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节 71
清晨的早餐店,一大锅滚沸的豆浆,散发着清新的豆香,手掌长的面团,用两根筷子扯成长条形,投入热锅里,在高温的热油里膨胀,金黄酥香的油条很快便能出锅,被放进一旁的铁框里控油。
一碗甜豆浆,两根大油条,再来一个茶叶蛋,如果每天早上都能吃上这一口早餐,真乃人生幸事。
齐帅捏着手里的油条,用油条蘸甜豆浆,然后将滴着豆浆汁水的油条,吞进嘴里,豆浆的甜鲜和油条的咸香酥脆交织在一起,美味至极,让他忍不住赞美着“真香”。正在帮其他顾客盛咸豆腐脑的店家,听见了齐帅的声音,便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一个女孩刚从老旧的居民楼里下来,早餐店就在这栋居民楼面向马路的一楼楼底。女孩身上还穿着睡衣和睡裤,手腕上带着发圈,她一边用发圈给自己扎了一个高马尾,一边对早餐店的店家说:“老板,还是老三样,甜豆浆、油条和茶叶蛋。”
店家笑呵呵的高声回道:“好嘞,您二位,可真给我捧场,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就吃这三样。”
“谁叫您家的豆浆油条,味道这么绝,太香了,让我一天三顿吃这个都行。”说话的是齐帅,他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一头中分长发,大概刚洗过,发梢还滴着水。将油条咽进肚子,齐帅对着女孩招了招手,“菲菲,坐这边来。”
这个身穿睡衣,扎着高马尾,有着一双古灵精怪的细小眼睛的女孩便是白菲菲,她是念奴娇的经纪人,上班时间要比齐帅这个社畜自由随性的多。但齐帅竟然亲昵的称呼白菲菲的小名,让人忍不住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中那会儿,这俩人可是一见面就会立刻化身战意盎然的斗鸡,当年齐帅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朗诵念奴娇写给王爵的情书。白菲菲为了帮好姐妹抢回那封情书,她在齐帅的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牙印被岁月磨平,却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刻在了齐帅的胳膊上,永远也不会泯灭。
白菲菲一坐下来,就质问齐帅:“你昨晚去干嘛了,为啥早上才回家?老实交代。”
“一言难尽,反正我昨晚一直和王爵、曹羽在一起,天地良心,我可没撒谎,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去问曹羽。”齐帅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直视着白菲菲,一脸的坦然和问心无愧。
“哼,你下次再敢夜不归宿,我就让你去跪榴莲。”白菲菲眯着眼睛,在齐帅面前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店家此时将豆浆油条和茶叶蛋端上了桌,真会把握时机,美食当前,白菲菲便暂时放过了齐帅。齐帅喝掉碗底的最后一口豆浆,抬起手腕一看表,要赶紧出发去上班了。
“哦,对了。我昨晚还碰到了苟牧雨和念奴娇,抓拍了几张照片,你挑几张出来,我今天上午就要发出去。”齐帅从文件包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白菲菲,白菲菲用纸巾擦掉手指上的油,接过照片,一张一张的翻阅着。她从这一叠照片里挑出来三张画面最唯美生动的照片,然后对齐帅说:“就这三张吧。我最近正在帮阿娇谈一个角色,投资方目前还有些犹豫,咱俩联手,帮阿娇炒一波热度出来,尤其苟牧雨这小子,刚拿了世界田径锦标赛男子200米短跑的亚军,这时候娱乐八卦号曝光他和阿娇的恩爱画面,一定能让阿娇的热度再涨一波。”
齐帅对白菲菲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用笔在白菲菲挑出来的三张照片上做了标记,便将一叠照片重新塞回文件包。
“利用苟牧雨来帮念奴娇炒热度,也就你这个小女人干得出来,念奴娇知道这事儿吗?”齐帅随口一问,他用手机帮白菲菲付了早餐的钱,然后站起身,对路过的店家说:“老板,我钱都付好了。”店家笑眯眯的说着:“嗯嗯,好,好。”
“这是我能想到的苟牧雨唯一的用途了,阿娇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她只要继续开心的做一个傻姑娘就好了。”白菲菲冲着齐帅摆摆手,让他赶紧走开,别影响自己吃早餐。
“我有时真的怀疑,你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念奴娇多一点,你对她可比对我好多了。”齐帅心里泛起醋意,他埋怨了起来。
“那不一样,阿娇是可爱漂亮的女儿,你是啥?”白菲菲在齐帅的小腿上轻轻的踢了一脚。
齐帅指着自己的鼻子,眼里带着笑意,“那我是你啥?”
