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人家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7章

孙兴贵这回突然的冒雨回来,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事情还得从五肼集的武术学堂说起。自从那次在尹记砖瓦场,孙兴贵的行踪被三斗子发现后,尹掌柜便把他转移到武术学堂,安排他管理总务,空闲时到厨房里帮帮厨。因他人品好,又好学能干,很快便得到同事们的认可。既是武术学堂的大掌柜又是教练的冯恩朋对他也很赏识,同时对他那独门绝技点穴脱臼极为感兴趣。

冯教练开办武术学堂收学生教徒弟,其宗旨就是将武术精神发扬光大。他认为,孙兴贵身怀点穴脱臼的独门绝技,也应外传授徒奉献社会,将其发扬光大。原本尹掌柜也已掌握了这门独门绝技,只是他每日里忙于工商经营事务,实难脱身就任专职教练,冯教练便打起了孙兴贵的主意。孙兴贵开始并不同意,认为这门独门绝技不能轻易外传,一旦传给坏人那就会祸患无穷。但禁不住冯教练软磨硬泡,孙兴贵便勉强答应下来,但收学生必须定规矩约法三章。第一是人品端正、本分善良之人;第二是只能用于防身,不可行凶伤及无辜;第三是必须由乡间德高望重之人保举,并滴血盟誓。招生告示贴出之后,报名者踊跃,经过认真仔细核查,筛选了五名符合条件的青年。其中一个名叫于得江的,家住东石河村,是由慈医堂高掌柜担保举荐的。这个青年很老实,性格绵软,说话轻声细语。这样的人不适合练舞刀弄棒、施展拳脚的武艺,而练点穴脱臼的技艺正适合。

于得江学艺很勤奋,不到一年的功夫就练成了点穴脱臼的绝技。殊不知,于得江家在东石河村也是大户人家,和西石河村的首富王得善家沾点亲戚,又是世交。于得江与王得善年龄一般大,俩人自然是发小童伴,又是小学同学。王得善那年被尹掌柜点了右腿的瘫痪穴,回家后一直借助柺杖才能站立行走,当他听说武术学堂要招学生,开设教授点穴脱臼绝技的课程,便计上心来,托人找来正准备报考中学的于得江,极力说服于得江先去武术学堂学会点穴脱臼的绝技,并承诺高昂的学费由他支付,然后学成回来为他解穴。

王得善如愿以偿。当于得江为他解穴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锻炼,很快便恢复了腿部功力。另外,他在国民第八军鲁中八支队的表哥,最近被提升为手枪连的连长。他自恃有表哥这样的军人撑腰,报那点穴之仇正当此时!于是,他去找到表哥借了两名全副武装的弟兄,便天天到武术学堂闹事。就这样,武术学堂被王得善闹得关门停办,尹记杂货铺也被他闹得顾客不敢上门,也只好关门歇业。孙兴贵实在没地方可去了,便和尹掌柜商量暂且回孙家小埠落脚。

孙兴贵把冒雨回来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跟孙老太爷说完。老太爷咳嗽了两声,很痛惜的说道:“这回是冯教练和尹掌柜失算,不应该为了多挣那几个铜钱,而把你那独门绝技外传。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脚上。”孙兴贵附和着也后悔不叠的说:“是呀!虽说是定了约法三章的规矩,可谁又能想到于得江和王得善有勾连,而保举于得江的高掌柜也不清楚这层关系。”老太爷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说:“五肼镇巴掌大的地界,人和人沾亲带故的情况是常见的。兴贵呀,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们还是向前看,打算打算今后的事情吧。乡里民团小队的张三,眼下是什么情况咱不摸底细,但牵扯到人命案子,咱们仍然不可大意。乡里姓曹的乡长是调走了,新来的高乡长一时半会还不是威胁。但只要张三还在民团小队,村里三斗子要防着点。至于孙廷全经过那次吃亏后,有些改正收敛,但也不可对他太放心。”孙兴贵有些迟疑、吞吞吐吐的说:“叔啊,我、我倒是有个想法,但这样做也许不光彩,可、可我掂量来掂量去,权宜之计,这条路也失为一条出路。我、我的想法就是到、到崔胜那里去……”没等孙兴贵说完,老太爷便赶紧摇头,急切的说:“不可,万万不可!不管崔胜这个人如何仗义,那里总是个土匪窝子,以你的为人和脾性是当不了土匪的!虽然尹掌柜也为崔胜干着事,可你怎么能和尹掌柜相比呀!还是安心在家里稳妥,只是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就是。近段时间托几个人打探一下乡里的情况再说。”孙兴贵也就不再说什么,依着老太爷的意思留了下来。

