹更相和,执节者歌。”[10]
(4)卷十八《鼓吹曲辞三》载隋萧慤《临高台》有句曰:“舞逐飞龙引,花随少女风。”[11]古有曲引《飞龙》章。《文选·嵇康〈琴赋〉》:“若次其曲引所宜,则《广陵》《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鹍鸡》游弦。更唱迭奏,声若自然。”李善注:“《汉书》曰:《房中乐》有《飞龙》章。”[12]萧慤本人即作有《琴曲歌辞》“飞龙引”篇[13],唐李白亦曾作有《飞龙引》二首。故上引“舞逐飞龙引”句中“飞龙引”宜加书名号。
(5)卷二十一《横吹曲辞一》序有句曰:
唐制,太常鼓吹,令掌鼓吹。施用调习之,节以备卤簿之仪,而分五部。[14]
该段引文点断有误,致语意不通。应改为:“唐制,太常鼓吹令掌鼓吹施用调习之节,以备卤簿之仪,而分五部。”或:“唐制,太常鼓吹令,掌鼓吹施用调习之节,以备卤簿之仪,而分五部。”文中“太常”指“太常寺”,太常寺设卿一员(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太常卿之职,掌邦国礼乐、郊庙、社稷之事,以八署分而理之:一曰郊社,二曰太庙,三曰诸陵,四曰太乐,五曰鼓吹,六曰太医,七曰太卜,八曰廪牺。其鼓吹署,设令一人(从七品下)、丞三人(从八品下),府三人、史六人。乐正四人(从九品下),典事四人,掌固四人。《旧唐书·职官志三》所载即云:“鼓吹令掌鼓吹施用调习之节,以备卤簿之仪。”[15]《新唐书·百官志三》记载“鼓吹署”曰:“令二人,从七品下;丞二人,从八品下;乐正四人,从九品下。令掌鼓吹之节。”[16]其末句“令掌鼓吹之节”显为《旧唐书》“鼓吹令掌鼓吹施用调习之节”之简略说法。可见整理本《乐府诗集·横吹曲辞一》序文部分此处标点之误。
(6)卷二十五《横吹曲辞五·梁鼓角横吹曲》小序部分的末尾处有一段引文为:
江淹《横吹赋》云:“奏《白台》之二曲,起《关山》之一引。采菱谢而自罢,绿水惭而不进。”则《白台》《关山》又是三曲。按歌辞有《木兰》一曲,不知起于何代也。[17]
小序主要引用《古今乐录》、江淹《横吹赋》对梁鼓角横吹曲曲目名称、数量、声辞关系等作介绍说明,所引江淹《横吹赋》前两句中的“《白台》之二曲”“《关山》之一引”或标点有误。因遍检梁鼓角横吹曲辞名目,并无“白台”之称者,此所谓“《白台》之二曲”,或为“《白》《台》之二曲”,又或为“白”二曲、“台”二曲之省写。梁鼓角横吹曲中有大、小《白净皇太子》,可谓“白”之二曲。有《雍台》《扌翕台》,可谓“台”之二曲。此两种合称,盖其两两曲同而辞异所致,当然,这也只是一种推测。另“白台”二字,《江文通集》卷一、《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卷八十五、《御定历代赋汇》卷九十五皆作“白登”[18]。则不知其所指,有待详考,整理本亦应据江淹诗文集等予以出校说明为是。
“采菱谢而自罢,绿水惭而不进”。联系上下文义看,句中“采菱”“绿水”在此亦皆为曲目名称,故均应加书名号。《乐府诗集》卷八十三《杂歌谣辞》小序所言众多歌曲名目中即有《采菱》和《渌水》。[19]《采菱》,又称《采菱歌》《采菱曲》,为乐府清商曲名。晋郭璞《江赋》:“忽忘夕而宵归,咏《采菱》以叩舷。”南朝宋鲍照《代春江行》有“奏《采菱》,歌《鹿鸣》”之句,并作有《采菱歌》七首。[20]南朝梁武帝制《江南弄》,中有《采菱曲》一首,其辞曰:“歌《采菱》,心未怡,翳罗袖,望所思。”须指出的是,整理本《乐府诗集》卷五十《清商曲辞》所录梁武帝《采菱曲》中的“歌采菱”句[21],“采菱”是未加书名号的,亦应予以补加。
《渌水》,古曲名。《文选·马融〈长笛赋〉》:“中取度于《白雪》《渌水》。”李善注:“宋玉《讽赋》曰:臣援琴而鼓之,作《幽兰》、《白雪》之曲。《淮南子》曰:手会《渌水》之趣。高诱曰:《渌水》,古诗。”[22]《晋书》卷五十五载张协《七命》有句曰:“若乃追清哇,赴严节,奏《渌水》,吐《白雪》。”[23]晋葛洪《抱朴子·知止》:“口吐《采菱》、《延露》之曲,足蹑《渌水》、《七槃》之节。”唐陈子昂《春台引》:“击青钟,歌《渌水》。”《渌水》,一名《绿水》。[24]《淮南子·俶真训》:“足蹀《阳阿》之舞,而手会《绿水》之趋。”何宁释曰:“《绿水》,舞曲也。一曰:古诗也。”[25]南朝宋鲍照《代白纻曲》之一:“古称《绿水》今《白纻》,催弦急管为君舞。”唐李白《月夜听卢子顺弹琴》诗:“《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7)同卷《梁鼓角横吹曲·琅琊王歌辞》小序转录有《古今乐录》及《晋书》中的相关文字说:
《古今乐录》曰:“琅琊王歌八曲,或云‘阴凉’下又有二句云:‘盛冬十一月,就女觅冻浆。’最后云:‘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按《晋书·载记》:“广平公,姚弼兴之子,泓之弟也。”[26]
比照可知,这段文字主要涉及《琅琊王歌辞》八曲中的后三曲,其所录后三曲的内容为:
