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人家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8章

这是一九四零年。进入四十年代,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对中国人民的统治和奴役,残酷的实行“烧光、抢光、杀光”的三光政策,致使中国人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重灾难!中华民族到了最艰难困苦、最危险的黑暗时期。

王得善那次因为缓行一步,侥幸地躲过了武工队的围歼。而皮斗那回带着人马刚行至阎王鼻子那段沟底,便突然遭到四周沟沿上的猛烈袭击!他一看这不是撞进口袋里了,逃无出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死路一条。就在他眼见着前后的队伍成片的倒下,自己也徘徊在鬼门关前而焦急万分的时刻,他一看自己的脚下是座小石桥,便慌忙未加思索地跳下去,钻进狭窄的桥洞里躲起来。他一动不动、摒心静气地早晚等到枪声停止,喊杀声、打扫战场的嘈杂声也渐渐地消去,一切归于平静后,他才趁着浓浓的夜色,没命的蹿回纸坊东的营地。

第二天,王得善带着皮斗,早早的去城里日本宪兵队特高科机关复命,被机关长山本早田又打耳光又脚踢的臭骂了一顿。山本早田戴上军帽,向王得善和皮斗喊道:“走,去五肼!”于是,六个日本兵骑了三辆三轮摩托,载着山本早田和王得善、皮斗,很快便到达五肼,开进原尹记杂货铺的院内。可叹这以前尹掌柜十几间的房舍已被日军霸占,成为日军一个小队的驻地。山本早田让一个伪军换上便装,要他跟皮斗去孙家小埠抓捕送假情报的冠子。

那天夜里,冠子眼看着王得善的协同队被共产党的人围歼,他不敢停留,便撒腿跑回家,让他老婆找了些吃的带着,又和他老婆交待了几句后,就跑出村外找地方躲起来。因为他明白,这回不但日本人不会放过他,就是共产党也可能找他的麻烦。

皮斗、那个伪军二人一身老百姓的装束,到了冠子家里。冠子他老婆还很机警,她向外推赶着二人说道:“俺男人不在家,你们俩大男人随便进来,算怎么回事?快出去!”皮斗心里明白,对付这个女人钱最管用,便嬉皮笑脸地说:“大嫂,俺俩有些生意想找廷全帮忙,麻烦您叫他出来谈谈?”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一块银元扔过去,冠子他老婆还很麻利,一下子就接到手上,她打眼仔细瞅了瞅两人,不像是来抓人的,倒像是生意人。她接着就满脸堆笑着凑近皮斗说:“廷全他出去了,他不便回家,要不你俩到山上找他。”说着就又向前一步,凑近了皮斗的耳朵咕哝了几句。皮斗点着头“好”的一声,冷不防夺下冠子老婆手上的银元,转身吆喝着同伙就向莲花山煤渣堆跑去。刚到手的银元,还没攥热呢就又被夺回去,冠子他老婆在这急剧的喜怒转换中,一时像疯子般骂道:“该死的!你俩出去就一头子撞煞,敢耍老娘,不得好死啊!”

皮斗领着同伙奔到煤渣堆的井屋旁,这里正是原来他和冠子接头的地方。皮斗心里话:这冠子还挺有心机,躲藏到这里来,若不是他老婆泄露了天机,要我自己找,还真想不到这个地方。冠子正坐在一块薄石板上,依墙打盹呢。皮斗就拧住冠子的一只耳朵,厉声喊道:“孙廷全,快起来跟老子走!”冠子猛睁眼见是皮斗,心想这是遇见了鬼还是皮斗真人?反正不管是鬼还是真人都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他只能认栽了!皮斗和那个伪军把冠子押到山本早田的跟前。冠子一看大事不好,就扑通一声跪下,哭天喊地的求饶命!山本早田踢了他一脚,说道:“像这种软骨头,干脆死了死了地!”冠子很机灵,立刻爬起来站正,还打了敬礼道:“报告太君,小民对太君还大大的有用!”别说,他这一招还真管用。山本早田“嘿嘿”地笑着问道:“说说你的用处,不准撒谎地。”冠子就发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巧舌如簧的说了一大通。山本早田听后,只对他能搜集共产党的情报和收缴到粮食感兴趣。山本早田在中国多年是个中国通,他知道像王得善、皮斗和冠子这些人的劣根性,狼狗再厉害不经过训练也成不了警犬。为了更好的利用这些走狗,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必须假以时日对这些走狗进行训练。于是,王得善、皮斗和冠子便被留下,就地受训。

