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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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2天 2015年7月12日 黄河之水天上来

陕西定边—宁夏盐池—中宁—甘肃白银—兰州

今日行进497km,总里程1540km

早八点左右退房,清晨的定边阳光大好,温度也适宜,与昨晚漫天风沙的边隅小镇仿若两个世界。

休息了一夜之后精神饱满,再次出发。今日进入宁夏回族自治区,经盐池、红寺堡区、中宁,高速两侧风景与昨日陕西境内截然不同。荒凉贫瘠,植被稀少,放眼望去遍地黄土,隔着车窗似乎都能嗅到空气中沙尘的味道。

高速路上车辆很少。辉哥在途中尝试着将车速拉到每小时200公里,我在旁边副驾座上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动着猛然向后倾。按捺着心头的小激动,还没等来得及嚷嚷两声,十几秒钟之后即被安全带拉回正常位置。四驱越野瞬间提速的动力太强劲,推背感十足,着实体验了一把赛车般的激情速度。

秦爷早起改吃两种药——黄连素和头孢消炎片。一上午在后座上靠靠躺躺养精神,腹泻症状有所缓解,虽然偶尔还是会一阵阵地疼,但是频率比昨天减轻许多。看着秦爷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连说话声都比昨日洪亮了不少,我和辉哥也放心多了。

远处稀稀落落的田地中,隐隐约约排列着一些米色的球状物,一路过来我们仨都纳闷这究竟是什么。突然看见高速路边出现了一些所谓的临时摊点,在售卖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小香瓜和西瓜。秦爷一拍脑门:“对啊,宁夏盛产香瓜呀!”

秦爷开始描述他小时候吃过的香瓜,那关于味道的记忆。几十年过去,仍记忆犹新。按秦爷的话说:“但凡搁上一个瓜在家里,满屋都是那香气。”听得我垂涎三尺,羡慕不已。我记忆中的香瓜似乎就从未有过香气,更谈不上口感,由此香瓜在我的水果采购清单中永远不可能出现。

“宁夏的气候与土壤特别适合种植瓜类。干旱水少,加上沙土的土质,非常甜。”秦爷接着说,“我们小时候吃的瓜都是地里熟透了再摘下来,自然生长成熟的,当然好吃。而现在城市里售卖的水果,很多为了运输保鲜,基本是半熟,甚至没熟的时候就摘下来,包装发物流。这搁熟的和自然长熟的能一样吗?”秦爷这番叙述倒是勾起了我无限的好奇,一个香瓜究竟能好吃成什么样?真是无法想象。

女生的购物欲与猎奇心一旦被充分调动起来,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我开始央求开着车驰骋的辉哥:“慢点开,前面再有小摊,咱下去买点儿吧。”秦爷也在旁助力:“小辉,找个地方停下来,买点儿带上。”飞驰中的汽车,被辉哥一脚刹车缓缓停在路边。

推开车门走两步,空气中吹来的风都是干燥的气味。宁夏的天气有些阴沉,微凉。

路边摊有不少,瓜农们都在兜售自家田地里新鲜采摘的瓜果。一个秤,几个筐,些许麻袋,便搭起了临时的瓜果摊。品种不多,基本就香瓜与西瓜两种。

辉哥和秦爷上前询问:“这瓜都是自个儿家种的吗?”小伙子说:“可不嘛,早上刚摘的。”说话间指着高速路边的一块田,“这不,我们家的地就在那块儿。”

辉哥捧着西瓜,弹弹敲敲判断成熟度,俨然一副老采购的模样。挑选香瓜,秦爷最熟门熟路,一把好手。秦爷说:“挑黄色的。”于是小伙子便拿了些黄色的小香瓜,放秤上一块儿过秤。我这游手好闲,只管吃不管挑的人,趁着他们选瓜的工夫四处晃悠。抬头看了一眼路标:G109国道,414兴仁、海原出口。面对着空旷的高速路,眼前从未听过名字的路标,我的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浪迹天涯的感觉,不知不觉向着公路中线走去。

此时他俩已经买好了瓜,装到后备厢准备上车。回头一看我这游魂儿般的危险行为,辉哥一把将我拉回来:“小心,后面来车了!”我随即反应过来,赶紧乖乖跳上车,避免深度挨骂。