琅琊复琅琊,女郎大道王。孟阳三四月,移铺逐阴凉。
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
懀马高缠鬃,遥知身是龙。谁能骑此马,唯有广平公。[27]
歌辞主要涉及琅琊王、广平公。清朱乾《乐府正义》曰:“晋孝武弟司马道子,初封琅琊,后改封会稽。广平公,后秦姚兴之子,姚宏之弟弼也。题曰‘琅琊’,是属晋歌。诗云‘广平’,则又后秦之事。似难合解。细玩之,知为后秦时人,见弼将作乱,避地江左,不得志而作。……‘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见晋祚将亡,惧不能保其终。‘懀马高鬃,遥知是龙’。广平不轨之谋,隐然言外。……避秦适晋,又复投身失所。故假晋事以讽,冀故君之感悟也……”复加按语曰:“崔鸿《后秦录》,兴子广平公弼,有宠于兴,委以朝政,势倾东宫,国人恶之。《晋史》称孝武帝恶道子而逼于太后,不忍废黜。由是,朋党竞起,无复乡时友爱之欢。是二人者,恃宠专恣,心迹略同。诗故并及之。”[28]琅琊王,即司马道子,乃晋孝武帝司马炎之弟,初封琅琊王,后改封会稽王。淝水之战后,任司徒,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都督中外诸军事,代谢安主政。其在任引用奸佞,昏暴奢侈,擅权纳贿,与皇权发生摩擦,孝武帝起用王恭、殷仲堪等方镇势力相牵制,他不得已,唯酣饮昏醉,大权渐由其子元显控制。元兴元年(402),桓玄兵入建康,被杀。广平公,名姚弼,乃十六国后秦皇帝姚兴(394~416在位)之子,姚泓(姚兴长子,416~417在位)之弟。至于歌辞将他们两人写到一起,朱乾的解释及其按语中关于崔鸿《后秦录》《晋史》的分析,应该说都有一定的道理,有助于人们对歌辞的理解。但以此可知,歌辞小序部分,整理者对郭茂倩《晋书·载记》的标点是不确的,应改为:“广平公姚弼,兴之子,泓之弟也。”
(8)同卷《梁鼓角横吹曲·紫骝马歌》下小序转引《古今乐录》曰:“与前曲不同。”下即为“右一曲”三字,而歌辞“独柯不成树”云云,实又在其后。“歌辞”与“右一曲”两行文字应互乙。类似的失误又见《慕容垂歌辞》,该歌辞标目下转录《晋书·载记》一段文字作为小序,其下为歌辞“慕容攀墙视”云云、“慕容愁愤愤”云云两章,两章歌辞下却为“右三曲,曲四解”一行字,再其下又为“慕容出墙望”云云一章。[29]末章歌辞与“右三曲,曲四解”文字亦应互乙为是。
(9)同卷《梁鼓角横吹曲·地驱歌乐辞》第一章歌辞:
青青黄黄,雀石颓唐。槌杀野牛,押杀野羊。[30]
辞中“雀石颓唐”,《古乐府》卷三、《古乐苑》卷十三、《古诗纪》卷一百六、明陆时雍《古诗镜》卷二十四、近人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梁诗卷二十九》同,但语句实不通。今检清朱乾《乐府正义》该句作“雀舌颓唐”,应是正确的。“舌”“石”,盖古刻形近致误。“雀舌颓唐”,亦与原歌辞文义相合。约谓随着季节变化,林草树木,青黄不接,鸟儿的叫声都没有那么清脆悦耳了,而此时却是追杀野牛、野羊等猎物的好时节。“雀舌”古时抑或指以嫩芽焙制的上等茶名,但此应是唐以后的事情了。唐刘禹锡《病中一二禅客见问因以谢之》:“添炉烹雀舌,洒水净龙须。”宋沈括《梦溪笔谈·杂志一》:“茶芽,古人谓之‘雀舌’、‘麦颗’,言其至嫩也。”[31]宋梅尧臣《答宣城张主簿遗鸦山茶次其韵》赞“鸦山茶”说:“江南虽盛产,处处无此茶。纤嫩如雀舌,煎烹比露芽。”葛长庚《水调歌头·咏茶》有句曰:“采取枝头雀舌,带露和烟捣碎,炼作紫金堆。”明汪廷讷《种玉记·拂券》:“玉壶烹雀舌,金碗注龙团。”从梁鼓角横吹曲辞以译语为主、原歌所言多为北方边地风物看,关于曲辞中“雀舌”一词的释读仍应以前一种理解为是。
第二章歌辞为:
驱羊入谷,自羊在前。老女不嫁,蹋地唤天。[32]
辞中“自羊在前”,元左克明《古乐府》卷三、明梅鼎祚《古乐苑》卷十三同,语句亦不通。明冯惟讷《古诗纪》卷一百六、陆时雍《古诗镜》卷二十四、清朱乾《乐府正义》、余冠英《乐府诗选》该句皆作“白羊在前”[33],文义明白顺畅,应该是正确的。
(10)卷二十六《相和歌辞一》序文引《晋书·乐志》曰:“凡乐章古辞存者,并汉世街陌讴谣,……魏晋之世,相承用之。承嘉之乱,五都沦覆,中朝旧音,散落江左……”引文中“承嘉之乱”,显为“永嘉之乱”之误。[34]
(11)卷三十八《相和歌辞十三·孤儿行》篇中有句曰:“怆怆履霜,中多蒺藜。拔断蒺藜,肠(月)〔肉〕中怆欲悲。”[35]该处断句似不妥,宜为:“怆怆履霜,中多蒺藜。拔断蒺藜肠(月)〔肉〕中,怆欲悲。”肠,腓肠,即脚胫骨后的肉。月,即“肉”字。[36]
