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傅常珩
“修文修武,可听明白了?”
“回祖母,孙儿明白。”
赵修文和赵修武俯身一拜,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赵家老大老二近些年在官场混得风声水起,谁人见了不是恭维着捧着,也只有在自家老太君面前才会被批得跟孙子一样,半点不敢言语。
“心禅,你来扶老身去外边转转。”
“是,老祖宗。”
老太君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手紧抓着檀木拐杖,一手颤颤巍巍地往前伸,赵瑜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粗糙的手掌握住。
“老祖宗您慢点……”
赵瑜扶着老太君越过地上的一堆人的时候还低头看了赵修文一眼,只看到他垂着头跪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堂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老太君的拐杖点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响动。
直到那拐杖声完全消失,里面的人才有了动静。
“大哥二哥快起来!”
“二哥你腿还好吗?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看看?”
老三老四一骨碌爬起来,忙上前将赵修文和赵修武扶起,眼里的担忧完全不作假。
四个兄弟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是没话说,即使现在各自有了家室,也不影响他们亲近。
赵修明替赵修武揉着膝盖,看到他满头冷汗的样子不由揪心地厉害。
“二哥,祖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和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家里人都知道的。”
旁边的赵修亭在给赵修文整理衣摆,习惯性地附和了一句。
“四儿说得对。”
话音没落,赵修明的刀眼就射了过来,赵修亭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眨了眨眼。
听到两个弟弟这么说,老大老二心中自然是欣慰无比的,但欣慰之余又不免感到些许悲哀。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老太君今日这出是借着傅家丫头那封信来敲打自己呢。
赵府花园。
昨夜刚落的雪,在地上铺成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鞋底就陷进去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瑜给老太君披上厚厚的黑色大氅,扶着她慢慢地踩在积雪上,时不时唠着家常,一老一小相处极其融洽。
“心禅啊,这些年你父亲和你二叔为咱们赵府做的那些事,每一桩老身都在心里记着呢……”
不是不心疼,不是不理解,只是她不止是几个孩子的祖母,她还是赵府的掌家人,身上背负着亡夫的叮咛嘱托,代表着赵家军曾经的辉煌荣耀。
“朝堂诡秘多变,人心难测,他二人能走到今天这样一步也不容易,老身舍不得过多苛责,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敲打一番,还希望他们……不要在心里记恨老身这个老不死的才是。”
“老祖宗您说什么呢,父亲和二叔自是知道您的良苦用心的,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记恨呢。”
赵瑜无奈地道。
自从父亲和二叔入了官场以后,老祖宗就渐渐将手中的权力放下去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娘和几个叔母在忙里忙外,今儿个这还是老祖宗自放权以后第一次表现出强势的一面。
赵瑜知道,老祖宗是怕傅家成为第二个赵家,或者说……连赵家都不如。
“你啊,总归是比你父亲和你那些叔父要更像你祖父的。打你祖父走了那会儿起,咱们赵家跟傅家差不多就断了联系,几十年了啊,老身这心里一直……”
老太君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也变得湿润了起来。
赵瑜扶着她走上台阶,站在回廊上,微微垂下头,去为老人紧了紧大氅上的系带。
“老祖宗,我都明白的。”
“……傅家和赵家,从来都是肝胆相照,荣与辱共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有了赵瑜的这句话,老太君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好……好啊!”
若赵家真的能助傅家闺女平安渡过这一劫,他们赵家也算是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
大燕朝制规定,春节期间休沐七日,正月初七才开始上朝。
傅桢在太医院养了七日,傅家军残部也在校场被软禁了七日。
正月初七这一日早朝,御史台谏议大夫赵修文呈上了一份奏折。
“臣赵修文启奏,请皇上将叛臣傅桢斩首于乱市,给萧关百姓和将士们一个交代。”
赵修文话音一落,朝堂上先是死寂一片,紧接着便跟炸了锅一样,附议声反对声此起彼伏。
“臣张翼附议!”
“臣附议!”
“臣……”
“臣反对!”
“臣也反对!还请皇上三思啊!”
“……”
朝中大多数人对赵修文的奏请表示附议,只有极少数部分人赤红着脸和脖子高声喊反对,请求皇上三思而后行。
坐在龙椅上的萧聿明笑着看向难得热闹非凡的朝堂,眼中闪着恶劣的光芒。
苍白得过分的清俊面容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目光像是危险的蛇信一样在下首每个人的身上舔过,令人不自觉地心底生寒。
“皇上三思。萧关一战多有隐情,傅将军乃我大燕勇将,定是不会作出此等通敌叛国之举,还请皇上着大理寺及兵部细细调查,查明缘由之后再作决断也不迟。”
出声的是当今太子太傅常珩,年及花甲的老者身形依旧挺拔不屈,双鬓雪白,身上暗红色的朝服衬着那一身清正的气质,无端让人肃然起敬。
常太傅这话一出,朝堂上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众所周知,当今的这位皇上是位阴晴不定的主儿,性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时好时坏的,疯起来的时候底下这些文武百官被直接压在大殿上打板子的事都发生过。
常珩这个太子太傅,是朝堂上唯一一个敢在早朝时直言不讳畅所欲言,还不会触霉头的大臣。
“呵!朕倒是不知,太傅与傅家人有这样深厚的交情,竟是深到在这种时候还在为他们狡辩。你就不怕朕连你一起斩了吗?”
有东西被扫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应该是手边的茶盏。
“皇上息怒!”
龙颜大怒,下首纷纷跪倒一片,除了常珩。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若是要斩臣,无须任何理由,这是臣等从入朝为官那一刻便上交给皇上的权力。另外……臣为傅家人说话,与臣和傅家人的交情没有半分关系。”
那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是他们誓死效忠的帝王,他们赋予了他生杀予夺的权力,同时也以此约束着他。
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刘常德看到常珩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心下暗道不妙,暗骂了一声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