“没完没了了你,你是猪头,是笨蛋,是睡觉打呼噜的大冬瓜。”白菲菲拿着手里的油条指着齐帅,细小而精明的眼睛,对着齐帅翻了个白眼。齐帅眼里的笑意更深,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出手速度极快,按住白菲菲的后脑勺,嘴唇在白菲菲的脸颊上“吧唧”吻了一口,然后立刻跳开,避开了白菲菲朝他挥来的油条。他跑出早餐店,骑上老旧的自行车,一张明媚的脸,在清晨的阳光里更加的灿烂,他转过头对白菲菲喊道:“我是你啥,我是你最亲爱的老公,你这个大傻子!”
“齐帅,你有种别回家!”白菲菲通红着一张脸,追出了早餐店,齐帅已经骑着自行车,跑出去了一段距离。
“喂,你新买的车呢?”白菲菲朝着远处的齐帅喊道。
“汽车进厂维修了……”齐帅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的声音有些不清晰。
“混蛋!刚买的车怎么就坏了,你等着,今晚回家,我一定要让你跪榴莲!”白菲菲气恼的骂着,而齐帅被城市拥挤的人流淹没,不知他听到没听到。
阳光透过窗户,照着王爵的半张脸,而另外半边脸埋在枕头下面。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极了一具没有活人味儿的尸体。
他还是没想明白,小貂说他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人,但他觉得,装下一个人容易,难的是怎么才能把Z国和一国之民都装进心里,他自问没有这份觉悟。他翻了个身,继续想,米尺被AME带去了哪里,这五年间,她是否被禁锢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米尺失踪的那天夜里,她在废弃工厂里都经历了什么,这些事情,在王爵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他疯狂的想见到米尺,时钟的指针每走一格,这种疯狂的想念就会加深一分。过去,一千多个孤独的日夜他都熬下来了,但在知道米尺至今生死不明之后,他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慢慢崩溃,无声的崩溃着,让他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煎熬。有时刚闭上双眼,从心里突然涌上来的焦虑和心悸,便会将他的大脑搅乱成一锅粥,一锅焦糊的粥,他觉得自己的脑细胞已经熟透了,黏糊糊的一团,冒出密密麻麻的小孔。他睡不着,也无法静下来。这样的他,显然是不符合小貂所说的加入特殊行动小组的条件。
叫醒迷路者的,不是晴空和白云,而是腹中的饥饿感。王爵从床上坐起来,他在床上躺了一整个白天。离开小楼数年,再回来时,却发现房间里一直封存着米尺存在过的记忆,她曾靠着门扉,笑盈盈的看着少年;她曾趴在饭桌上,用筷子敲击杯碟,大声喊着“好饿啊”;她曾侧卧在沙发上,手拿遥控器,不断给电视机换台;她曾蹲在院中,拔掉“野生森林”的杂草;她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沐浴间走出来;她曾扛着木板,在院子里架起一座秋千;她曾拿着水管,为嫩绿色的草坪浇水……她站在彩虹的那端,而王爵站在彩虹的这端,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彩虹,让他们无法触碰到彼此。
王爵打开一只肉罐头,将罐头肉倒扣在一碗剩米饭上面,然后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五分钟。他注视着微波炉圆形的转盘,缓慢的旋转,五分钟好像只够一次呼吸的轮回,又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微波炉定时的终点便到了头,“叮”的一声,十分清脆。吃饭如同嚼蜡,敏锐的味觉在此刻失效了,他如同一台麻木的机械。
拿着饭盒,走到小院,王爵坐到秋千上,而这座秋千只剩下一块木板还留着米尺的体温。多年前,她曾坐在这里,那时的夜空,水洗了一般,散乱的撒着漫无边际的星海,一颗流星从他们的头顶划过,少年时的王爵,轻轻闭上眼睛,他许下了一个心愿。但偶然路过的流星,没有义务要去帮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实现愿望,而王爵的运气从来都是糟透了的那一个。天不遂人愿,才是人世间的常态。
他看着太阳从西边一点点没入地平线,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天。今晚的星空,和五年前是那般相似,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便觉得一切都空荡荡的。手里的盒饭,只吃下去一半,另一半彻底凉掉了。他将盒饭密封起来,重新放回了冰箱,然后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机,关闭了小楼所有的灯和门窗。24小时已经过去,他的决定并没有改变,他要加入特殊行动小组,即使他还做不到小貂所说的那般,将Z国和一国之民都装进心里。
为小楼扣上沉重的铁锁后,王爵走向了那未知的远方。
再次回到已被烧成一片断壁残垣的搪瓷缸厂,黑暗笼罩着渺小的人类。出租车丢下王爵,一扭屁股,喷出一股白烟,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处荒郊野岭。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越货,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见王爵露出凶光的眼睛,一颗小心脏吓得砰砰直跳,他真的后悔接了这单生意,正经人谁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这个破地方。这人面容俊朗,留着平头,正襟危坐,透着三分邪气三分正气,剩下的全是神秘莫测。司机看不透乘客,乘客越是沉默,司机就越是害怕。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送走了这位奇怪的乘客,司机松了一口气,然后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处废弃工厂。
