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资本（集团）的分歧

在独立战争期间，为了团结13州共同对抗大英帝国，大陆会议制定了“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部宪法《邦联条例》。这部宪法在1781年经各州批准生效。《邦联条例》规定“各州保留其主权、自由和独立”；邦联政府能够操纵战争，但无权为战争征税；邦联国会的支出需要向各州“提出正式要求”，但各州可以自主决定是否提供资金。

《邦联条例》与荷兰的“联省共和”几乎如出一辙。邦联政府权力很小，而且很穷。1781年约克敦大败英军的捷报传来，国库竟然难以支付传递捷报的信差费用，国会议员们只好自掏腰包打发信差[1]。

换句话说，“美利坚合众国”最初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国际联盟，难以称得上是一个“国家”。乔治·华盛顿曾要求来自新泽西的部队向合众国宣誓效忠，结果竟然遭到回绝：“新泽西才是我们的国家！”约翰·亚当斯也曾经将马萨诸塞湾区称为“我们的国家”，将马萨诸塞派出的国会代表称为“我们的大使”[1]。

独立战争之后，这一松散的政权组织形式就很难再维持团结了。强调各州个体利益的州权主义与强调邦联整体利益的国家主义之间出现了难以调和的分歧。

首先是诸如新罕布什尔等州再也不向邦联政府缴纳税款了。1787年10月1日的《纽约邮报》上登了一个告示（这个告示登过两回）:[1]

本年度纽约州应缴款项，本人迄今尚未收到分文。

汉密尔顿

邦联征税人

穷困的邦联政府自然无法偿还独立战争留下的巨额债务。事实上，邦联政府已经破产。在欧洲的证券交易机构里，投资者正以远低于票面价值的价格抛售美国的债券。邦联政府甚至不得不廉价出售了最后一艘战舰，整个邦联军队也被缩减到仅剩700人。[2]

其次，资本的逐利本性让各州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制定对自己有利的贸易政策。纽约州对从西印度群岛进口的货物强行增加了一项关税，原因是这些进口货物许多都是销往邻近的新泽西州和康涅狄格州。不仅如此，纽约州还对来自新泽西州的农产品和来自康涅狄格州的木材设置了一项“进口”税。州与州之间的贸易关系如此紧张，以至于1786年邦联国会主席纳撒尼尔·戈勒姆担心纽约州与邻近州会爆发战争。同样地，其他拥有海港的州与邻近州也爆发了激烈的贸易纠纷。这似乎是意大利城邦时代的重演。

政权组织形式的分裂严重损害了美国的国际地位。1785年邦联国会派遣约翰·亚当斯前往英国协商撤销“1783年枢密令”事宜，该法令禁止西印度群岛销售美国的多种农产品，但无果而终。事后约翰·亚当斯向邦联国会报告时指出，英国人“由于我们已经分裂”而不同我们协商。[3]

不仅如此，北方的自由资本主义与南方的奴隶主义之间的分歧也非常尖锐。北方反对奴隶主义的思潮由来已久。一方面，北方的气候不支持蓄奴的农业种植；另一方面，新英格兰地区的清教徒也反对奴隶制度。如果说独立战争之前，13个州（殖民地）各自为政，南方的奴隶主义与北方的自由资本主义之间还能够相安无事。但是当13个州需要整合成为一个国家时，两者的矛盾就凸显出来。

与此同时，废奴运动在国际上逐步升温和扩散。1772年英国高等法院裁定奴隶制不受法律支持。1774年英国兄弟会决定驱逐从事奴隶贸易的成员。1775年马德拉废除奴隶制。1787年英国成立废除奴隶贸易协会。受此影响，北方的各州逐步开始解放奴隶。佛蒙特州的宪法于1777年禁止奴隶制，宾夕法尼亚、罗得岛和康涅狄格州也在1784年之前先后通过了逐步解放奴隶的法律。但是南部各州的奴隶制度经过了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根深蒂固而难以撼动。

国家主义与州权主义、奴隶主义与自由资本主义，“美利坚合众国”的社会治理体系如何做出选择无疑将决定这个新生国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