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呼唤
从三楼书房下来，林筱筱直接去了芷涵的房间。
“咚，咚咚。”轻轻地敲门。
“进来吧，门没锁。”里面传来刘咏的声音。
她慢慢推开门，见刘咏正在摇动双杆护理床的左摇杆，将床缓缓放平。
汪芷涵的房间早已改造成了病房，林筱筱打量了一眼，原来房间里的呼吸机、氧气机等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台多功能组合监护仪和一台德国西门子移动CT，房间看上去开阔通透了许多。
刘咏拉过一条椅子想给她坐，她拍拍床沿，“我坐这，你坐吧，辛苦了。”
“都是些小事，没什么。”他怡然自足的笑笑。
林筱筱歪头看着他笑，大有疑似之间的意味。
刘咏抓着后脑勺，有点小小的仓惶，“别这样看着我，我心里发毛，有什么直接说。”
半晌，她伸手顺了顺芷涵额头上的头发，不疾不徐地：“我在想，芷涵睡得有三年了，有人说，人类细胞每7年左右更换一遍，但这是从人体细胞更新的数量上来说的，准确的说来，2年后人的细胞就完全更换一次，所以当年的芷涵似乎所剩无几了。”
她明白自己有些词不达意，皱眉思忖着，却又不知道还能如何去描述和表达这种心绪。
刘咏眉心微皱，沉思片刻忽然笑了，“我知道你在说特休斯之船悖论，你是担心我对芷涵的感情？她对于我来说，既有时空连续性，又有同一性，所以我对她的感情不会变！”
他的直白坦率，倒让她有些悸动。
刘咏看着床上的汪芷涵，眼里浸满了爱意：“爱情本来就是感性而非理性的东西，我喜欢芷涵，不管是三年以前还是现在，因为她是她，所以我喜欢，你可能觉得我甜言蜜语，但我就是喜欢她，不管她以后变成什么样，也不管她会不会回应我，我都会以我的方式守护着她。”
林筱筱明了他“回应”二字背后的心酸，此刻她多么希望芷涵能听见他的告白，希望上苍能眷顾他的真心，让他这段一厢情愿的感情能结出善果，让芷涵拥有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一时间，空气有些沉闷，林筱筱轻吸一口气，“你觉不觉得我姐面色好看了许多，原来那种病态的苍白好像消失了。”
悠悠地转了画风。
“是的，前段时间医生说她脑子的情况已经完全恢复，这些天有时候眼睛能够睁开，并且可以移动，还时不时的有一些细微的情绪反应。”
说到这个话题，刘咏冁然而笑娓娓而谈，眉宇间藏不住的开心。
“噢～，她这个状态被称为睁眼昏迷，这可是个很好的现象。”
林筱筱说着又看了看床头边的监护仪，上面显示的心跳比她刚进来的时候快。显然，呼吸、心跳波动得有些频繁，她忍不住双手握住汪芷涵的左手：“姐，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汪芷涵仍静静的躺着，表情与刚才一般无二，血压、体温、脉搏、呼吸等又逐渐趋于稳定。
“上个月做的头部CT检查，显示她颅内情况趋于稳定，上周作了血液学检查，血常规、血生化、肝肾功能、电解质、凝血功能等都保持稳定，医生说她的生命体征比之前旺盛了许多。”
见林筱筱在作判断，刘咏又给她进一步的说明。
林筱筱点点头，腾出了右手，用中指的指腹微微按了按汪芷涵的眉心，汪芷涵依然没有什么明显反应，也没有出现不自主的动作。
“诶！”不自觉的一声轻叹，“她恢复到这个程度，应该可以醒来了，别担心，她一定能醒来，一定的。”林筱筱似对刘咏又似对自己说。
“我一直相信，所以一直坚持。”
“是的，是你的努力和付出才有了今天的结果。”林筱筱赞许的点点头。
刘咏的坚持和守候，让她对爱字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才明白原来真正爱一个人，可以卑微到尘埃里，就像他一样。
“你错了，真正作出努力和付出的人是天宸，我顶多算是个帮手，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努力也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留下遗憾。”刘咏谦虚又坦诚地说。
林筱筱不置可否的笑笑，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刘咏直接有些无语，这两人现在连表情都一个味，真是越来越像。
“今晚你上去好好休息，我来陪我姐。”
三楼的客房，自汪芷涵从医院回来就安排给刘咏，可他只是把东西放在了那里而已，晚上一般都睡在这里的沙发床上，极少在上面住。
他看林筱筱一副不容分辨的样子，耸耸肩，“好吧！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学校，时间约好的八点半。”
“嗯，好的。”
刘咏毕竟一直留校工作，各部门的人相对熟悉，志愿者协会又是年轻人居多，打交道和往来都比较频繁，现在已近年关，学校已鲜少有人，还是他之前联络和预约的。
夜，飒飒的风声一阵弱一阵强，窗外的桂花树在随风摇摆。
林筱筱给汪芷涵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话。
“姐，我们俩好久都没有在一起聊天了，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你就只管听，我慢慢给你说。