十点三十五分我们正式进入甘肃省高速收费口。之后过王家山、白银,越发遍地黄土沙尘,全然一派西部景象。

中午十二点半抵达兰州北出口。路面维修,车多缓行,排队至一点左右出高速。此时秦爷两位兰州的朋友在高速出口处已等候多时,跟随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距离北出口不远的一家兰州阿西娅清真羊肉馆。

从伊斯兰教特有的曲拱门刚进入大堂,扑面而来的便是满满的羊肉香。已是下午一点多钟,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一顿全羊宴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人,生平从未见识过羊肉竟然还有这么多种烹制方法。白水、干切、红烧、椒盐、熏烤,每一道做法都别具特色,汇总起来就一个字:香!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羊肉,满足之余也赞叹不已,大西北人民烹饪羊肉的手艺真是一绝。天时地利人和,好山好水孕育好羊,缺一不可。一顿饭下来,尽管满桌的羊肉菜品,却没有一道重样的。道道美味,一行人吃得不亦乐乎。

午饭后办理入住手续,黄河边的陇能大酒店。从窗台的高处眺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见狭长的黄河流淌经过。

黄河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全长5400多公里。流域途经中国版图的9个省区,而兰州是黄河流域唯一被黄河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黄河好像一条长长的带子就此把兰州分成两部分,兰州也因此以黄河为界划分为南岸与北岸。黄河在此地日夜兼程,奔流不息,如此近距离地呈现在眼前让我心潮澎湃,设想生活在黄河岸边的兰州人民该多么有幸福感啊!

我们休息片刻,下午开车将要去的正是位于黄河风情线南岸的兰州水车园。

刚入园区,就见一台巨大的木制水车矗立在眼前。水车这种非常古老的水利机械,起源于明朝。作为高效的水利工程灌溉机械,水车至今已有500年的历史,是古代兰州黄河沿岸最传统的一种提灌工具。兰州水车园里伫立着的水车轮辐直径有10多米,只看外形便很壮观。它利用自然水流的冲击力与车轮叶板转动的原理,将河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木槽,便利灌溉。水车园紧邻黄河,辟出了一条专用的河道,安放着大大小小规格不同的各式水车,再现了明清时期黄河两岸水车林立的场景。据说新中国成立前后,兰州的水车数量多达350多台,可以覆盖的提灌面积约10万亩,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水车之都”。

我们一行人紧邻着黄河河道散步,遇到路边一家乘凉的露天茶座。入乡随俗,喝着著名的兰州三炮台盖碗茶,嗑着瓜子花生,迅速融入当地人民的日常休闲之中。

坐在黄河岸边,绿树成荫,河面的风吹来阵阵清凉。小鸟在脚边跳来跳去,丝毫不畏惧人的存在。在炎热的夏季,刚刚从都市的喧嚣中全身而退,在这凉亭一隅,似乎一切都被按了暂停键,只有闲适与惬意。没想到大西北第一站兰州,人们的生活是这么轻松悠然。

殊不知兰州与秦爷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秦爷出生在兰州西果园,那里是当时的西北团校所在地。因父亲工作的原因,秦爷从出生到两岁都在兰州度过。时隔这么多年,地名和学校都已经不知所终,鉴于时间有限,寻找秦爷出生地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

茶歇后兰州的朋友们提议去黄河边看看,我们跟随朋友的车途经黄河铁桥,步行至黄河索道旁。这里的黄河河道宽阔伸展,站在黄河岸边眺望,北岸的水上清真寺和白塔与黄河上雄浑的铁桥遥相呼应,母亲河的磅礴壮丽尽收眼底。

索道旁有不少快艇停靠在岸边,另竖立着一些方形竹筏。每个竹筏上面固定了十来个充满气的黄褐色透明动物皮囊,依次排开约三行,每行排列四至五个皮气囊。我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走近一问,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羊皮筏子”,黄河上最原始的摆渡工具。这必须得体验一下啊,热爱探险的人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很早便得知“羊皮筏子赛军舰”的典故,亲身感受一下自黄河漂流直下的古老摆渡方式,将会是多么奇特的一种经历。

按规定穿上救生服,我们一行四人跟着两位船工,首先搭乘快艇从岸边出发。快艇前架着一羊皮筏子和一木桨,十分钟左右行至上游一小岛边停下。说是小岛,实则就是黄河河道中间一小块杂草丛生的陆地。两位老船工将我们放至岸边后,便将羊皮筏子从快艇上取下来,搁至水面试水。同时在筏子上整齐地铺了五个垫子。一看这两个人就是经验老到的筏手,所有的步骤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估计是常年从事黄河边的工作所致,皮肤黝黑健壮。

