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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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身无长物

太极殿东面,文明殿。此处宽阔僻静,参拜往来,再是便利不过了。

夏本从前就对此处心向往之,当下也不做多用,早早地请了京中各士族话事人相会于此。

因为虞帝南巡,许多大臣伴驾,故留在京城的多是一些德高望重、世代高官的名流。前来赴会者寥寥无几,除了仲、枚、蔡、宿四大家,其余各族族长或年老不行,或恰好抱病,均央托子侄来此。

夏本心中颇为不悦,面上却不肯露了,仍笑着让众人坐了,口中道:“今日请诸位来此,不过有一事同诸位商量……”,他见众人皆不答,续道:“如今本入京师,欲依前言——立燕王,扶帝室;欲废旧政,另立新款。不知诸公有何见解?”

京兆仲邕便道:“法令立废自有国家断夺,吾等不在其位,不敢谋其政。”

这仲邕乃是太傅、光禄大夫、滑襄公之孙,左光禄大夫河南怀公之子,仲挺之从兄。如今祖父留下的滑国公一爵由兄长那一支袭了,他袭了父亲的河南公之爵,其妻乃是当今虞帝之侄女,玄懿法师之从姊。

京兆仲氏“逍滑二府”本就与皇室交好,深沐皇恩。而这仲邕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所以他一开口,其余诸家也连忙附议。

今郡蔡珅因道:“不知夏公有何高见?”

夏本怎料是这场面,因笑道:“不过废苛政罢了。本乃粗鄙之徒,不及诸位久在京师,甚有远见,故而询问。”

蔡珅微笑道:“听说夏公入城前已与百姓约法三章。既如此,吾等再无异议,不过请夏公依循旧例便是。”

夏本闻说一怔,反问道:“蔡公所言旧例是?”

蔡珅笑道:“先是燕王、玄懿法师令废至尊封建十事,所立新政颇为完善,如今夏公照旧便是。”

夏本心中大为惊疑,口内道:“诸公再无他求?”

京兆枚延寿见今郡宿逸之一言不发,遂道:“今闻夏公查捕拒降之人,称其为‘不从义者’,玄懿法师尽孝守城,还请免责。”

夏本微微纳罕这玄懿究竟是何人物,竟能让世家为其如此求情,犹自思索,只听众人告辞之声,一时也不理论,恭恭敬敬地亲自送了出去。夏本自省同这些矜贵世家也算得上有些交情,今下自己已经接管京师,这些人竟还如此不买账,不免得心中恼怒。

待目送众人乘车离去,夏本便问身边两位谋士可知蔡珅所谓新政。这二位谋士都是自泽平起兵就一直在夏本身边效力,一为大将军府长史,名宿安;另一人乃是大将军府司马,名行谧。

二人皆答不知。

夏本听说,无奈叹了一声。夏本想着自己也算是出身甲等贵族,今下已经接管京师,这些人竟还如此不买账,不免得又疑又怒。

夏本又转头对着宿安道:“宿监与宿逸之既是同宗,何不前去查探一二?”

宿安的确是今郡人,与宿逸之同出一族。其父曾任绛州刺史,在宿安年幼时,父亲便去去世了。于是诸位兄长轮流抚养宿安,将他拉扯大。宿安十四岁时,补官本州主簿,后因父荫,任左亲卫——就是仲挺如今所任官职。

宿安后来也先后担任了一些官职,也不过在六品打转。宿安与夏本原在宫中担任禁卫武官时便相识了,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宿安与夏本更是情同手足。或许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或许是谋事在人的有意为之,这一对朋友竟然在泽平郡又相遇了。

这一次,夏本成了北部边境泽平郡的留守大人,同时兼任掌管泽平郡离宫事务的宫监,而宿安是泽平宫副监。老朋友成了上下属。夏本一直呼宿安为“宿监”,而不称其名。

宿安微笑,躬身回答:“世子已遣犬子宿瑜往拜宗亲。”

宿安虽然须发花白,但他生得朗目疏眉,姿容俊伟,他这淡淡一笑,反而显得有几分风流魅力。这种魅力混合着饱经风霜的沧桑与温文尔雅的内敛,仿佛每一根胡子都有一段独特的故事。其子正是熙载幕府参军宿瑜。

夏本听了,拍了拍宿安的肩膀,欣然而笑:“咱们都老啦!办起事来都不如孩子们周道!”

