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来》：花和鱼
1.
两个病人上车的时候，车子明显晃动了几下，我向后看去，是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大胖子。
一个虎背熊腰，很壮。
一个虽然矮但是有个圆滚滚的啤酒肚。
一上车，络腮胡就跑到角落里蹲着。
护送他们来的医生告诉我，他觉得自己是一朵花，所以每次到一个新的地方总是蹲在角落里。
我开玩笑说：“那如果不浇水，他会干死吗？”
“会。”
络腮胡冷不防地回了这么一句。
“哟，花还会说话呢？”我开玩笑地回复，可是车上并没有人笑。
医生交代了一下，转身走回精神病院。
我开动车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的路好像有点黑。
这路我应该走过好多遍了，这会儿看起来却不怎么熟悉。
2.
我在精神病院工作，倒不是医生，而是个司机。
我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平时运送一些需要转移的精神病人，保证他们的安全。
实话讲，精神病患者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可怕，有时候我还觉得他们蛮可爱的。
例如我运送过两个觉得自己是不倒翁的病人，他们全程都在车厢里晃来晃去，还让我开慢点，不然不倒翁就要倒了。
对了，我开的车是个小货车，后面空间很大，病人可以坐在后面。驾驶室和车厢中间的挡板是透明的，我也能陪着他们讲话。
当然，我称赞的可爱，指是大部分，不是全部。
今天的这两个病人，实在让我想不到“可爱”这个词，只想尽快送他们到地方，然后安全回家，陪我的老婆和孩子们。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后面的那个认为自己是花的络腮胡突然讲话了：“我是花，我老婆也是花，我们一家都是花。”
我打趣道：“那你是什么花啊？”
“我是食人花，我老婆是昙花。”
我又笑了：“昙花好看啊，但是昙花花开就一瞬，花期很短的，这能证明你老婆不是昙花了吧？”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愣住了。
他说：“对啊，昙花只能开一瞬，她却活了那么久，真不符合自然逻辑，大自然会生气的，所以我只能帮她结束花期了。”
接下来，他讲了一个故事。
3.
男人是个司机，为了攒首付买房娶老婆，辛辛苦苦打工好久，最后买了一个小房子，夫妻俩住了进去。
然而就在新婚之夜，男人却发现妻子怀孕了，而自己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和她发生过关系。
他慌了，当天晚上跑了出去。
可是那晚，慌不择路的他被一群小青年抢走了钱包和手机，并被逼问出银行卡密码，存在银行卡上的十万块钱家底瞬间被转了个干净。
男人去报警，可是人家却说他没有证据。
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终于在十个月之后生下了三胞胎。
男人看着孩子，旁边却传来了亲戚的声音：“瞧这孩子长得像花一样，真好看，幸好不随爸爸，随妈妈。”
话音未落，男人发疯一样掐住亲戚：“我是花！我老婆也是花！”
当天晚上，老婆回到家就看到了蹲在沙发旁的男人，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是花……”
老婆走上去：“你是花，我还是花呢！发什么疯？窝囊废！”
“你是什么花？”男人问。
“我是昙花，最好看的那种，满意了？”老婆只当他发酒疯，没有在意。
“昙花……昙花……”
男人笑了。
昙花得是开一瞬才行，那她违背了自然规律啊。
他得帮着解决才行……
听到这，我打了个冷战：“你……你帮她结束花期了？”
“对啊，花期结束了，就得消失才行。”
“那……那你老婆，哦，不，花枯萎的枝叶呢？”我有些发抖。
“我都说了，我是食人花。食人花你知道吗？”
他舔了一下嘴巴。
我的手心出汗了。
这个时候，那个啤酒肚也开口了。
“我是鱼，嘿嘿，我的儿子也是鱼，没水，会死。”
我看向他，他坐在座位上，把矿泉水浇在了自己身上。
他讲了第二个故事。
4.
男人三十岁那年，独自一人抚养孩子们，送他们上学。七岁的孩子们刚刚上小学，正是调皮的时候。
他一个人在外，为孩子们的学费操碎了心，每天都打工到凌晨。
为了应酬，他几乎每晚都在陪客户吃饭喝酒，而回到家里，每次都是醉醺醺的。
中秋那晚，孩子们突然变得乖巧了。男人一进门，他们就送上了切好的果盘。
就在男人感到欣慰的时候，孩子却开口道：“爸爸，我们和同学吵架了，还打了起来，他现在在医院。”
男人愣了，他知道那个同学的爸爸就是自己最重要的客户，得罪了对方，他的事业就毁了。
他发疯一样摔东西，他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根本赔不起医药费。
孩子们害怕极了：“别的同学都说我们有娘生没娘养，都说你是个泡在酒里的醉鱼！”
“我是鱼……那你们也是……你们也是……”男人抱着头，随后站起身朝着水池走去。
他把头伸进水里，不断地吐着泡泡。
他第一次觉得，这么舒服。
是啊，他就是鱼。
那他的孩子也是小鱼。
“然……然后呢？”我不敢接着听下去了，只能打断了他的讲述。
“鱼当然得待在水里了。不过他们好像不怎么喜欢水，那不行，鱼都得喜欢水才行，每一刻都得在水里。”
我沉默了。
5.
我决定改变路线，直接开去警察局，因为我觉得这两个精神病人犯罪了。
一路加速，最终我停在了警察局门前。
“快来！这里有人犯罪了！一个以为自己是花，伤害了妻子；一个觉得自己是鱼，又对孩子们动了手脚！”
警察朝着我们走来。
就在我以为他们要被捉拿归案的时候，身后的两个胖子突然站起身。
他们没有了刚才的痴傻模样，反而盯着我，格外瘆人。
“你想起来了吗？你这个变态。”啤酒肚这么说。
我的脑袋一阵疼痛。
不是，他们才是变态……
警察走来，我刚想让他们去控制住这两个变态，谁知道……
手铐，却铐在了我的手上……
6.
“我市一宗连环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被关押了十天。六年前嫌疑人的妻子莫名失踪，六年后，也就是今年，嫌疑人的三个孩子无辜溺死在浴缸里。警方调查得知，嫌疑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以为自己是花和鱼，在不同时间发病杀害妻儿……”
“为侦破这件案子，警方不惜伪装成精神病人进行试探，刺激其想起犯罪经过。嫌疑人选择性遗忘，自我麻痹，犯罪后还在正常生活……”
“犯罪嫌疑人，男，三十岁，职业是运送精神病人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