寂静,只有寂静,偶尔的虫鸣声,反而让这里更加的寂静。
一颗小石头从黑暗中飞出来,砸向王爵的后脑勺,他的耳尖动了动,像是听到了风声,然后一偏头,避开了那粒小石子。
“谁?出来。”王爵喝道。
“是我。”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小麦色的皮肤,和一双深邃的眼睛,竟然是曹羽。
“你来这里干嘛?”王爵和曹羽默契的击掌,同时又有些疑惑的问道。
“你来这里干嘛,我就来这里干嘛。没道理你能加入特殊行动小组,而我不行。”曹羽自信的笑着说。
“我四处看过了,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那个叫小貂的男人,失约了。”曹羽耸了耸肩膀,对王爵说。王爵十分信赖曹羽,如果他说这里没有第三个人,那这里就不可能存在第三个人。但是……“他好歹是特殊行动小组的组长,不至于说话不如放屁。我们再等一等,他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从黑色的夜幕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王爵和曹羽的对话,他们一起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只看到墨一般的黑夜。但在黑夜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它发出巨响,撕裂星空。这种声音对于普通人而言,是陌生且可怕的存在。但身为特种兵的曹羽和王爵,早已习惯了这个声音。轰鸣声由直升机的螺旋翼发出,它掀起风浪,将地上的草屑和灰尘一扫而空。王爵抬起手臂,遮住口鼻,任由自己的衣角在风中狂舞。直升机盘旋在两人的头顶,从上方投下来一条绳梯。曹羽和王爵对视一眼,他先王爵一步,抓住绳索,攀爬上去,而王爵紧跟其后。
等在直升机舱门处的不是小貂,而是一个陌生的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曹羽爬进机舱后,一伸手,将身后的王爵,也拉进了机舱。王爵熟练的关上舱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沓和多余的地方。两人带上降噪耳机后,王爵用耳麦询问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你好,请问小貂在那里?”
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指着直升机的驾驶员,说:“他非要过一把开直升飞机的瘾,抢了我的驾驶位,你们有什么事情,等落地之后再谈,直升机上的噪音太大了,听不清楚。”
王爵望着直升机的窗外,他们正飞跃半座城市的灯火通明。每到入夜,这座城市便像一头深海的巨兽,那一道道川流不息的公路,便是巨兽的血管,巨兽卧在一片黑暗中,酝酿着磅礴的生命力。直升机飞过城市,继续向着海洋前进。
不准说自己从那里来,也不要问去向何处。直升机最后停在了一艘大船的甲板上,月光将海面映照的宛如白昼,但船身好像涂了特殊的材料,它可以在皎白的月亮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之间,将自己隐藏起来。停机坪不远处,早已等候了一排身穿黑衣的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物,和这艘船一样,是隐秘的存在。特殊行动小组,就是一个没有番号、没有名称、没有记载的存在,它存在于黑夜之中,是夜晚的月亮。这让王爵不由得想起了米尺的那双如月光一般的眼睛,没有温度,却并不冰冷。
小貂、王爵、曹羽和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从直升机打开的舱门走出来。小貂站在那一排黑衣人前面,向众人介绍两个新加入的成员,而特殊行动小组的人,不能再称呼原本的名字,只能用崭新的简称来命名自己,“两个新人,面皮白净的这个,大家以后就叫他朽木,而另外这个肤色健康些的,大家就叫他跟屁虫吧。”
从那一排黑衣人里传来几声窃笑,王爵和曹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无奈,一个朽木,一个跟屁虫,小貂这个白痴,真是起外号的天才。
“白鸟,你带朽木和跟屁虫去换装备,一分钟后在停机坪集合。”
白鸟是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的简称,倒是和他自身的气质很贴切,白色羽毛的鸟,温柔而干净。王爵和曹羽换上了黑衣人的服装,身上挂着全套的武器装备。他们钻进黑衣人的队伍里,像一滴墨水,融入漆黑的夜。
“前方一公里外就是公海,我们要转乘小艇,五人一组,目标地点是公海上的一艘豪华邮轮。”小貂开始分配任务,“你们可以从手臂上的显示屏看到背叛者的资料和照片,他今晚会在这艘豪华邮轮上和AME这个邪恶组织进行一场秘密的金钱交易。我们的任务就是抓捕这名背叛者和AME这个邪恶组织的成员,更要保护邮轮上369名乘客的安全。好,出发!”
“是!”
“是!”
“是!”
……
一声声斩钉截铁的应答声,是世间最可靠的承诺,他们是夜晚的月亮,是黑暗中永恒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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