宿安微笑道:“主公宝刀未老,仍旧英明神武!世子深谋远虑,超全绝伦,也是主公教导有方啊!”

夏本眉开眼笑:“你这嘴啊!”

这时行谧上前作揖,提及军中之事,请求夏本定夺。待整饬诸事毕,夏本忽的见东面立侍一位宦官,灵机一动,便向那宦官招了招手。

那宦官忙小跑进夏本跟前。

夏本神色温和,道:“内官如何称呼?”

那宦官忙赔笑道:“夏公只唤下官长物便可。”

夏本见他身姿高大挺拔,全无畏葸之色,很是喜欢,便随口闲话:“你一直在这殿中伺候?”

那长物道:“是。”

夏本从容笑道:“那位玄懿公主芳龄几何了?”

夏本想从这长物口中套出话来,不着急上来就问,故意先抛出一些闲话聊聊。

长物想了想,道:“仿佛二十五了。”

夏本仔细回想那玄懿的形容,颔首道:“公主瞧起来倒很老成,难窥年岁。”

长物道:“公主生性沉稳,又檀林修行多年,自然瞧起来老成些。”

夏本闻说,便道:“公主修行多少年了?”

长物回道:“十九年了。”

夏本想着这宫廷中人许知晓不少秘事,便道:“我记得先帝时,我姨母钟离皇后病危,玄懿公主于是自请出家祈福,之后钟离皇后果然痊愈。钟离皇后仙去已然十五年,难道至尊便不曾提及让公主还俗婚嫁么?”

“提过,公主均回绝了。至尊忙于政务,便再未提及。”

夏本低声笑问:“公主可是自有萧郎?”

行谧不意夏本竟问出这等无礼失敬之语,微微蹙眉。行谧虽然做了反臣,但心中对玄懿法师这位谛教名人还是十分敬服的。

长物想了想,道:“这倒未曾听闻。”又笑道:“夏公别看玄懿公主年轻,可她在谛法方面却颇有建树,想来至尊也是希望她能够在檀林为朝廷助力。”

“哦?此话怎解?”

“公主六岁出家,十二岁便登坛讲法。至尊巡游四方,所到之处皆设有道场,玄懿法师便声名大噪。公主精通西国诸语,译作等身。

“迄今为止,已然译《百家禅要》三卷、《阿弥陀佛经》一卷、《贤劫经》七卷、《般若经》一部、《佛藏经》四卷、《譬喻经》一卷、《梵天经》四卷、《菩萨藏经》三卷、《法华经》八卷、《维摩经》《华手经》十卷,《智度论》百卷、《百论》二卷,《十诵律》五十八卷。

“尤其是《法华》《智度》一出,堪称破神之文,即刻便奠定玄懿法师在谛教中之地位。而其所著《实相问》深入浅出,辞喻婉约,颇为世人称赞。”

夏本暗暗称奇,没想到这位深居宫廷的宦官竟然对玄懿法师的作品如数家珍,搞不好这人大有来头,他的立场极其可疑。他不露声色,仍然微笑颔首。

长物见夏本点头,于是继续说道:

“这些年来,京都聚集了不少外国僧人,多是为玄懿法师而来。夏公若是在坊间百姓家转转,只怕家家都张贴有玄懿法师的年画,甚至夏公家中也有。且公主一直推动佛玄合流,与玄家亦有不浅的交情。

“谛教一直便是我大虞之国教,百姓深信不疑,烧香拜佛之徒络绎不绝自不必说,王孙公子中虔诚教徒亦不在少数,连历代帝后都是受戒居士。自南北一统,至尊多推以教化,谛教便是上佳良选。在檀林中有这么一位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的女儿,至尊又如何舍得令其返俗呢?”