孙兴贵留下后,被安排在大后院孙寿常的家里住。这个院里住着孙寿常和孙文清一家子。孙寿常对孙兴贵有些敬畏,主动拾掇出东厢房给孙兴贵住,可孙兴贵推辞说:“老三弟,我还是住南屋里面那个小套间吧,那个屋夏天顶上晒不透,还有前后窗通风凉爽,到了冬天点一把火屋里就很暖和。”孙寿常听孙兴贵这么一说,感觉还是那么回事,就干脆点头答应了。

孙老太爷把孙兴贵安排在大后院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巧妙安排。这个院里有个角门与丝场相通,而丝场那个院里既有北门也有东门,一旦前院里和街面上有异常情况,孙兴贵可从丝场里迅速逃脱。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老太爷留下孙兴贵主要是帮助孙文源一家;孙兴贵住在大后院,能更方便的帮助孙文源这一家;因为,孙文源家的地产大部分在北坡和东坡,从这里去地里劳作极为方便,还不经过村里街面;再就是,孙文源家的牲畜都在后场院里,也便于孙兴贵管理。

孙文源他娘孙刘氏,得知孙兴贵回来后的情况,甚感惊喜和安慰。所为惊喜就是:她心里时常惦记着的那个人,终于又回到自己的身边。而所为安尉就是:自从秀娟嫁到孙家,正赶上文源去县城上学,家里的家务基本都压在了秀娟的身上;后来又分了地产和家资,秀娟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既要忙家务还要忙地里的活。看着这么俊悄伶俐的儿媳,拖着有孕的身子忙里忙外的,她的心里实在是又心疼又无奈!她想:自己为闺女时,时时处处有丫鬟伺候,而来到孙家后又依靠着大家庭,自己的这一家衣食无忧,所以,自己没干过地里的,家务事也是不怎么打理,根本就帮了儿媳多少忙,而文绣和文娴年龄还小,只是跑跑腿打个下手而已;更重要的是,儿媳的孕身越来越沉,也到了静养待产的关口了;这会儿,孙兴贵突然回来不正是时候吗?!她心里那块石头一下子落地,心情是那样的轻松愉快。

孙文源的假期快到了。这天傍晚,他娘孙刘氏把他和尹秀娟叫过来,吩咐道:“你们兴贵叔回来的这几天里,住在你们三爷爷家那间小南屋里,都是到厨房里领了食材,自己开伙做饭,这样肯定是顿顿凑合着吃,甭说就吃不舒坦。我想今晚让厨房里多做几个好菜,把你们兴贵叔和爷爷都请到咱家来,好好的吃一顿。”孙文源听娘这么一说,首先高兴的说道:“那感情好啊!我明天就要回县城了,今晚正是个好机会,爷爷和兴贵叔都有些酒量,我正好陪他们喝点练练酒量,哈哈!”尹秀娟拍了孙文源的肩膀一下说:“你倒是开始馋酒了,还练练酒量?!小心喝醉啦,懒得伺候你!”他娘孙刘氏打趣的说:“看看,这有了媳妇就管得严了,这酒还没开始喝呢,就担心醉开啦!”孙文源急忙说:“我现在就到厨房里说一下,再去把爷爷和兴贵叔请过来。”说着就跨出门去。