(12)卷四十五《清商曲辞二》录陆龟蒙《子夜警歌二首》,其第一首后两句为:“谁知苦寒调,共作白雪弦。”[37]该句中之“苦寒”“白雪”处均应加书名号。“苦寒”乃“苦寒行”之简称,故诗句云“苦寒调”。《宋书·乐志》载有魏武帝、魏明帝《苦寒行》词。[38]《苦寒行》,亦曰《吁嗟》。[39]从末句“共作白雪弦”语义看,文中的“白雪”,当指古琴曲名。该琴曲传为春秋时晋师旷所作。战国楚宋玉《讽赋》:“中有鸣琴焉,臣援而鼓之,为《幽兰》《白雪》之曲。”《淮南子·览冥训》:“昔者师旷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为之下降。”唐李白《月夜听卢子顺弹琴》诗:“《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清曹寅《冬兰》诗:“此即希声曲,应和《白雪》弹。”
(13)同卷“前溪歌七首”下小序曰:
《宋书·乐志》曰:“《前溪歌》者,晋车骑将军沈玩所制。”[40]
引文中“沈玩”乃“沈充”之误。中华书局整理本《宋书·乐志》即据《晋书·乐志》《通典·乐典》改正。[41]沈充(?~324),东晋官吏。字士居,吴兴(今浙江湖州)人。出身江东豪族,初为王敦参军。东晋初,北来大族忌恨江东周氏势力,太宁二年(324),王敦使人诬告周氏图谋叛乱,沈充受命进军会稽(今浙江绍兴),袭杀周氏,遂为王敦死党。并助其起兵叛晋。晋明帝将伐王敦,曾遣同乡沈桢招降,并许以司空之位,拒而不受。王敦败,沈充被部下所杀。据《隋书·经籍志》“晋大将军《王敦集》十卷”条下小字注可知,梁时,有“吴兴太守《沈充集》三卷”存世。[42]中华书局整理本《晋书·乐志》关于“沈充”出校勘记曰:“《宋志》一、《御览》五七三引《古今乐录》作‘沈玩’,《旧唐书·音乐志》二又作‘沈珫’。”[43]《新唐书》卷二十二《礼乐志》[44]、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六亦作“沈珫”,盖沿《旧唐书》所致。“珫”“充”在此可通用[45]。
(14)同卷“黄鹄曲四首”小序引《列女传》有句曰:“呜呼哀哉兮,死者不可忘。飞鸣尚然兮,况于真良。”[46]文中“飞鸣”“真良”,《仪礼经传通解》卷二,《礼书纲目》卷三,《五礼通考》卷一百五十三,《绎史》卷一百四十五所引《列女传》,《古列女传》卷四,《艺文类聚》卷九十,《太平御览》卷四百四十一、五百七十二等皆作“飞鸟”“贞良”[47],结合文义,当以“飞鸟”“贞良”为是。
(15)卷四十九《清商曲辞六》所载《来罗》第三首前两句为:“故人何怨新,切少必求多。”[48]文中“切少”,《古诗纪》卷五十二、明李攀龙《古今诗删》卷四、《古乐苑》卷二十五同。[49]明徐献忠《乐府原》[50]、清朱乾《乐府正义》作“功少”[51],于文义可通,而“切少”则不知所云。“切”或为“功”字形近致误。
(16)同卷载《杨叛儿》八曲,其小序曰:
《唐书·乐志》曰:“《杨伴儿》,本童谣歌也。……童谣云:‘杨婆儿,共戏来所欢。’语讹,遂成杨伴儿。”[52]
今检《旧唐书·乐志》,其文曰:“《杨伴》,本童谣歌也。……童谣云:‘杨婆儿,共戏来。’而歌语讹,遂成杨伴儿。”[53]《太平御览》卷五百六十八《乐部六·宴乐》、《文献通考》卷一百四十二同,显然,《乐府诗集》转引童谣文字第二句多出“所欢”二字,宜出校记并予删除。倒是《通典》卷一百四十五、《古乐苑》卷四十九所录童谣与《乐府诗集》同,后者或从《乐府诗集》而来。
(17)同卷载唐温庭筠《常林欢》,其小序引《通典》曰:“《常林欢》,盖宋、齐间曲。”[54]句中“齐”字当为“梁”字之误。见《通典》卷一百四十五,典758下。又,《乐府诗集》该小序起始所引《唐书·乐志》即曰:“《常林欢》,疑宋、梁间曲。宋、梁之世,荆、雍为南方重镇,皆皇子为之牧。”[55]原文可参见《旧唐书·音乐志》[56],亦可参见《新唐书·礼乐志》。[57]
(18)卷六十一《杂曲歌辞一》载唐孟郊二首《出门行》中的第一首有句曰“一闻陌上苦寒奏,使我伫立惊且悲”。[58]引文前句中的“陌上”“苦寒”为《陌上桑》《苦寒行》的简称,均应加书名号。孟郊该句应是自江淹五言诗《望荆山》中的“一闻《苦寒》奏,更使《艳歌》伤”化来。江淹《望荆山》诗见《文选》卷二十七,李善注曰:“沈约《宋书》曰:《北上苦寒行》,魏帝辞。又曰:《罗敷艳歌行》,古辞也。”[59]《六臣注文选》张铣注更为清晰:“言琴、酒既无情,抚持当此时,若一闻奏《苦寒》之曲,则使美艳之歌亦悲伤也。《苦寒》《艳歌》,皆古歌曲。”[60]《陌上桑》,《乐府诗集》卷二十八归入《相和歌辞·相和曲》。《宋书·乐志三》题为《艳歌罗敷行》,《玉台新咏》题为《日出东南隅行》。此条亦请参见前第12条。
(19)卷八十《近代曲辞二》载王维《渭城曲》,小序曰:
《渭城》一曰《阳关》,王维之所作也。本《送人使安西诗》,后遂被于歌。刘禹锡《与歌者诗》云:“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白居易《对酒诗》云:“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阳关第四声,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也。《渭城》《阳关》之名,盖因辞云。[61]