夏本凝视长物许久,未曾看出什么破绽,顺着长物的话说道:“是这个理。不知这京城留居了几位公主?”

“各府公主均伴驾南下了……倒是魏王府有位养在大内的不曾,只是那位公主年方五岁,夏公不必多虑。”

“玄懿公主素不伴驾么?”

“伴驾次数不多。下官记得夏公于元绪七年至九年在京任殿中少监,此职乃是至尊近臣,常往来大内,难道竟不识玄懿法师?”

这殿中少监为殿中省之次官,官阶为从四品上,掌官皇帝衣、食、住、行等事务。

夏本未曾想眼前这位普通的宦官对自己的履历也了如指掌,不免有些惊疑,警惕道:“吾从前与内官相识?”

“不相识。只是天子脚下,人人皆好言政,尤其是这大内。下官余者不论,就是这记性尚拿得出手。夏公若不信,大可随意指三人之名,只要这三人曾任职京中,下官定能说出其渊源来。”

“旁人我不知,也无对证。你既知吾,且说说吾!”夏本沉吟片刻,道。

“令尊夏焜曾任御史大夫、安州总管、柱国大将军,袭封夏国公。夏公生年是丙戌狗年,乃是令尊第五子。长至六岁时,令尊仙去,袭夏国公爵。夏公从母乃是先帝皇后钟离氏,故夏公幼养大内。

“太初元年,公岁十六,任千牛备身。太初十六年,任谯州刺史;十九年,转陇州刺史;二十二年,转岐州刺史。

“元绪元年,任成皋太守;四年,转楼烦太守;七年,征为殿中少监;九年,迁卫尉少卿。

“至尊征东夷,诏公督运;道客之乱,公兼知关右诸军事;十一年,公往岭西、今郡黜陟讨捕。

“十二年,迁右骁卫将军。十三年,为泽平留守。”

长物微笑,“至于世子,我亦知之。世子生年是太初九年。元绪四年任左亲卫;九年出任蒲坂县令,同年丁内艰。至今并未起复。”

“内官再说说夏缜。”

“夏公,这夏缜之事人尽皆知,可不要白白浪费了两次机会!”长物笑,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行谧,“行司马可是夏缜的岳父,或许行司马还比下官知晓更多内情呢!”

行谧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夏本瞥了一眼行谧,又提了两人,长物皆能答出。夏本不禁暗暗称奇,能背出许多显贵的履历在官员之中并不罕见,但是对于仅仅是对朝局感兴趣的围观群众,确是寥寥无几。

夏本一时看不出这人是为了夤缘攀附、故意卖弄,还是真才实学、崭露头角,也不置可否,又问:“听闻至尊南巡后这宫中事均由玄懿公主作主?”

长物笑道:“不知是何人胡说,至尊离京前事事交代分明:军营之事由汲、狄二将军作主,朝政之事自是由燕王作主,哪里又有玄懿公主的事了?想来燕王在玄懿公主身边教导方有了这些胡话。”

夏本听了这话,方展颜微笑道:“是这个理。”

夏本不想再绕圈子了,单刀直入:“不知这玄懿公主与世家有何牵扯?”

长物笑,反问:“夏公竟不知这京城里的风云么?”

夏本听他话里有话,忙谦逊道:“内官请说。”

长物道:“夏公知道至尊宠臣都有谁么?”

夏本想了想道:“徐国公达阇述和内史舍人杨懋世。”

长物笑道:“如今夏公还得加一个玄懿法师。”

夏本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道:“我知公主颇受圣宠,只是不解内官此言。”

长物显然感受不到夏本的诚意,只是看着夏本微笑。夏本见长物虽然在笑,那笑却十分冰冷,目光锐利有如黑夜中狠戾鹰视。夏本只觉心里毛毛的,什么时候攻守之势异也了?

夏本起身一拜,为先前疑神疑鬼道歉,又虚心请教。

长物颔首,方叹道:“夏公,世殊时异了!夏公以为京师为何久攻不下?仅是因为兵精粮多?非也,非也!京中名流世家均聚于玄懿法师麾下,整座京城称得上是铁板一块!”

