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职称
“去你的,什么叫金光闪闪的!姐的格调,在这新安省那是第一流的!你看我的哪一件衣服不是世界一流的设计和质地?不是我吹牛,在咱们学校,没有人比得上我的品味,在整个庐城市也没有几个人能和我比!你要是跟我学学,分分钟就嫁出去了。”张婷婷半真半假地说。
“你自己不也没嫁出去,还好意思说我?”关河端着茶杯啜两口,手心暖烘烘的,胸口热乎乎的,小腹也暖洋洋的。她心情大好,笑着说:“我要是你,先去给自己发个征婚广告。高学历高智商白富美征婚,非亿万富翁不嫁。”
“那是我不想嫁而已,你可都三十一了,亲爱的。”张婷婷撇着嘴,信心满满地说。
“我啊?我现在只想把这个倒霉的博士读完,评上副教授,再想办法当个硕导。那我也是可以带研究生的人了。”关河抱着水杯,憧憬着未来。
“就咱们学校,副教授一个月才七千块,还不如去新东方代课。分分钟一个月上万。”张婷婷眯着眼睛,不屑地说。“再说了,这副教授,也不是你有了博士学位,就一定能上得了的。系里这几年招了那么多人,好几个海归,C9的博士都有五六个。现在咱们系二十几个讲师,就盯着每年那两个副教授的位置。哪儿那么容易呀!除非你是系主任的嫡系。”张婷婷幽幽地絮叨。
关河知道婷婷说的是实话,心里头也堵的慌,脸上的笑容暗淡了下来。
父母亲担心她的婚事,但如今关河自己最头疼的还是职称。关河的硕导蒋莉莉一手建立了庐城文理学院外语系,但换了一个校长之后,蒋莉莉被排挤走了。蒋莉莉的丈夫是个作家,她自己是国家级教学名师,二级教授,在教育界资历深厚。她和丈夫是东岳省人,她被东岳师范大学延揽,去东岳师范大学外语系当系主任。蒋莉莉咨询过关河的意见,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东岳师大。关河考虑了许久,决定留在了庐城文理学院。东岳省离家一千多公里,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爸爸妈妈和弟弟不在家,关河想就近照顾家里。但导师走后,关河便成了一个孤儿,她每天小心翼翼地当一个职场老黄牛,希望新领导不要注意到她的存在。
新来的系主任罗锋是新校长杨林的心腹,做起事来自然是如鱼得水。两三年的时间里,便引进了十几个新人,其中不乏C9的博士和欧美名校海归。
眼见着在庐城文理学院当了几年讲师,下一步就是申请副教授了,但系里的二十多个讲师都在排队等着申请副教授。关河没有博士学位,课题和文章虽然能达到国家要求,但是并不算太出色,她也没有专著、教材和专利之类的东西。晋升副教授,短时间内是没有希望了,关河便咬咬牙,报了国家理工大学外语学院的双证在职博士。
关河二零一四年秋天博士入学,大概要到二零一八年才能拿到博士学位,到时候就三十三岁了。在庐城这种二线城市,真真正正是个老姑娘。
关河也不是不想找男朋友,她只是不想胡乱找个人嫁了。想到这一点,她实在是头疼,自己有稳定的工作,经济独立。过几年,贷款买套小房子,买几份健康保险和养老保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对社会没有任何危害和负担。那些人为什么不放过自己,还说那些难听话伤害自己的父母。
找个没感情的人搭伙过日子吗?那又何必呢?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应付公婆,关河想想就觉得不胜其烦。
职称啊,职称!不结婚的话,总得要有事业吧。还有两个月,国家理工大学的课程就就要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开题、写论文、答辩,事情一大堆。
教务处要求这几天把期中考试的卷子出了,还有那六十多篇作文,周四就要判完,一周平均每天四五个课时,还要备课改作业。想想明天来着例假,腰酸背痛地站上四堂课,关河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摇摇头,决定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去厨房加了一点热水,见张婷婷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关河便端着茶杯踱过去:“你在判作业?”
