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请上座之雁字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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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雪落满梦中乡

傅桢自己的腿也不好使,动弹起来费劲,好一会儿才从床头走到床尾,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她走路时怪异的姿势自然逃不过沈雁行的眼睛,然后就听到他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笑个屁!

被嘲笑了的傅将军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男子的双脚冰凉,被冻得发紫,脚腕处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化了脓,发出阵阵恶臭。

傅桢皱眉,这可比手腕上的伤严重多了。

旁边还放着川连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热水……现在已经变成温水了,她纠结了一会儿是用酒还是用水,最后选了酒。

白布条被酒打湿,然后慢慢地清洗伤口,傅桢是个糙人,动作自然轻柔不到哪儿去,但比起沈雁行自己自残一样的方式,可好太多了。

清洗完之后就是上药,川连给的金疮药是好药,一撒上去伤口就止住了血,傅桢又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傅桢拎着椅子坐回了床头,沈雁行才眨眨眼,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浅笑。

“多谢将军。”

“谢?沈秉笔准备怎么谢?”

傅桢没看他,将瓷瓶里剩下的金疮药一股脑地全洒在那纵横交错的胸膛上,然后给他穿好衣服,系好衣带。

“将军想要咱家怎么谢?”

听到他骤然冷淡下来的语气,以及自称,傅桢轻嗤一声,左手毫不留情地卡上那精致的下颔,迫使男子不得不仰头与自己对视。

“这会儿怎么不自称奴才了?”

“将军说什么?咱家听不太……”

下巴上的力道忽然重了起来,沈雁行吃痛地皱眉,眼底划过一抹冷意,但在下一刻又飞快消散。

女子拿大刀长枪的手自然不是他这能比得了的,他丝毫不怀疑她只靠一只手就能将自己的下颔骨捏碎。

“沈秉笔真是玩得好一手过河拆桥……”

傅桢能在这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看到自己冰冷的面容,她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甚至还有心情替他揉了揉被捏疼了的下巴。

“奉劝沈秉笔一句,别在本将面前卖弄你那套装疯卖傻的伎俩。本将猜,今天来探望沈秉笔的人不少吧?”

“……东厂被西厂强压一头这么多年,一朝翻身,可不得落井下石个够才够本?”

“有想要沈秉笔死的,就必定有想沈秉笔活的,毕竟在大燕,西厂的势力不容小觑,若是就这么被东厂蚕食殚尽,可是会动摇不少人的利益……本将猜,整个大燕最想要沈秉笔的活的人,是齐王?”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尽管她用的是反问的语气。

不愧是傅家人,这份睿智敏感还真是不得不令人赞叹。

所以说,皇室不忌惮你傅家人忌惮谁?

一家子不懂得藏锋敛锐、只知道愚忠的、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恪守本分就能让皇室安心的蠢货!

在心里骂完眼前的人之后,沈雁行又想到了自己,没忍住自嘲一笑。

当然,他自己是另一种蠢货。

“将军这么聪慧,怎么就落得了如此下场呢?打了败仗不说,还伤了腿,就像是……一条被上了枷锁的狗!”

“沈雁行!”

傅桢眼里有着怒意,又一次掐上男子的下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却颤得不成样子

“……狗啊!那么忠诚,那么愚蠢的东西!明明已经够可怜了,却还是被人忌惮着,憎恨着……”

沈雁行浑不在意地笑着,说出的话一字一句都戳着傅桢的伤口,丝毫不在意被捏得生疼的下巴。

男子的声音微哑,沉沉地落在耳中,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将军,被人拔掉牙齿,砍掉爪子的滋味如何?”

