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影蝶衣
沈雁行勾起一边唇角，淡声道。
“是。”
傅桢慢慢走到桌前坐在他对面，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自己翻起茶杯自己倒了一杯温茶。
顶好的乌龙茶，她却只品出了满嘴的苦涩。
“沈秉笔的茶，果然是要比别处的香一些的。”
她轻轻勾起唇角，目光落在男子置在桌上那一截伶仃的腕骨上，眼神微暗。
手腕内侧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痕，生生破坏了那只手的美感。
沈雁行大大方方地坐在那儿任她看，眼神似笑非笑，甚至还假装整理衣袖，故意将一截白皙的小臂露出来，衬得那道伤疤怎么看怎么狰狞。
“是吗？傅将军若是喜欢，待会儿咱家让下人给将军带一罐走。”
“沈秉笔客气，这倒不必了。”
她一个糙人，品不了这么高雅的东西。
“将军说的哪里话，一罐茶叶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咱家还是舍得的……怎么说将军都是咱家未过门的妻子呢。”
沈雁行的话音未落，傅桢手里的茶杯就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沈雁行笑：“自然是将军啊，怎么？将军想说不是？要不咱家将圣旨取出来，将军再好好看看？”
傅桢被他这一声又一声的将军激得心里火气直窜，又想到自己日后真的有可能和一个太监纠缠一辈子，顿时怒从中来，就连眼底都带上几分冷意。
“沈雁行，你想要什么？”
没有对手的戏演起来没意思，沈雁行唇角的假笑落了下来，看着面前女子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嘲弄。
“傅三，你大半夜地跑到咱家的府邸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傅旌岚这些年教给你的就是这点东西？”
“沈雁行！……”
“求合作就得有求合作的态度，你的诚意在哪儿？咱家怎么一点都看不到呢！”
“……没有价值，没有一点脑子，咱家凭什么要跟你这样的蠢货合作？”
这一通冷嘲热讽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头上，将傅桢之前积压的怒火如数熄灭。
她这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她是来同沈雁行寻求合作的。
但是为什么从第二句话开始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言语交锋了呢？
冷静下来之后，傅桢亲自挽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到男子手边，抬眸直视他略显深邃的双眼，语气带了三分从未有过的郑重。
“抱歉，是傅三唐突，还请沈大人再给傅三一次机会。”
沈雁行闻言，没有说话，右手端起那杯温茶轻抿一口。
这是默许的意思。
傅桢坐在他对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子端着茶盏的那只右手在微微颤抖。
那种伤好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基本痊愈了，林易不愧是能当上太医院院正的人，竟然真的将他治好了。
一个不察，某人又开始神游天际了，不过并不影响她的正事。
“萧关一战，傅家蒙冤，我需要找出背后陷害之人，为我傅家正名。请沈大人帮我。”
沈雁行嗤笑一声，满眼不屑。
“咱家凭什么帮你？”
傅桢被噎了一下，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见识过沈雁行真正的样子后，她再以齐王的事威胁，就是在自寻死路了。
“若大人愿意帮我，我愿为大人刀刃，供大人驱使。”
“时限？”
傅桢回答：“十年。”
沈雁行冷笑：“……你倒是大方的紧。”
“五年。以大婚为期，五年之后咱家给你一纸和离书。在这期间，你想要的东西咱家会尽量帮你得到，但是作为交换代价，咱家要你做影子。”
影子，这个词在傅桢这里并不陌生。
如果一个心甘情愿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就代表这个人给与了对方支配自己身体、思想乃至是人格的权力。
在燕都，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影子，有的人甚至不止拥有一个影子。
时景年曾经就是傅旌岚的影子。只不过他跟大部分的影子不同，是以裨将的身份生活在了阳光下。
这是傅旌岚这个影主给予他的权力。
五年的时间，将自己交付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包括尊严。
如果是三个月前，傅桢定会对此嗤之以鼻，并且用拳头将那个胆敢让自己当影子的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但是现在，她能选择的只有接受。
“我答应。”
闻言，沈雁行极轻地笑了一声，而后伸手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只玉色的小瓷瓶。
“血影蝶衣，你应该不陌生。”
相对于男子的轻松愉悦，傅桢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她盯着那只玉色瓷瓶的目光恨不得将上面戳出个洞来。
沈雁行这个死太监，居然敢算计她！
“你是故意的？”
故意等在这儿，故意等着她闯进来，就连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算计好的，就为了让她做这个影子！
“后悔了可以走，没人拦着你。”
沈雁行没有反驳，淡声说道。
总归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又有什么重要？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女子的面色极其难看，胸口起伏的弧度昭示着她的愤怒。
傅桢盯着沈雁行看了很久，久到他都要觉得对方下一刻就会扑过来给他一拳的时候，眼前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她伸手将那只瓷瓶握进掌心，拔掉上面的塞子，仰头将里面的药丸吃下。
沈雁行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吞下药丸，又喝了半盏凉茶。
目光落在桌上那道明显是刚刚才出现的裂痕上时，不由得顿了顿。
“吃下去了。我可以走了吗？”
“你就这么跟你的新主子说话……”
“我说！”
傅桢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眼神凌厉得像是要杀人一样。
“我可以走了吗，主子？”
最后那一声主子怎么听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雁行难得自我反省了一下，是不是真的逼太急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身暗红色服饰的沈万里推开门闯了进来。
“师父！”
分外高亢的一声“师父”生生将沈雁行的一句“可以”砸了回去。
“师父你没事吧？徒儿听英一说有刺客闯进了府中……”
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沈万里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亲亲师父的死亡凝视，站在那儿好生一顿白话。
他身后的英一就机灵多了，一看到主子那双冷的不能再冷的漂亮眼睛就知道他和少主子这是闯祸了，没有任何犹豫地跪了下去。
“沈同风，跪下！”
沈雁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师父……”
可能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诚实地跪了下去。
男子冰冷的声音从头顶幽幽传来：“再叫一声师父，舌头别要了！”
“……”
沈万里随即抖了抖身子，禁了声。
沈雁行深吸一口气，第一千八百次压下想杀人的冲动，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干愣着作甚？还不叫人！”
沈万里被这一嗓子吼得又懵了半晌，反应过来后连忙看向一旁被自己忽视了个彻底的青衣女子。
不看还好，这一眼看过去沈万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傅将军为什么会在师父这里！！！
他……他现在麻溜得滚出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