张婷婷抬头:“哎吆,你都不知道我那个班的学生,写的这些作文,那叫一个凑合!单复数、时态,什么语法规则都不顾。反正给你攒出个一千多字交上来就完了,改得我头昏脑胀!咱们这种二本学校的学生素质,哎。”张婷婷无奈地摇摇头。“像你弟他们这种C9学校,学生素质应该会好很多吧?”张婷婷揉着肩膀,抬头问关河。
“相比之下肯定要好不少。你刚刚说的那个女生,她想明年春天毕业,然后出国读博士。她GRE考了338,托福113。他们组里有个男孩准备今年出国,GRE考了335,其中数学部分考了满分170。”
“GRE 338?那的确挺牛的。不过她真的穿得非常好,家里条件一定很好吧。”张婷婷对没有说过几句话的朱樱有一种莫名的嫉妒和敌意。
关河不置可否,“你不也说在公共汽车站见到过她吗?那说明她的消费观念没什么问题。我要是有这么个聪明勤奋的女儿,砸锅卖铁给她买衣服,打扮她,我也乐意啊!”
见关河对朱樱多方维护,张婷婷知趣地停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谈起了职场八卦:“哎,你听说了吗?历史系有个讲师叫常婧,硕士毕业,才刚刚当了五年讲师,就升上了副教授。”
“运气这么好?那么快就能从系里杀出去?历史系排队的人少吗?她是怎么搞定学术委员会那些大牛教授的?”
硕士学历的讲师升副教授,五年讲师岗位的工作经历是最低条件。但是教授和副教授的位置是有限的,庐城文理学院是个新学校,僧多粥少,大家都要排队等着系里的副教授空缺,讲师们往往要等很长时间,才有机会申报副教授。
“才不是呢。历史系和咱们系差不多,十几个讲师排队等着申请副教授。”
“那为什么呀?她很厉害吗?得了什么奖,还是有什么专著?”关河好奇极了。
“她去年发表一本四十万字的唐五代历史的专著,又和计算机系合作,拿了个省里的大课题,一百多万,什么用大数据和云计算技术研究客家话的历史和演变。”
“这么厉害!常婧?就是学校国标舞大赛的那个冠军,对吧?长得挺漂亮的,非常时髦,个子高高的,大波浪长发?”
张婷婷点点头。
“喔,好厉害,才貌双全的啊。”关河由衷地羡慕。
“你知道她教什么吗?”
关河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是看过她在台上演出,其他一概不知道。”
“她教欧洲历史,她的专业是欧洲史。”
“喔!那她的专著和课题跟她的专业跨度好大啊,怎么办到的?”关河不解地问。
张婷婷故作神秘,“你猜?”
关河掰着手指揣测了一会,“猜不出来,课题还可以说是挂别人的名字。但四十万字的专著,又没法抄出来,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她是怎么办到的。告诉我嘛,亲爱的。”关河对着张婷婷撒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感慨一下!我们这样累死累活的,每周二十多堂课,一百多篇作文要改。一大堆职业病,不到四十,颈椎病、腰间盘突出就出来了。一年也就十万块,连交个人所得税的资格都没有,买个好包就没有了。”张婷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咱们这种二本院校的老师,说起来好听,其实和民工也没什么区别。现在找个人上门开锁一次还得六十块。”
张婷婷幽幽地说:“像你弟那样的青年千人,工资高,手里大把的国家科研经费。学校好、平台好、起点又高,一入职就是博导正教授。做的又是世界最前沿的科学研究,那才是正经大学老师的样子呢。”
提到弟弟,关河又是骄傲,又是一阵心疼,“我弟他们压力也很大啊!五年内非升即走,还要到处申请基金、养团队。每天累的要死,每星期至少工作六天半,一个礼拜少说工作100多个小时。平均下来,每个小时也就挣个七,八十块,还不如锁匠挣得多!”
“他们学理科的,是不是每天都待在办公室做实验,写论文?那个女生也要做实验吗?她做实验的时候,需要你弟亲手辅导吗?”
“对啊,那个女孩也要做实验、写论文。我弟说她可用功了,每天在实验室和办公室呆上十几个小时。她的实验是在电子学实验室和天文系的实验室做的,和他们办公室不是一个地方。他们在办公室就做点数据分析什么的。我弟说她的动手能力很强,大部分实验都是她自己独立做的,真不愧是燕大的高材生!我弟也就每周1 on 1的时候指导她一下。我弟他自己那么忙,学生又多,每个学生每个礼拜最多花上两三个小时吧!不过就这样就已经够辛苦的了。他挣那点钱,真的是拿健康换来的。”
“哎,别说了,都成了诉苦大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是睡在马路上的流浪汉呢。我要改作文了,明天还有四节课。”张婷婷转向电脑,开始下逐客令。关山不是每天都和朱樱泡在一起,这让她安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