结合上下文及文义看,序文所引刘禹锡诗末句“更与殷勤唱渭城”之“渭城”、白居易诗末句“听唱阳关第四声”之“阳关”,及其下之“阳关第四声”句中的“阳关”,均应加以书名号。亦与序文末二句对应。
(20)该书卷九十二《新乐府辞三》载马戴《塞下曲》二首,其第二首末二句曰:“黄云飞旦夕,偏奏苦寒声。”[62]末句“苦寒”在此亦当为曲目名称,故应加书名号。请参见第12、第18条。
[1]此文为贵州省2019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国学单列课题(19GZGX01)、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项目团队(NH33712220)阶段性成果。
[2](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十三,中华书局,1979,第182页。
[3]王小盾:《隋唐五代燕乐杂言歌辞研究》,中华书局,1996,第40页。
[4](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十三,中华书局,1979,第190页。
[5]《宋书》卷二十,中华书局,1974,第591页。
[6]《晋书》卷二十二,中华书局,1974,第685页。
[7]《宋书》卷二十,中华书局,1974,第601页。
[8]杨伯峻:《孟子译注》卷十,中华书局,1960,第233页。
[9](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十六,中华书局,1979,第223页。
[10]《宋书》卷二十一,中华书局,1974,第603页;《晋书》卷二十三,中华书局,1974,第716页。
[11](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十八,中华书局,1979,第260页。
[12](南朝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第845~846页。
[13](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十,中华书局,1979,第871页。
[14](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一,中华书局,1979,第310页。
[15]《旧唐书》卷四十四,中华书局,1975,第1872、1875页。
[16]《新唐书》卷四十八,中华书局,1975,第1244页。
[17](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362页。
[18]《江文通集》《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御定历代赋汇》,皆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八十三,中华书局,1979,第1165页。
[20]参见(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五十一,中华书局,1979,第739页。
[21]参见(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六、卷五十,中华书局,1979,第384、727页。
[22](南朝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第818页。
[23]《晋书》卷五十五,中华书局,1974,第1520页。
[24]参见罗竹风主编《汉语大词典》(缩印本),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第5690页。
[25]何宁撰《淮南子集释》卷二,中华书局,1998,第150页。
[26](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363页。
[27](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363~364页。
[28](清)朱乾:《乐府正义》卷四,日本京都大学据清乾隆五十四年秬香堂藏版刊本影印本,1980,第300~301页。
[29](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365~366、367~368页。
[30](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366页。
[31](宋)沈括著,张富祥译注《梦溪笔谈》,中华书局,2009,第270页。
[32](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366页。