“玄懿法师不过一女子,竟有如此本事?”夏本大骇,不禁道。他自己也是贵族出身,贵族之中派系林立,连历代虞帝都做不到一言堂,玄懿一黑衣僧人又岂能做到?且听这位内官有何主张。

“夏公此话差矣!令嫒于京畿将兵数万,号称‘巾帼军’,可谓女中豪杰,奈何看轻女子?”

夏本也自知失言,连忙请教。

长物笑道:“正是这个‘宠’!玄懿法师乃是高僧,男女往来无可非议,不论世家寒门还是僧道禅尼,公主无不结交。至尊亦多用公主论荐之人,这三省之中不知多少出自公主门下。虽非权倾朝野,总推不开炙手可热。大内千牛备身哪个不想巴结公主?

“这公主所荐之人往往出自关中或岭东旧族,眼下夏公所捕的商承志兄弟和枚信便常常私谒公主。况公主风姿特秀,颇有文采,常与世家宴饮,为地望所亲。公主每每赏赐皆广布施,故而在京师颇得人心。公主四处树恩,门生故吏不说遍于天下,却也逃不过这京畿之地。”

夏本显然不信:“玄懿公主才多少岁,纵有举荐之恩,能有多少门生故吏?”

“夏公此问洞见症结。只是夏公不妨想想,难道如今支持夏公之人,看中的也仅仅是夏公本人么?不尽然吧!夏公麾下谋士勇将看重的是夏公祖、父两代功勋,看重的是三代人在关中积蓄的力量。”

夏本会意,沉声道:“玄懿公主继承了谁的遗产?”

“明德太子和玄懿公主不同于他们其他兄弟姊妹一直跟随至尊在南方,他们兄妹长于京都大内,得到先帝与先皇后大力栽培,明德太子先后娶了商氏和仲氏女,玄懿公主也与世家交好,尤其与‘武家’来往。夏公当知世子与他们兄妹相交甚密,其他武家子弟亦然。

“若说继承谁的遗产,或许是她长兄明德太子,或许是她叔伯——据下官所知,几年前玄懿法师与京中各世家家主有一次秘密会面,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有何约定,下官实在不知。”

“这群老顽固!”夏本暗自咒骂,眼前这位内官似乎知晓了太多内情,夏本不免起了疑心,问道:“既是秘密会面,内官又如何得知?”

“这等隐蔽事确实不得为下官探知,知晓此事者乃是至尊,至尊知晓后将玄懿法师召至内廷训斥了一顿,然后令其幽居玄懿寺——此事大内之中多有议论,故下官略有耳闻。其后至尊南巡,便召回法师,使居禁中,抚养燕王。依下官之见,这便算是将京都交付给玄懿法师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本也是明白几分了:玄懿此举显然是与虞帝一贯的政策相悖。若是几年前,或许是虞道客叛乱之际,或许是虞帝东征之时,那时他封疆在外,虞帝视之为左膀右臂,自然不在玄懿招揽结盟的名单之内。

夏本心想虞室倾颓,固然缘于虞帝之暴政,但是究其根源还是在于虞帝甫一登基便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得罪了自己在内的广大贵族。原以为自己出身一等贵族,趁势入主京师,必然可得其余贵族的拥护。

却没想到被斥为“贵族叛徒”的虞帝,居然养出了一个堪称“贵族盟主”的女儿,这叫他甚是诧异。可是仅是举荐之恩,就能让这些老顽固如此忠心么?

他仔细回想自己任职京中时的情状,似乎又与长物所言一般,那玄懿确实在世族之中十分吃得开。不说别家,自己的儿子熙载便与玄懿是挚友。熙载年纪轻轻便能出任蒲坂县令,除了门第与才能之外,玄懿的推荐也是必不可少的,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否则还不知要等上多少年,多得是左亲卫起家的人至死都是个亲卫。

贵族之间党同伐异,常常借助皇帝的力量铲除敌对世家,彼此之间都是表面和气,内心恨不得对方身死族灭。若能让他们联合起来,除非是外部的危机让他们有了唇亡齿寒之感,譬如虞帝的改革。但是究竟玄懿给了他们什么承诺,能让这些积怨已久的老顽固放下成见,团结一致?

