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年
飞机在云端航行，到达燕京机场已近黄昏，冬日的天空暮霭沉沉。
天色很快渐渐暗了下来，林筱筱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迅速地钻进了路虎卫士车里。
林筱筱坐在后车座上，抬头往西边的天空看了一眼，虽然那里还有一些光亮，与地面上的楼房和树木下的暗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但与天涯的傍晚景色相比，却是鲜明的落差。
车窗外的行道树飞快的后移，这一年的种种如掠影在眼前闪过......她哈了口气在车窗上，画了一个笑脸。
新的一年会更好的，是吗？
是的，一定是！
四周慢慢暗了下来，也越来越静。
车子忽然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停了下来，准备进小区了，林筱筱瞬间回神，赶紧落下车窗，跟保安打了个招呼。
“林医生，前面怎么走，还得请您指一下路。”
驾驶员侧过头，客气地问林筱筱。
“谢谢，麻烦你前面路口右转之后再左转。”林筱筱也礼貌的跟驾驶员说道。
转眼间，那熟悉的小楼清晰可见，父亲的身影略显佝偻。她前天跟父亲说今天回来，落地后顺便也给他发了信息，谁知远远的就看到他守在了大门口。
林筱筱鼻子有些发酸，精神烁烁的父亲眉目可见的苍老了，而且还苍老了这么多！
不等车停稳，林筱筱飞快打开车门，笑着挥了挥手，“爸～。”冷风猛地灌进来，她打了个寒战。
跳下车，她不顾一切地扑到父亲的怀里，嘴里絮絮念叨：“您怎么站在这里，外面太冷了！”
“习惯了，不冷。”父亲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
刘慧闻声开门出来，“筱筱！”
林筱筱迎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刘姨。”
“外边冷，先进屋。”刘慧急忙张罗。
刘咏帮着驾驶员，东西很快都搬进了屋里。驾驶员执意不肯留下吃饭，林筱筱只好道了声感谢，便放他离开。
林筱筱把行李箱推进自己的房间，虽然已经很久没住，除了有点冷清，其它的一点都没变，刘姨已经帮她收拾干净。
今天是小年夜，父亲他们都在等她，她迅速地换好衣服下楼。
阵阵的香味扑鼻，她端起面前的饭碗，心中泛起暖暖的温情。
小年夜虽然不如大年三十隆重，但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不知怎么了，今天她居然有些善感，父亲寻常的一句“这是你爱吃的”，刘姨唠叨着“多吃点”，竟让她有一种别样的温馨，一家人脸上印满的笑容，似阳光般包裹着她。
小年一过就意味着除夕不远了，也提醒着人们，鼠年马上就要到来！
林筱筱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画筒，怡然自得地抱着向三楼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从门缝里看到父亲正低头看书，灯光映照在他慈祥的脸上，坐姿笔直优雅，让人感觉他这辈子都是个绅士。
昔日父亲宽阔饱满的前额，清晰地刻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头发已经花白，眼睛虽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但仍是那样智慧、机敏、和蔼、有神。
林筱筱平息了一下自己心如芒刺的心绪，“爸爸。”她推门轻快的走到父亲跟前。
林子谦摘下老花眼镜，抬起头，脸上浮出了笑意。
林筱筱把画筒搁在宽大恢宏的书桌上，“给您的，打开来看看。”说着，帮林子谦顺开桌子上面的东西。
“哗”，黄褐色美妙的的画面，呈现在他们眼前。
林子谦的眼神瞬间放光，“明代杜堇的《听琴图》？”
“嗯，傅天宸在香港拍的。”林筱筱说话间把房间的大灯打亮。
只见林子谦急忙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自上而下一点一点慢慢的晰毛辨发。
良久，他才直起身，低声吟叹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林筱筱见父亲愉悦，心中一阵快慰。
