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长大是一瞬间的事
劣质音响将失真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像是把一滴浓墨搅入一杯白水。
列着整齐方队的学生忍受着无处不在的声浪侵袭。
新校长在国旗下慷慨陈词，什么青年就是未来，你们的明天就是祖国的明天，还有什么莘莘学子欢聚一堂。
每周一的讲话时间相当于学生调整状态的时间，底下的学生该补觉的补觉，该听鸡汤的听鸡汤。
开小差的还是在开小差。
任林背着书包站在操场上，因为来的时候刚好和排好队集合往下走的队伍碰上，他书包也来不及放就被胡晓拉着去操场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见那么几个畜牲朋友，你们总是有无数的方法让对方出糗，每一次都是笑着拍拍屁股然后又打成一团。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在高档的西餐餐厅内，你也可能肆无忌惮地用叉子叉住牛排，放在嘴里直接啃。
谁还会在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这种东西？
要是猪八戒在猴哥面前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他也做不出囫囵吞吃人参果的事。
“你今天怎么了？”，用校长激昂的陈词做BGM，胡晓问着任林。
任林今天好像突然换了眼镜，黑金色的边框给他增添了一丝暴发户的气质。
只能是暴发户，没有有钱人的气势知道吧。
“你相信世界要毁灭了吗？”，任林回答。
“不信。”，胡晓回答，“2012过去十年了，我们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不，这次不一样。”，任林指了指自己的眼镜，“我快成为世界的救世主了！”
“都成救世主了你还来上啥学？”，胡晓对他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你我直接辍学，大学都不考了，一步走到人生巅峰、”
“我寻思这样的事情……”，任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总得到你面前来得瑟得瑟，是吧晓哥？”
“世界要毁灭了？”，胡晓重新问。
任林点点头。
“你是救世主？”
任林又点点头。
“我看世界确实离毁灭不远了。”，胡晓摇头叹气。
“行，晓哥，我待会给你看证据。”，任林铁了心的要让胡晓见识见识世面。
“有些高三的同学，离毕业都不远了，心都还在外面！”，新校长的讲话到了批评同学的部分了。
作为损友，任林当然得插一句，“晓哥，他报你身份证号呢！”
“你不也一样！”，胡晓一肘子给任林还了回去。
仪式讲话的时候，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领导在下面巡视，总是能正好把那些不听话的学生逮个正着。
“说的就是你俩，还在打闹！”，老蒋在他俩身后压低了声音训斥，“胡晓待会儿留一下。”
“嘿嘿！”，任林没忍住笑出了声。
“蒋哥我举报。”，胡晓举起手伸到胸前，做出小学生告状的姿势，“任林是共犯！”
“别乱举报别人，我就看见你在欺负人家。”，老蒋那鄙视的白眼像极了在说我一进来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
“今天的升旗仪式到此结束，请各班有序退场。”，有播音天赋的学妹在主席台上播报。
“略略略……”，任林对着留在原地的胡晓拉着下眼皮，吐出舌头做鬼脸。
胡晓感觉世界可能隐隐有毁灭的趋势了。
上次任林这么疯狂还是他俩在绿道骑自行车被一群狗追着跑的时候，渡劫的时候俩人说着烂话做着鬼脸，劫后余生才是他俩最平静的时候。
那可是三四只大狼狗！
仪式占了另外半截的早读时间，现在是下课时间。同学们急着赶回去喝水还有准备第一节课的用具，操场上的人消失的特别快。
胡晓被迫和教导主任老蒋在操场散步。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老将问。
“近期目标是考一个好大学。”，胡晓回答，远期的目标已经取消了，他的未来吉凶未卜。
“那你可得在最近的时间收收心了，多少人在最后功亏一篑。”，老蒋语重心长。
“我知道。”，胡晓看着脚下，“我有个朋友阿东就是中考前几天放松了最后没考上高中。”
“知道就好。”，老蒋沉默了半响，似乎在憋一个大招，“你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规划吗，比如说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做什么样的人我还没想好，不过，我不想被束缚。”，胡晓平视前方。
“不想被什么束缚？”，老蒋嘴角微抽，“校规校纪？”
“不。”，胡晓抬头看天，“是更高的东西，命运！”
“哈哈哈！”，老蒋把摸到的速效救心丸塞了回去，“孩子，你要知道，命运是反抗不了的。”
胡晓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底荡漾着岁月的波澜，等待他的下文。
“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在把你往最终的结局带，是你在选择命运。”，老蒋停下脚步看着胡晓，“被命运选择固然可悲，但是选择命运的人，可敬！”
“革命先烈，爱国英雄，历史上你说的出名字的伟人，牺牲的、幸存的、隐姓埋名的，他们都是选择命运的人，他们都是可爱可敬的！”，老蒋看着胡晓，眼神如春风拂过水面。
“我懂了。”，胡晓点头，又迅速低头看着自己鞋尖。
长大是一瞬间的事。
他突然感觉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是有多幼稚。
他想反抗命运，坚持不用老爹老妈寄回来的钱，他以为这样他们就快回来了。可结局是招工的人不要他，他又不舍得与老爷爷老奶奶抢废弃的瓶子。
忙活了一天还不够他一顿的饭钱。
卖面的大妈看着他饥肠辘辘捡瓶子的样子，以为他是哪个落魄人家的小孩，端了一碗面免费给他吃。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因为这个东西，他被牢牢拴在了自己父母身边。
他带着任林逃课翻墙，可结局是任林错过了那一节自习，晚上回家多做了两个小时才堪堪把作业做完。
他试图做的一切改变命运的事情，都是在给自己身边的人添麻烦。
不给别人添麻烦，好像是所有大人默认的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