血淋淋的伤口被人用最恶劣的手段生生撕开,鲜血流尽,便只剩一片麻木的痛。

那一刻,傅桢眼前浮现出了龙吟谷冲天的血腥以及满地的残尸断臂,黄沙漫天,哀鸿遍野。

恍惚不过片刻,右腿上的阵痛将傅桢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左手虎口还卡在男子的下颔处,那一片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了。

看着沈雁行眼中的恶意,傅桢眼里原本的愤怒冰冷却是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松开手的同时,女子唇角扬起一个淡若初雪一样的弧度,眼底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个宛若一头被激怒了孤狼一样的人不是她。

“这滋味如何……沈秉笔不是最清楚吗?”

女子冰冷的手指轻佻地抚过男子的面颊,如同一位常年流连花丛的浪荡客一样,肆意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重重擦过苍白的唇角,惹起了几分殷红,沈雁行吃痛,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唇角的弧度,不置可否。

“啧!世人皆道,西厂沈雁行为人阴狠残暴,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能止小儿夜啼……可本将却瞧着,沈秉笔如今这副可怜的小模样,不见残暴,倒是怪让人心疼的。”

她轻抚着他的侧脸,微微垂首靠近,如同夫妻之间低声耳语,眉眼含笑,暧昧至极。

沈雁行也笑,仰着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脸去蹭女子温暖干燥的掌心,低低笑开。

“是吗?那将军,可要好好疼疼咱家啊……”

……

川连一直等在厢房外,冻得手脚冰凉,东厢房那个蓬头拉面的女人看到他窜上跳下的动作,痴痴地发笑,时不时还会鼓掌。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身后的厢房门才被从里面打开,傅桢走了出来,四殿下给的汤婆子和狐裘披风却不见了。

“将军。”

“嗯,回去了。”

傅桢淡淡地点头,将手里空了的竹篮递给他。

两人经过东厢房的时候,那个一直趴在窗口的女人跑了出来,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子站在雪地里,直直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呀呀……”

她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还手舞足蹈地,差一点打到傅桢。

“你饿吗?”

傅桢偏头避开她的手,淡声问道。

川连会意,探手从竹篮里拿出最后的半碟点心递到傅桢手上,后者接过,又送到了女人布满冻疮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

“霏……霏黎,霏黎……”

女人嘴里塞满了点心,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字眼,傅桢没有听清楚,她身后的川连却是震惊地抬头看了女人一眼,很快又恢复镇定。

傅桢没听清她的话,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越过她走向了门口,川连忙跟上。

冷宫外一侧的阴影中,一身桃色宫装的少女看着从冷宫里走出来的两道身影,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沈雁行,本殿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细辛,找人将今夜的事传出去,别拘着,怎么邪乎怎么传。”

身后有人应答。

“是,殿下。”

冷宫的厢房内,沈雁行被柔软的狐裘披风兜头遮到脚,他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将脸上的兜帽挑开一半,露出一双深邃冷冽的桃花眼。

傅桢,傅长挽……

一只被傅旌岚在萧关用翰沙人的血肉喂大的狼崽子。

真以为在边关混了几年就能在燕都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狱里活下去?真是太天真了。

——

夜幕降临的时候,燕都又开始下雪了。

宫灯微亮,大红灯笼上沾上了点点雪白,到处都是节日的喜气。

燕都的除夕夜,真的是有太久没有见过了。

傅桢在川连的搀扶下慢慢走在宫道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眼神中染上了些许落寞。

萧关的除夕夜,远比这里的要热闹的多,温暖明亮的篝火,烈极了的烧刀子,还有将士们豪爽嘹亮的笑声。

她十二岁就跟着父兄去了萧关,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边塞全年无休的风雪,对燕都倒是没什么印象。

对于她来说,燕都是个陌生的地方,萧关才是她的家,是她的梦中乡。

风雪落满了肩头,衬得那身影越发单薄削瘦。

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难,她都会一直走下去。那是她的兄弟和将士,他们曾经为她而战,为了他们共同的愿望而战,她不会放弃的。

太医院。

林易看着眼前渗了血的伤口又气又急,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叹着气重新上药包扎。

“多谢林太医。”

“将军客气了。”

包扎完以后,傅桢便挥手让两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