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桃花（四）

现在，张婷婷真心想找一个靠谱的男朋友。去年寒假，张婷婷试着把关山的照片拿给妈妈苗敏敏看。妈妈问了问关山家里的条件，漫不经心地说：“农村人？这么异想天开？”然后就没再评论。

自从张婷婷的前男友家出事以后，苗敏敏其实已经放宽了女儿的择偶标准，积极地帮女儿寻找合适的对象。但没多久，她就发觉世态炎凉，人情淡薄，那些素日里情投意合、非富即贵的老朋友们，似乎不太热衷于这个话题。暑假回家时，苗敏敏状做不经意地对女儿说：不一定要很高的行政级别，也不一定要有卓越的经济基础，只要老实可靠，有一定经济实力，没什么负担，家里可以接受大学老师做女婿。

眼高于顶的妈妈能这么让步，张婷婷有点诧异。后来，她跟着妈妈做了几次美容，打了几次牌，细想一下受到的待遇，她慢慢地了解了妈妈的处境。张婷婷的父亲原是新安省广南市的副市长，后来出了一些小问题，被调到政协，当了政协副主席。虽是平级，但到底没了实权，何况爸爸马上就要退休了。这一年，家里的门庭明显冷落了许多，张婷婷算是尝到了人间疾苦。

但是自己这样一个公认气质高贵、高雅时尚的大美女，还是个大学老师，在直男面前，应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吧？但关山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动心呢？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吗？如果她是他学生，那么他们两个之间是不可能的呀。他不怕犯错误？不怕身败名裂？

没多久，关河喊关山带着学生们出来吃饭，张婷婷仔细观察，那个女孩果然是关山的学生。倒也没见关山对她有特别出格的举动，关山看向她的目光和看其他男生没什么大区别，也没有老是盯着她看，有时甚至还有点刻意和朱樱保持距离、避免肢体接触的味道，只不过每当朱樱说话的时候，关山嘴边的笑意好像更明显一些。

那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的？没胸没腰没屁股，除了皮肤白一点之外，其他都平平无奇。

张婷婷的确有资格说这个话，她身高一米六八，九十三斤，窈窕丰满，身姿婀娜；白皮肤和大长腿，遗传自文工团跳过独舞的妈妈苗敏敏；大眼睛和高鼻梁，来自她爸。今天晚上，她穿着白色范思哲V领羊绒毛衣，香奈儿千鸟格羊毛短裙，外罩了米色MaxMara薄呢大衣，纤细修长的美腿裹着浅灰色Wolford丝袜，鞋柜上放着她的Roger Viver方扣麂皮粗跟鞋，整套搭配高贵大方又不失性感。脸上的淡妆和身上的香水都是精心设计搭配过的，连指甲油用的都是江湖传言直男最爱的Anna Sui经典浅粉色。关山回家之前，她还特意去补了妆，涂了百战百胜的YSL斩男色唇釉口红。想不通哪个男人会对她不假辞色。

其实她错怪关山了。关山老师没有觉得自己对张婷婷不热情。她是姐姐的室友，又是姐姐的客人，姐姐的客人到家里来玩，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以礼相待。所以一进门，关山就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完成了社交礼仪的必要步骤，关老师觉得任务已完成。自己带了一大堆学生回来，肯定要好好招待。张老师由姐姐和孟云去招待就好了，反正她们女生之间比较聊得来。

和许多搞学术的理工科直男一样，对自己不熟悉的题材，关山轻易不发表意见，对熟悉的人和事物则比较容易投入。和学生同事们在一起，聊一些科技、历史、地理、军事武器、时事政治、体育运动、网络游戏方面的题材，他比较得心应手，应付得来。

吃完火锅以后，赵宁自告奋勇要洗碗，孟云当然要去帮忙，关河拗不过，便由着他们去了。关山擦桌子，几个男生帮忙摆桌椅，朱樱把餐具拿到厨房，然后笑盈盈地问：“关姐姐，还有什么要做的？”

自从知道关河不是关山的女朋友之后，朱樱心情大好，对这个漂亮姐姐非常欣赏，嘴也甜了起来。关河也非常喜欢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女生，她把一摞玻璃盘递给朱樱，“你帮我把茶几边上购物袋里的糖果零食装盘，一会咱们聊天的时候吃。”

朱樱捧着盘子到了客厅，关山上前给朱樱帮忙。他兴致颇高，笑眯眯地说：“这么多好吃的！哈，大白兔，我最喜欢了！”朱樱忙不迭点头，“我也喜欢大白兔！小时候我妈怕我牙不好，不让我吃糖。每次去我大伯家，我哥哥都把他攒下来的糖给我，我就偷偷吃。”