秦爷站在岸边饶有兴致地跟他们聊着关于羊皮筏子的制作与养护的话题。辉哥则趁着此时准备工作的空闲,蹲在草丛里挑挑拣拣着什么。不一会儿就看他起身,一左一右怀抱着两块石头朝我们走来。辉哥指着怀中的石头如获至宝,跟秦爷说:“这东西好啊,正宗黄河里的石头,捡了两块。回头咱放车里,带回北京。”

我仔细端详着这两块石头,黄河水长年累月地冲刷已经将它们打磨得无比光滑,圆润的表面上留下石头自然的纹理,从内到外映射出一种极具质感的美。

一切准备就绪,掌舵的筏工坐最前端,我们一边两个依次登上羊皮筏子。刚踩上去时左右摇晃,等到五人全部妥妥地坐下便稳稳当当,完全没有筏子的晃动感。老师傅说:“坐稳了啊,我们出发啦。”我们搭乘着的羊皮筏子,如一叶扁舟,自黄河上游,一路晃晃悠悠,随波逐流而下。荡漾在滔滔黄河之上,心中豪迈之情也随之滚滚而来。

羊皮筏子本身重量轻,吃水浅,漂浮在水面上。一艘皮筏,仅十多个皮囊就可以轻松地承载我们五个成年人的重量。民间的智慧好神奇!设想一下,曾经那由600多张羊皮扎成的、据说最大的羊皮筏子漂荡在这黄河河面之上,该是多么浩浩荡荡的景象,那真的是羊皮筏子舰队的规格!

黄河河面波涛微微起伏,虽时有颠簸,倒是有惊无险。河道两侧鳞次栉比的高楼,多隐藏在两岸郁郁葱葱的山坡绿植之中。我们与羊皮筏子融合为一体,顺着河道一路轻舟直下,两岸风光倏忽而过。此情此景不禁想起李白的《早发白帝城》:“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而此时黄河就在脚下,黄河之水更是触手可及,心中没有丝毫忐忑,仿佛依靠在母亲的怀抱般安宁、踏实,且满心欢喜。

晚上当地的朋友在山顶提前预订了一只烤全羊。整只小乳羊,外焦里嫩,就着美酒,欣赏着山顶雨后的美景,实乃人生美事一桩。

席间杯盏交错,提及进藏事宜,众说纷纭。一位在兰州工作20多年的朋友,聊起自己至今也未曾有机会亲身入过西藏,相当遗憾。众人谈起西藏的艰苦、路途的险恶、高原反应的危险以及一连串未可知的境地,对我们此次单车进藏,皆有许多担忧。更有朋友考虑到高原反应,已经事先为我们预备好了氧气袋,以防不时之需。最后仍不忘叮嘱,在西藏一旦遇到任何问题需要救援一定打电话,兰州这里直接遥控指挥,第一时间拜托在西藏工作的朋友提供援助。

说实话,秦爷、辉哥与我,我们三人在此次出发前压根儿就没有多想,开车去西藏也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梦想。出发前他俩碰了一面,只是地图上简单计划了一下路线,甚至连具体的行程和返程都不在规划之内。我则连干粮也没有多准备,临时在超市里买了一些咖啡饮料加上些许小零食,收拾了行装就出发了。我们三人都是较为随性的性格,不喜欢做过多的计划安排,觉得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想着这一路走走停停,顺其自然,随意地溜达,旅程更有惊喜。

这顿壮行酒,众人的感觉皆如壮士出征,颇有些临行前一杯将进酒,即将奔赴沙场的豪迈。可见虽然时至2015年,但进藏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依然是那么神圣且又敬畏的一件事。

酒过三巡,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开车从山顶下来路经一家药房,想到随身携带的常用药已所剩无几,而秦爷的肠胃仍未完全康复,我担心明日离开兰州后,接下来的地方再难遇到正规药店,所幸山脚下的药房还未停止营业,便停车购买了两种非处方药——肠胃康和乳酸菌。

晚间十点多钟回到酒店休息,新买的两种药配合着黄连素,嘱咐秦爷继续服用。

夜幕下的兰州,在黄河宽广的臂弯中南北两岸左右相拥,静静入眠。

明天预备入青海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