今天是小年夜，我赶回来了，因为我不能在家过年，所以就当是跟你们已经团圆了，你要是能起来一起吃饭那该有多好呀。”
她怔怔的望着床上的芷涵，说不出的心疼难过，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后天就要去江城了，现在那里新冠感染的情况是越来越糟，我看过这个新冠病毒的分型报告，上面写的是：SARS冠状病毒、绿脓假单胞菌、46种口腔/呼吸道定植菌。
我给你科普一下，SARS冠状病毒是一种单股正链RNA病毒，它的主要传播方式为近距离飞沫传播或接触患者呼吸道分泌物。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当时我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在等着我，但我是医者，必须践行希波克拉底誓言。”
害怕，谁也都会有。
危险，随时也都会发生。
她是医生也是战士，不该因为有危险而退缩，逆流而上才是这份职业的选择。
她默然片刻，抚摸着汪芷涵的脸，语气中揉进了恳求，“现在家里非常需要你，你不能这样自顾自地睡着，爸爸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以前，你要赶快起来照顾他照顾这个家才是。”深吸一口气，头下垂，“姐，你一直坚持睡着不肯醒来，是在怪我么？”
她心里掠过一抹痛楚，极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顿了顿，“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可你就是不给我一个机会，今天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对你说，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这声音，像那随风斜飘的雨丝，零乱而悲凉。
“你毕业时候的那天晚上，看到你倒在傅天宸怀里的样子，当时我确实很生气，我想当时如果换成你是我，你也是会生气的，因为我们都只是平平凡凡的人，不是吗？”
四壁空空无人相应，只有夜风殷勤的回答。
“我往外面跑，纯粹只是不想看见你，纯粹是想冷却冷却自己的情绪，可你追上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此时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她忽地抬起头来，整个人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坦然。
“我冲进马路中间，不是想不开，而是看到有车正好开过来，我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速度，完全够我穿过去的，这样就可以成功地甩掉你，谁知道你这么傻，直接一起冲进去、冲进去......”
一时间，她心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勉强压下酸楚，泪涕黏糊了她的喉间，令她暂时无法成言。
一番情绪颠狂之后，她深深喘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心中却没了从前的压抑。原来，怕的是一直都积压着，讲出来才是真正消化掉了。
林筱筱心中升腾起希望，默默的祈祷：芷涵快些醒来，跟以前一样热情开朗，快乐地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她以前看过一个学说，说的是心想事成，意思是说人的意念是有能量的，当意念足够强烈，意念的能量可以化为实质，对环境产生实质性影响，传说中的诅咒和祈福就是一种意念的力量。
那时她只是当作杂书看看，然而此刻她却无比希望这是真的，无比希望爱的默契能直接交游，无比希望爱的力量能超越生死，无比希望心灵与心灵能直接感应，无比希望她的强烈意念能使芷涵恢复！
“滋～滋～滋～”，手机来电震动，拉回了她的心绪。
“喂。”林筱筱有些无精打采。
“我说你在干嘛，我们@你半天也不回。”电话那头传来姚卿云的质问。
傍晚在机场等行李的时候，她在群里报了个到，手机的声音状态一直都还在静音上。
“是吗！抱歉，抱歉！我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有事吗？”
“群里发了明天培训的安排，你自己看一下，本来想约你出来聚聚，这么久这么久的都没见了，大家都想你，可你半天连泡都不冒，怎么样，出来吧，我请你宵夜。”
“现在都十一点过了，明天吧，明天我请你们吃饭。”
姚卿云听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想她今天应该是累趴了，“好吧，特赦了，明天见。”
床那边，晶莹的泪珠，在电话声中从汪芷涵的眼角悄悄滑落，顺着鬓角流过耳际，流入了脖颈，成了一粟沧海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