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岭上鲜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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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鲜花岭上鲜花开(6)

这个春天,对于毕伽索来说,是漫长的。他发现他老了,多愁善感了。亓元离开了半个月,他基本上没有做出大的决策。他经常不自觉地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思想无限辽阔。他不知道亓元是否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或许亓元并没有走远,也许就在附近的某一个地方。可是,她是为了什么?毕伽索后悔得要死,他不缺女人,为什么还要一再进攻亓元?这个女人,她是女人吗,不,她简直就是个一块砸不烂啃不动的硬骨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简直荒唐。

在梦为教育集团,最初同干街发生联系的,的确是亓元。去年接待老家的县委书记弓珲,调研论证马岩湖投资方案,都是亓元参与策划的。在这件事情上,亓元充当了毕伽索的私人秘书。

但是,毕伽索此刻想起亓元,还不仅仅因为这些。

前年年底,毕伽索专门腾出碧水山庄别墅,把父母接到南方过春节。别墅建在近郊,三层小楼,配有厨师两名,保姆两名,每天派专车从本市最大的超市采购新鲜食材和水果。毕伽索还从省府事务管理局买来两吨茅台酒,当着很多人的面告诉父亲,从此以后,茅台管够,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这一次,他要补偿对父亲的所有的愧疚,要让这个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老裁缝安享晚年。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毕启发和他的老伴于兰花在碧水山庄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母亲就给儿子打电话,说老爷子犯病了,嚷嚷要回干街。毕伽索吓了一跳,匆匆赶到,问了半天才明白,老爹在碧水山庄住不下去,原因很简单,用不惯抽水马桶。毕伽索说,这个好办,马上调工程队来,在院子里造一个简易旱厕,限令十二个小时完工。旱厕造好之后,老两口住了两天,母亲又打电话嚷嚷要走,毕伽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母亲说老爷子又犯病了。这次毕伽索带来了亓元,到了碧水山庄,看见老爷子坐在别墅门外的台阶上,嘴里嘟嘟囔囔说,鬼子来了,鬼子来了。毕伽索跟母亲聊了一会,亓元就明白了,原来老人嫌这里人少,看不见人。亓元出主意说,淮上会馆人多,而且能听到家乡的口音,住在那里也许老人适应一些。

毕伽索想想,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就在淮上会馆旁边租了一套大房子,把老人家接过去,情况果然有所好转。

那段时间,按照毕伽索的安排,亓元经常到淮上会馆过问二老的情况,虽然她对毕启发犯病的时候就说“鬼子来了”有点好奇,但是并不打听。倒是毕伽索,有一次不高兴地问亓元,你对我父母的事情不感兴趣吗?亓元说,作为一个员工,我没有必要对老总的家事感兴趣。毕伽索说,可是我爹,他犯病的时候老是说鬼子来了,你不觉得奇怪?亓元说,是有点奇怪,我猜测老人是个抗战老兵。

毕伽索听了这话,愣了好一阵子,问亓元,你真的认为我爹是抗战老兵?

亓元说,要么就是在战争年代受过刺激,可能同抗日有关。

亓元这么一说,毕伽索又是半天没说话。

又过了一些日子,毕伽索对亓元说,你说对了,我爹是个抗战老兵。1944年夏天参加茅坪战斗,我爹打死过一个日本鬼子,被提升为排长。1945年春天西华山战役前夕,我爹奉命率领一个班征粮,因迷路同主力走散,途中被不明炮火袭击,我爹身负重伤,被当地群众营救,然后就返回干街了。在我爹的档案里,结论是,战前离队。也就是说,组织上认为我爹是个逃兵。

亓元说,毕总告诉我这些情况,需要我做什么吗?

毕伽索说,几十年了,我们毕家都被这件事情压得抬不起头来。我爹他毕竟打过鬼子,立过战功,可就是因为没有参加西华山战斗,就成了逃兵,还被打断了一条腿,抚恤金一分没有。现在,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亓元没有说话。

毕伽索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不靠谱?

亓元说,我理解毕总的心情,但是要搞清这件事情,或者说毕总想为这件事情翻案,恐怕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毕伽索说,这件事情,最有可能帮我的就是你,你那么聪明,你都帮不了我,别人那就更是不指望了。

亓元说,毕总,你太抬举我了。不过,从你陈述的情况看,我倒是真的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老人家在同主力失散之后,在西华山战役展开那几天,这段时间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如果把这段历史弄清楚,那么,无论是什么结果,后人也只能面对了。

毕总说,亓元,你确实聪明,看问题一针见血,直奔要害。你说的那段时间,确实是关键。问题是,那段时间又很复杂,我爹年轻的时候就说不清楚,现在更是胡说八道了,他的话连我都不信。

亓元还是不动声色,问道,那么毕总,我请教您一个问题,你相信你的父亲是逃兵吗?

毕伽索说,这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战场上的情况是复杂的。

亓元说,既然这样,毕总,我认为这件事情暂时还是不提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