蒙山豹伏寨。那次,程子借大当家的金寨主归天之际,发动兵变夺了寨主之位,迫使二当家的崔胜逃往LY城。后来,崔胜与高群、金翠玉几次密谋策划,几经周折,最后终于在武工队的配合下,夺回豹伏寨。程子带着十几名追随者,一路北逃至骈邑县寺头境内,在嵩山东麓一山旮旯里暂且落脚。十几个随从要穿衣吃饭,还要有些寻欢作乐的消遣,才能笼络住各人的心。程子便带人昼伏夜出,在方园十几里的周围村庄里干起打家劫舍、欺男霸女的勾当来。

有道是:虾找虾,蟹找蟹,乌龟羔子找王八。王得善早就耳闻有这么一股流匪,滞留上坪、符家庄、阳城一带打家劫舍,他便有意将这股流匪收拢到自己的门下,以此为基础重新组建起协同队。他把自个的设想报告给山本早田,没想到山本早田大加赞赏和支持,并当即拨给他十支驳壳枪用作收编之礼。经过周密策划之后,他便支使皮斗装扮成货郎,到这股流匪经常出没的地段打探、寻找。皮斗的货郎车上,在显眼的地方摆了些好烟好酒,这都是有针对性的,但凡来买好烟好酒的人,那绝非是普通老百姓。他连续出来好几天了,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寻着。这天傍晚,皮斗垂头丧气的推着货郎车,沿着一条山坡小路向回走着。他刚拐进一侧为丈余高的崖壁,另一侧是深沟的地段,突然从崖壁上跳下两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心里一恣,总算是寻来寻去都不见,一朝出现到眼前。没等那俩人开口,他倒是开口道:“贵客不请自到,一定是寻着烟酒而来,俗话说,烟酒不分家,本货郎倒愿意送货上门,分文不取。”那俩人手上都端着枪,其中一个“嘿嘿”两声说道:“听你这货郎的口气,倒不像是货郎了,却像是探子,那就不客气啦,举起双手来,搜搜再说!”接着对另一个说道:“去,搜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家伙。”这个就过去把皮斗全身摸了一遍,说道:“是个空子。”那个就吩咐道:“给这空子蒙眼绑手栓到车上,你推起车来咱们打道回府。”

皮斗被蒙眼绑手由货郎车牵着,左拐右拐、深一脚浅一脚的坎坷而行,感觉走了好大一会儿,停下后,像是被牵到一个山洞里。有人给他解了绑手、摘下蒙布,罩子灯的光亮耀着眼睛,令他还有些不适应。洞里乌七八糟的,喝酒猜拳的吆喝声,女人的尖叫声掺和着男人淫邪的笑声,一股脑地冲撞着他的耳膜,他心里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起早贪黑、风餐露宿的辛苦了好几天,没想到终于瞎猫碰上了死老鼠,一下子就找到了。山洞不是很大,十几个人挤在里面混乱不堪的,一看就不是个长久住所。坐在人堆中间那个四十多岁年纪,看上去有些彪悍地问道:“几天来在老子的地盘上逛游,到底有什么企图呀?”皮斗借着还算亮堂的灯光看过去,那人的身后还有个女人给他捏肩捶背的,由此断定,这个人一定就是这伙人的头领。皮斗就两手抱拳作揖,向那人说道:“在下实属愚钝,没能及时识得大头领真面,……”没等他说下去,他左后那个拿枪的踢了他一脚,说道:“什么大头领啊?俺们叫司令!懂吗?叫程司令!”皮斗忙点头应承着改口道:“啊!程司令,小的斗胆请程司令移步洞外说话。”程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有什么话说就是,都是自家弟兄,有什么好背人的,说吧!”皮斗直了直腰说道:“本人受特高科协同队王得善队长之命……”没等皮斗说完,程子喊道:“啊噢,原来你是王得善的人!弟兄们,把他给老子绑了!”皮斗身后左右两边的人,接着就扭住他的胳膊,又拣起地上的绳子把他绑起来。皮斗“哈哈”大笑道:“程司令,王得善的大名就如此令诸位害怕?”程子“呸”地吐了口唾沫,自得地说:“老子怕他个球!他王得善遭绑架、废武功被阉割皆由我等所为,哈哈!”皮斗心里“咯噔”一下,他总感觉面前这个姓程的似曾见过,这么说来果然就对上号了。他仰了仰头,也哈哈大笑道:“程司令,既然您和王队长有如此深的过节,那么王队长给程司令等找出路的事情就免谈了?”程子听到这儿,“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就那个废物,给我等找出路?老子倒要听听他如何为我等安排出路,说吧!”皮斗有些轻蔑地说:“难道程司令甘愿和弟兄们一辈子窝在这潮湿阴暗的山洞里?一辈子在这巴掌大的山旮旯里施展拳脚?”程子平静地说:“不这样又能怎样?愿闻其详。”皮斗把绑着的双手向前伸了伸,那意思是解了捆绑才有说话的权力。程子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人就给皮斗解了绳子。