入夜,春天的晚风还是很凉的。孙刘氏总是担心儿媳尹秀娟穿的有些单薄,她拿了件自己的夹袄来到饭堂里。这时,饭堂里两个罩子灯照得亮堂堂的,大家伙围坐在一张大桌子旁,有说有笑的开始端酒动筷子了。孙文清得知二婶家有聚餐,就提瓶酒、端俩菜也过来凑热闹。两间屋的饭堂,老太爷吸着烟袋锅,孙兴贵吸着卷烟,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尹秀娟无意间轻轻咳嗽了两声,婆婆孙刘氏就说:“爹、老孙,您俩就别抽烟啦,你们不心疼秀娟,还不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爹,那可是您的重孙子呀!”老太爷咳嗽着笑了笑,又用胳膀肘捣了下孙兴贵,说道:“兴贵呀,这以后咱们抽烟就在自个屋里抽,这样的场合就要忌烟啦!”说完,把烟袋锅朝地上磕了磕,孙兴贵也掐灭了卷烟。孙文源说道:“爷爷,按着我的建议,您和兴贵叔都应该彻底的把烟忌了,少喝点酒,多喝茶,这才是最好的养生之道!”孙兴贵笑着说:“叔啊,以后咱爷俩尽力按着文源的建议做吧。”老太爷又咳嗽着、笑着说:“为咱们身子骨好的事,那就试试吧!”

酒过三巡。没喝之前,孙文源对喝酒还兴趣浓浓的,这会儿真正喝开了,苦不啦唧的酒味令他讨厌起来。他想:不能再喝了。但又想:还没敬长辈个酒呢。便倒满一盅端着起身,说道:“爷爷、叔,明天我就回县城了,这家里的事就多让爷爷和叔操心啦!在此,我表达一下心意,敬爷爷和叔一盅酒!”说完,端着酒走过去跟两长辈碰了,便一饮而尽。老太爷不无感慨的说:“这会儿,你兴贵叔真是及时雨,来的凑巧!有你兴贵叔在家里,你就安心读你的书吧!但是,你写的那三条保证书我可给你保存着,你可不能违背噢!”孙文源答应道:“爷爷,那是当然!您就放一百心吧。

酒桌上,女人们吃了些饭菜,又喝点水坐会儿后,就退席各自回屋了。孙文源敬完酒,也以回屋照顾秀娟为名离开。酒桌上就剩下老太爷、孙兴贵和孙文清爷仨。老太爷看着孙文清说道:“文清啊,你兴贵叔这回回来,还是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如果不小心被外人看见了,就说石峪村你老姑家的表叔来家里帮工。”说着又转脸对孙兴贵说:“这样,兴贵呀,你要外出就要乔装打扮一番,再把尹掌柜给你的胡子粘上。”孙文清和孙兴贵都点头答应着。仨人又喝了几盅后,感觉够数过瘾了便各自散去。

孙兴贵背着命案,虽说是几年前的事。可是,如果仇家总是念念不忘,时刻打探、搜寻孙兴贵的行踪,一定要报那个仇,孙兴贵便时刻处在危险当中。这回孙兴贵又返回孙家小埠居住,最危险的两个人就是被民团小队买通的冠子和三斗子。所以,如果采取手段封住这俩人的口,孙兴贵在孙家小埠就安全些。

这几天,自从孙兴贵冒雨离开五肼集后,尹掌柜一直在考虑孙兴贵的安全问题。他与孙兴贵是拜把兄弟,又有孙老太爷这层深厚的亲家关系。所以他必须想方设法帮助孙兴贵摆脱危险境地。他想来想去,还得采取恐吓、利诱的手段,先封住冠子和三斗子的口。这种手段只能通知山里来人解决,绝不能找当地的人。他主意打定,便着手安排。

这些天,因为王得善闹腾的原故,尹记杂货铺一直关门歇业,尹掌柜便有空闲实施他的计划。他首先到砖瓦场找孙首礼大体画了张冠子和三斗子两家在村里的方位图。第二天一早就乔装打扮成镪剪子、磨菜刀的小贩,扛起家把什就来到孙家小埠,走街串巷吆喝着:“镪剪子来磨菜刀噢——”其实,他主要是按照孙首礼画的方位图,找到冠子家和三斗子家在街上的实际位置,确定好后匆忙地干完一个磨菜刀的生意,便扛起家把什走人了。回来后,他修书一封,还是飞鸽传书,便万事大吉,只等山里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