[33](元)左克明《古乐府》、(明)梅鼎祚《古乐苑》、(明)冯惟讷《古诗纪》、(明)陆时雍《古诗镜》,均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清)朱乾:《乐府正义》卷四,日本京都大学据清乾隆五十四年秬香堂藏版刊本影印本,1980,第301页;余冠英《乐府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第109页。
[34](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六,中华书局,1979,第376页。参见《晋书》卷二十三,中华书局,1974,第697页。
[35](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三十八,中华书局,1979,第567页。
[36]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第372~373页。
[37](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654页。
[38]《宋书》卷二十一,中华书局,1974,第611、613页。
[39](宋)郑樵:《通志》卷四十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0](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657页。
[41]《宋书》卷十九,中华书局,1974,第549、561页。
[42]《隋书》卷三十五,中华书局,1997,第1065页。
[43]《晋书》卷二十三,中华书局,1974,第716、722页。
[44]《新唐书》卷二十二,中华书局,1975,第474页。
[45]可参见王运熙《乐府诗述论》(增补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第45~46页。
[46](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五,中华书局,1979,第663页。
[47]诸书皆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8](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九,中华书局,1979,第713页。
[49]诸书皆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0](明)徐献忠:《乐府原》卷十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本,齐鲁书社,1997。
[51](清)朱乾:《乐府正义》卷四,日本京都大学据清乾隆五十四年秬香堂藏版刊本影印本,第301页。
[52](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九,中华书局,1979,第720页。
[53]《旧唐书》卷二十九,中华书局,1975,第1066页。
[54](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九,中华书局,1979,第725页。
[55](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四十九,中华书局,1979,第724页。
[56]《旧唐书》卷二十九,中华书局,1975,第1066页。
[57]《新唐书》卷二十二,中华书局,1975,第474页。
[58](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十一,中华书局,1979,第890页。
[59](南朝梁)萧统编《文选》卷二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第1265页。值得注意的是,该整理本于该句诗中,“艳歌”加有书名号,而于“苦寒”处未加,宜补。
[60](南朝梁)萧统编,(唐)李善等注《六臣注文选》卷二十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1](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八十,中华书局,1979,第1139页。
[62](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九十二,中华书局,1979,第129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