夏本登时好奇心大起,他到底是离开京城太久,有些落伍了。

他若不能稳定关中,又如何平定北方,继而一统天下?可难道他一个纠纠武夫,还需要一个小尼姑点头才能坐稳京师?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而且……”长物压低了声音,宦官独特的声线听得夏本心里很不舒服,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

长物在夏本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至尊给她留了兵。”

夏本虽然心中十分愤恨,面上却丝毫不漏,只是摇头喟叹:“至尊为小人蒙蔽,公主不但不谏诤,反荐人唯亲,我虞室如何不倾颓!”

“夏公此话差矣!细论起来,当初若无玄懿法师上书,虞室今日安得夏公援救?”

夏本蹙眉,直勾勾地盯着长物。

“当日猃狁攻打驹郡,夏公吃了败仗。至尊以夏公与那驹郡王太守懈怠,纵为边患,收押公二人。之所以能免牢狱之灾,全在玄懿法师之助。当日世子与贵婿柯都尉携金宝,因左亲卫仲挺求见玄懿法师,玄懿法师并未接见,钱财更是分毫未取。其实在那之前,玄懿法师已上书一封,快马加鞭至迢吴宫,这才解了夏公与王太守之难。”

一旁宿安与行谧面面相觑,只听得夏本沉声道:“此等机密事,内官是如何得知?”

长物见夏本已经缓缓握住佩刀,有拔刀之势,仍镇定自若,笑道:“夏公,世上岂有不透风之墙?此事不仅我知,大内之中无人不晓。”

“如此,倒是我唐突了。”夏本知这内官所知既广又准,又问道:“公主留守京师后有何新政?”

长物想了想,道:“免今年租赋,赐民子孙承后者爵一级。”

夏本心下一沉,这个政策竟与他所想不谋而合。当代虞帝登基之后便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就有一项是废除冗官,取消了很多官员的爵位,这当然也引起了很多贵族的不满。夏本思考许久,就想凭借这个爵位的封赏来招揽人心,没想到却让玄懿法师抢先了。

“只是一个妖僧,一介恶女,哪有三头六臂,我不信!”

刹那间,夏本脑中忽地回响起一个怒斥声,那是亡妻奚贤的声音。虽然他对玄懿法师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现下也不得不承认其才华。

夏本沉吟片刻只道:“多谢内官赐教。”说着吩咐赏赐,长物连道不敢。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长物告辞转身踏出几步时,夏本嘶哑的声音在殿中环绕响起。

长物瞥了瞥横在脖子旁的长刀,目视前方,平静道:“适才我已经说了,我叫长物。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毫不起眼的宦官,诸位不可能听说过我。”

“内官口中桩桩件件,若非当事之人,如何知晓如此周全?只怕背后另有恩主!”行谧微笑道。

“我若是玄懿法师派来的人,又何必将玄懿法师的秘密暴露给夏公?”

行谧冷笑,针锋相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行司马此言倒有几分说到我心坎里!”

“哦?这么快就招了?”行谧乜斜着眼,不屑道。

长物忍不住放声大笑,侧首望着行谧,说道:“行司马真是快人快语,讥讽连珠啊!想要争气也不急于一时吧?俗话说,沉疴下猛药。行司马能得夏公另眼相待,想必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夏公,只盼入主文明殿时能给下官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

夏本凝视了长物一会,干练地抽刀入鞘,道:“长物,这个名字吾记住了!”

长物转身,对夏本行了一礼,道:“下官告退。”

宿安望着长物一丝不乱的背影,道:“此人不简单。”

夏本不置可否,沉声道:“他最好是真心投诚。”

宿安颔首道:“长物所言,臣会一一核实。”

“夏公,外边来了两位宦官,说是玄懿法师派来的。”

三人都是一惊,不知玄懿所为何事,心中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