关山星眸闪闪，“你要感谢你妈妈，看你的牙保护得多好！又白又整齐。”朱樱低头不语，耳朵微红。关山斜瞟了她一眼，也有点不好意思。两个人没再说话，手脚麻利地拆包装、装盘，忙个不停。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非常默契，张婷婷被晾在一边，不由得心中发酸。刚刚她找关山说话，表扬房子的格局和装修，暗自希望关山可以带她在家里转转，两个人也可以趁机交流。关山只说：这是姐姐的功劳，大部分决定都是姐姐做的，然后就没话说了。

可是现在，他们在那里摆弄瓜子糖果，两个人没有说话，可是却配合默契，看着好像是专门练习过的样子。张婷婷决定改变一下战术，也许嫉妒能让关山更关注自己一些？她扫视了这一屋子的人，好像只有张博还可以凑合一用。其他几个明显年纪太小，撩赵宁又显得太贱。

关河捧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到了客厅，见一帮子人正热火朝天地侃大山。张婷婷正在给大家普及星座之间的匹配度的知识。她问了一圈大家的生日和星座。在场的每个人都报了一下自己的信息：

“我是八月二十四号的生日，处女座。”王浩宇说。

“三月二十二号，白羊座。”朱樱答道。

“我生日是三月十四号，双鱼。”马天昊说道。

“我生日在四月份，应该是白羊座。”关山虽然不相信星座，但还是保持了礼貌。

朱樱脸上没有露出太多表情，但心里却暗暗地记了下来。

张博也非常有礼貌，“我八月七号生日，好像是狮子座？”

张婷婷冲着张博嫣然一笑，“狮子座的男生很霸气哦！”

张博歪着脑袋，皱着眉头，眯着眼睛，做思考状，“霸气？这种说法有什么事实依据吗？难道说，全世界所有八月出生的人，性格都一样吗？”

张婷婷尴尬地瞥了张博一眼，心想：我表扬你霸气你不是应该欣然接受吗？男生不都喜欢女人表扬自己吗？转念一想，还是别跟这种傻人计较了。

她微微一笑，眉眼间柔情万种，轻声细语地解释，“也不是说所有同一个星座的人个性都一样。这和你的出生地、上升星座什么的都有关系的，很复杂的，一句话说不清楚。美国专门有一个学科叫Astrology，星象学。它是根据每个人出生时的时间地点所对应的星座在天空中的位置，还有一些其他因素结合起来，预言人的命运。这在美国有很多人相信，是一个专门的学科。”

作为一个物理学家，张博非常希望能快速提高我我们的国民科学素养，给国家做点贡献。他坐直了，身体往前倾，看着张婷婷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对张大美女说：“我知道Astrology。Astrology其实就是占星术，又被翻成星象学。听起来像个学科，但这和物理化学之类的科学学科有本质区别，其实，占星术和大街上的测字算卦本质上是一样的，所谓的星象之间的匹配度，也根本没有任何统计显著性可言。

前几年有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实验。实验发起人请美国星象师协会推选了全美最权威的12个星象师，用占星术给一堆随机用户算命。在算命期间，这些星象师不能和用户交流，只能用出生地点、出生年月日之类，还有一些其他决定星象的元素，结合外貌观察，来给用户算命。

然后，这个实验的组织者又从大街上随机找了12个一点不懂占星术的人，让他们给同样的一组用户算命，也是不能交流，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看那些被算命的人的外貌。

后来通过交叉对比分析，发现那些星象师和普通人算出来的命，正确率基本上是一样的，都在统计误差之内。所以占星术这种东西根本不靠谱，也根本不能算是科学，科学是可以证伪的。而占星术就是一种迷信。”

张婷婷的脸有点挂不住：“那你怎么解释那些非常灵验的占星术预言呢？”

张博点点头，睁大眼睛，认真地说：“这得要看是什么样的预言了。如果他给你预言一百样事情，其中有十样后来应验了，你会觉得这个大师好灵啊，他预测对了十样东西，但你根本忘了其他九十样没有应验的预言。这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人的大脑倾向于记住那些让他得到正反馈的东西。再有，这些算命的人都受过一些训练，可以察言观色，或者通过有技巧的问话，来大致判断被算命人的一些基本状态。再说了，算命的人说话还有一些技巧，比如什么父在母先亡这一类模棱两可的话，这样的话，不管爸爸妈妈谁先死，这句话都是对的。”

张大美人遇到了不懂风情的钢铁直男，踢到铁板一块。她微微张了张嘴，又上闭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张美丽的面孔上多少显出几分尴尬和委屈。她又不愿让人看轻了，便强自忍着不快，低头看起了手机。

张博老师并不觉得自己说话噎死人，他只是试图把他所了解的科学知识普及给身边的人。再说这些都是针对那些算命的人，不是在说那个美女的坏话。

关河见惯了这种钢铁直男的言论，对于这种不在一个频道上，鸡同鸭讲的交流方式，也早已司空见惯。她知道张博不是故意给张婷婷难堪，但室友脸色不太好看，她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家来吃水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