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册立储君
她应该是极其在乎那两个孩子的,之后便没有再闹,狠狠地瞪了傅桢一眼后,便带着随身侍女离开了。
那一眼中的情绪太过于复杂,傅桢不禁轻轻眯起眼睛,抚在扶手上的手扣紧,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杨昭月方才说的话,她自然是不信的。
沈雁行确实是长了一张比女人都要好看的脸,但他若是真和皇帝有什么,还能被整成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沈夫人,好久不见。”
孙皖茹看着轮椅上的女子,淡声说道。
比起六年前离京时,她真的变了很多。
十二岁的傅三翻墙跳瓦无所不能,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的桀骜不驯,十八岁傅桢波澜不惊,哪怕是被人安上了一个叛将的名头,被逼着嫁给了一个阉人,都能笑得出来。
孙皖茹说一句好久不见,傅桢却压根都想不起来自己和这位孙家嫡女,一国之母有过什么交集,又在何时见过。
想不起来,便只能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了。
“沈夫人不必同淑贵妃一般见识,方才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切勿放在心上才是。”
傅桢摇摇头,说不会。
说完这句话,孙皖茹便转身离开了,走的还是来时的那条宫道,好像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训斥杨昭月一番一样。
看着那抹清冷中透着坚毅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傅桢无声叹了口气,道。
“走吧,去御书房。”
“是,夫人。”
这宫里,果然没一个正常人,皇帝是皇帝,妃嫔是妃嫔,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御书房。
原本该整整齐齐地摞在御案上的奏折凌乱地散在地上,身着月牙白长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缘卿,他们都在骂朕……你帮朕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御案后,男子赤裸着双足踩在椅子上,墨发披散着,身上只穿着白色的单衣,明黄色的龙袍早已不知道被他自己扔到了哪里。
他蜷缩着身子蹲在椅子上,双臂抱着膝盖,微仰着头看向沈雁行,眼中的猩红在一片深不见底的纯黑中显得极其诡异。
他在笑,笑得很开心,人畜无害,声音极轻,温柔至极。
“册立储君兹事体大,皇上应该先行召集朝中老臣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如此莽撞行事,非明君所为。”
沈雁行今日一路走过来听到了不少,大概知道百官对立储一事的看法,只能说一句,不出所料。
孙家是绝对不会让萧聿明的子嗣继承大统的,哪怕是萧锦溪的生母就是孙家人。
整个朝堂,已然成为了孙家的一言堂,萧聿明疯成这样也着实情有可原。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任由他疯下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雁行不想跟一个疯子争论,因为那样会显得他像一个傻子。
萧聿明听了他的话果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口中一直在说让沈雁行杀了他们。
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皇帝,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一刀捅死的皇帝……
沈雁行想,当初孙太后扶持萧聿明坐上这个位置,想必就是看上了他这一点吧。
男人没有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奏折,径直走了上去,挪动书架上的机关,打开了里面的暗阁,然后将萧聿明从椅子上扶下来,然后牵着他走了进去。
“皇上累了,等您休息好了,臣再同您商议此事。”
萧聿明难得地听话,任由他扣着手腕牵到床榻边,躺了上去,还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
“缘卿,好黑啊……太黑了。”
“……”
沈缘卿,寝宫里好黑,朕好怕……
沈缘卿,你说……朕能活到黎明到来的那一天吗?
“缘卿,朕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萧聿明忽然问道,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异样。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瞳孔却是一片纯正的黑。
沈雁行为他掩好被角,淡声道:“还没有,臣正在找。”
“……等找到了,你一定要杀了他。”
声音越来越低,他竟是真的睡着了。
萧聿明的身体本就不好,方才那一番发疯耗费了不少精力,这会儿刚躺下就睡了过去,可见他自己也累得够呛。
他口口声声说着“太黑了”的暗阁中却是明亮如昼,四个角落里都镶嵌着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当初这样的布置就是因为他怕黑。
沈雁行在床前站了很久才无声离开。
无人看到,暗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床榻上原本该熟睡的年轻帝王,竟是在一片明亮中睁开了双眼,瞳孔中黑白分明,目光凌厉非常,哪里还有半点癫狂的模样。
傅桢和白降在御书房前等了有一刻钟左右,沈雁行才从里面走出来。
“走吧,回去了。”
傅桢点头。
“事情解决了?”
沈雁行接过白降,推着女子缓缓走在宫道上。
“没有。皇上这次是彻底把孙氏一党惹怒了,到时候来个百官联名上书请愿,可就更加棘手了。”
闻言,傅桢不解地摇摇头。
“没明白。大殿下不是皇后所出吗?立大殿下为储君,对孙家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一桩?”
萧聿明那样的身体状况,一看就活不了几年,到时候萧锦溪一上位,亲生母亲就是太后,孙意微贵为皇太后,整个大燕不都是孙家的了?
沈雁行抬手为她正了正发簪,道:“孙家的事说来话长,等日后有机会咱家再同你细说。”
孙家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只不过自从孙昊岩掌权后,孙家人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得到了无限大的强化。
三人在宫门前被一个嬷嬷拦下了,她自称是孙太后的奶嬷嬷,想请沈夫人前往西宫一叙。
孙意微要见她?
傅桢轻挑眉梢,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沈雁行一眼,无声询问着。
这是冲她还是冲他?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啊。
沈雁行冷眼看着一脸假笑的许嬷嬷,抬手按在傅桢肩头,垂头看着她的眼睛,淡声道。
“咱家陪你一起去。”
“哎呦这可使不得!娘娘只请了沈夫人,还请沈大人在此地等候片刻才是。”
许嬷嬷笑出了一脸的褶子,一双精细的小眼睛里闪着精明。
明显能感受到来自身后之人的冷意,傅桢安抚性地冲他笑了笑,温声道。
“没事,你先回去,让白降留在这里等我就行。”
正好,她也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孙家的阿姊了,趁着今日有机会,前去探探她的底也不错。
沈雁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俯下身凑近她的耳侧,不知道耳语了一句什么,在许嬷嬷看不到的地方,右手沿着女子的手臂一直探到了她宽大的广袖内,塞了进去了一个东西。
女子乖巧地坐在轮椅上,任由男子从身后将自己环入怀中,微垂着头,细密的睫毛如同灵蝶的翅膀轻颤,耳根通红一片。
在被男人三番五次这般触碰之前,傅桢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敏感。
许嬷嬷推着傅桢离开,一身月牙白长袍的男子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目光晦涩不明。
他嘱咐白降等在宫门口,然后便独自离开了。
有时候傅桢也会想,燕国四大家族的悲剧,或许就是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宫变开始的。
叶氏被满门抄斩,唯余身为皇后的叶萧雨被迫做了新帝的贵妃,而赵家被新帝以一种绝对屈辱的方式砍掉了手足永远禁锢在了燕都。
傅氏自请镇守西北,完全远离了权力中心,唯有孙氏一族,凭借着从龙之功,成为了大燕最大的权贵。
在傅桢的记忆中,太后孙意微永远都是一身艳极的正红色宫装,身姿绰约,肤如凝脂,腰如束素,一双极尽风情的桃花眼中,永远泛着最动人的潋滟。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