皮斗推过自己的货郎车来,满脸堆笑地跟程子抱拳作揖道:“在下的货郎车就是协同队王得善队长晋见程司令的礼物!”众人听此,一片唏嘘不屑的声音。货郎车上,一些好烟好酒外,其他的就是些针头线脑、猪夷子、糖果和花生仁什么的。就是那些好烟好酒也值不了几个钱。程子打眼瞅了瞅货郎车,其实就是一辆独轮车改制的,他吩咐道:“既然是晋见的礼物,那就全收了,把上面方盒里的东西全拿下来,再把两边的箱子打开。”几个人按照吩咐取物开箱,各人这才看到了箱子里的真家伙:十支驳壳枪、十封大洋,整齐的排放在一只箱子里。程子一挥手道:“够意思,全收下!”皮斗奸笑了几声,说道:“程司令收了晋见礼,何去何从,该有个说法吧!”程子很脆快地说:“王得善如果不记前仇,诚心合作,可明日傍晚前来面商合作大计!除必要的随从外,不许带任何人,老子派人到约定地点接他。”皮斗又两手作揖道:“程司令爽快利索,所为约定地点是哪儿?请司令明示。”程子一招手道:“来人,给他绑手蒙眼送下山。”接着对皮斗说:“送你到哪里,哪里就是约定地点。”“周到!”皮斗心领神会的说,接着被绑手蒙眼之后送下山去。

后院里,孙福常的腿疾越发地严重起来,膝盖以下的两只小腿青筋爆突,周围血淤溃烂,经多方诊治终不见疗效。他的大闺女婿刘东在县城教会医院当差,为他请了高明的洋大夫诊断,才确诊为“脉管炎”疾患。这种病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锯掉双腿,阻断恶疾上侵危及生命。一个人没了双腿,累及别人而活着,倒不如顺应天意一了百了来的痛快!他执拗着自个的想法,任谁劝说都听不进去,还放弃了各种治疗熬起时日来。

在那些倍受煎熬的日子里,孙福常时常担心和牵挂的就是他过继出去的大儿孙文清。被日本人抓去一年多了,刚开始那一两个月,孙文菊带回来孙文清刚抓进去的一些情况,以后的虽经过多方打听,也始终没得到孙文清在里面的准确消息,后来还是刘东花钱买通了一个常到教会医院抓药的伪军头目,才打听来了孙文清一些确切的情况:他被抓去县城日本人的监狱后,经过多次酷刑审讯他没有任何招供,拒不承认自己的共产党员身份;半年后,日本人拿他没有办法,又见他身强力壮,欲将他押往日本做劳工,可到达益都上火车前他得了疟疾,日本人便将他就地关押;在益都日本人的监狱里,他受尽了非人的酷刑和虐待,本来体魄强健的一个人,不到半年的时间便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快不行了。这样的消息,对于亲生父亲来说,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令他焦虑万分、痛不欲生。孙福常在有生之年再见儿子一面的希望破灭,他心灰意冷。病魔蚕食着他的躯体,而失去儿子的巨大痛苦又撕碎了他的心,油尽灯枯,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带着多少国破家败人亡的愤恨,带着多少的无奈和遗憾,走完了他五十一岁的短暂人生。

又一次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孙老太爷倒是变得异常坚强起来!当年,他的父亲为他相继出生的三个儿子起名为“福、禄、寿”常,几十年的人生之路走过来,当初美好的愿望和憧憬与如今残酷的现实和结果相差甚远,甚至根本就沾不上边。人人都祈求多福、追求厚禄和渴望长寿,但每个人不可操控的人生道路和出乎意料的归宿,无不诠释着事与愿违、抱憾终身的无奈。三个儿子都先于他早逝,他也甚感悲痛,也怨恨苍天于他不公,然悲痛、怨恨过后,生活还将继续,后辈人还要成长,因此,只要自己不倒下,就要坚强地面对每一天!

偌大个宅院里,前院到后院,一窝一窝的孤儿寡母,十六岁的孙文泽,成为宅院里唯一的壮劳力。后院里老少两辈两个家庭,他爹孙福常的遗孀,也就是他的后娘史氏和七岁的孙文龙及五岁的孙文香,加他是一个家庭;再就是他大嫂孙许氏那一家子,长子孙士星十二岁,次子孙士良八岁,女儿孙士真四岁和三子孙士勤两岁。前院里,他爷爷和二婶一家,她二嫂尹秀娟带着十岁的孙士勋、七岁的孙士仁和四岁的孙士信;他六姐孙文娴身患恶疾,每天就是叫苦叫疼的呻吟。后院两家的事项,就令孙文泽应接不暇,前院里老少四辈的家务事,他便难以周到照应。幸好,他二嫂尹秀娟是既孝顺、明事理又强势的女人,照顾爷爷和婆婆,护理病人孙文娴和抚养仨儿子,家里家外的,一项一项的压在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