“筱筱，你看，画幅的前段，画叠石与蜀葵，造景清丽疏落自然；下面这仕女的形象更是明代典型的三白法，整幅作品用明人的审美趣味在表现文君听琴。”
“我也喜欢这画华丽而雅致的审美趣味，您看，这人物的神情专注而放松，在有意与无意之间，琴桌上置香炉与一素雅的香插，中置朱红色珊瑚，姿态隽逸闲适。”
林筱筱指着画的下半部分说道。
“杜堇的绘画才能非常全面，他传世作品中，不仅有《听琴图》这类精工之作，也有《起蛟图》、《陪月闲行图》等写意性水墨作品，他的绘画风格受南宋院体画的影响，体物入微造型精确，用笔上却更为放松，有一种灵动、潇洒的气象，富于书卷气。”
父女二人津津有味的又接着聊起了杜堇作品后来对唐伯虎、陈老莲的影响，画风却像是气味相投相谈甚欢的老友。
林子谦看着眼前的小女儿，眼中盛着满满的欣慰和骄傲，但又隐隐担心她善良得不是地方。
“筱筱啊，你与天宸有什么打算？”
“爸～。”长长的尾音，有些撒娇又有些讳言。
“天宸是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什么能让自己的人生圆满，能用行动快速找到正确的方法，而不是刻意去证明自己的对错。”
林筱筱知道父亲在说什么，但她还是埋头龟缩在自己的壳里。
林子谦对孩子们个人感情本不想过多干涉，可他现在怕她钻进牛角尖里。
“天宸他内心拥有一份看清世间纷扰的智慧，选择忠于内心的认知，心中有底线，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对自己有极高的自身要求，不凑合将就想做的事情，也不敷衍对待自己的梦想，对每件事都认真负责到底。”
林筱筱半晌抬起头，低声说：“我知道。”
“你们相处得不融洽？”
“不是。”
“他是不是让你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没有。”
“那是他家里反对？”
“也不是。”
“那你还纠结什么？”
“我，我还想等一等。”林筱筱小声小气的哼哼。
“等什么？等芷涵康复，还是等芷涵先结婚！”
林子谦步步紧逼，根本不让她喘气。
“爸～！”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才安心！可你想过天宸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这样，你倚仗的不就是他对你的爱吗！你也许以为这样是对芷涵好，可你又知道芷涵醒来会怎么想，她是你姐姐，她会愿意你这样吗？你这么聪明的人，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糊涂！”
林子谦叹了口气，芷涵已经不幸了，他不想筱筱再陪葬。
片刻，他伸手拧了拧她的鼻子，“爸爸也不是让你们马上结婚，但你总该给人一个明确的态度，天宸他善良、有爱心，懂得忍让、理解、尊重、宽容，是个有担当的人，你要懂得珍惜。”
“嗯。”林筱筱咬着下嘴唇，若有所悟的点头。
“天宸哪天回来啊？”林子谦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
“我准备后天去江城，我来也是想跟您说这个。”
“噢～？”林子谦一下转入了沉思。
“江城肺炎蔓延，医院里的病人摩肩接踵，多得满坑满谷，医护人员不眠不休都应接不暇，需要我们去驰援。”
经历过非dian的林子谦，心中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天下父母哪有不心疼儿女！谁愿意让孩子涉足危险，谁不想孩子承欢膝下。可为国才是大孝，为民才是大爱！
林子谦抚摸着林筱筱的头，收拾好坚毅面容下的脆弱，低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去做就好了。”
“对不起，不能陪您过年了。”林筱筱充满了歉意，而自古忠孝难全，先忠后孝忠在孝先。
这个一直被呵护着的90女，将走向没有硝烟的病疠战场。
“安心去，‘公者千古，私者一时‘，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骄傲，爸爸等你回来。”
“您真是我的好爸爸。”林筱筱给林子谦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暖心的叮嘱道：“您不要忙得太晚，早一点休息，我去看看姐姐。”
“去吧，她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