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厉兵秣马
“行司马,待会要不要来一局?”
商崇拍了拍行谧的肩膀。行谧放衙之后,邀请了从前在京城的朋友王敬成、谢僧明和商崇三人一起饮酒。
这几个人都出身世家大族,年纪轻轻就成了散官,不是斗鸡走狗,就是流觞曲水,无一不自命清高、放浪形骸。
边喝酒边赌博是他们的老规矩了。几个人之中商崇的赌运最好,也是他最富。
行谧嫌弃地推开商崇戴满翡翠戒指的胖手,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四六博彩有何意趣?要玩也要玩个大的!赌一赌谁最后能坐拥天下,这才是一场豪赌!押上所有身家性命,得不得劲?”
王敬成笑道:“原来行司马是有此豪情壮志啊!咱们自然是比不了!”
谢僧明不想顺着台阶下,反问道:“幼静,你是把所有身家都押到夏国公身上了?虞室两京一百九十郡,夏国公手中仅据一京七郡,就这本钱能成什么事?他今虽先下一城,可武家那些人也不是吃素的,岂甘居夏国公之下?指不定哪天就交火,把夏国公赶出京城了!我可提醒你:以小博大纯粹是赌运气!”
王敬成来时就带上惯用的箸和棋子,准备今晚玩个尽兴。他一边手中盘着棋子,一边笑道:“我亦做此想,比起这位夏国公,我瞧贵婿夏缜更有帝王相。夏缜所在的百鹤寨粮多将广,而夏缜又善奇谋兵法,指不定哪天就拿下东都了!西京有玄懿法师和武家坐镇,可东都只有韩王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守住?”
行谧听到“夏缜”二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夏缜志性轻狡,一介狂夫,能成什么大事!”
商崇听了,想逗一逗旧友:“哈哈哈!翁婿斗气于大局无碍!行司马岂不闻《榎花》之歌?”
“是哪一首?”
“榎(jiǎ)花开,独向白玉墀(chí)。榎花落,山人亦归尘,木王绕陵栽。”
“这歌有何讲究?”
“且看后一句:山人乃是掌管山林之官,亦称为‘山虞’。陵是帝王之墓,梓为百木长,故呼梓为木王。墓地之侧常栽桑梓。这第二句就是说榎花落时,虞室灭亡。
“而梓、榎、槚和楸皆为一木。‘榎’拆开就是‘木’与‘夏’。玉墀意指宫殿前之玉阶,说明此人出身贵胄,而武家之中有三家姓夏。这谶语意指夏氏后人当有天下。”
行谧听了商崇这一番解读仰天大笑,道:“谶语实在数不胜数,左不过是为每家都编上一首,总有会押中的。真等某一家成了事,世人就会想起那首谶语童谣,忘记如何说其他家的了!
“其实也是一场赌博!作词者怎样都不亏:押对了,自然是他窥探天机,有眼识珠;押错了,人反倒怪你刁钻曲解,欲加之罪。要我说,作词的是疯子,信词的是傻子!”
“这贵胄之家多了去了,那作词者岂不是要做上百首千首?”
行谧捋了捋胡子,笑道:“非也!非也!武家十七将仅有钟离寿、万慎、夏豹、夏辽、夏襄五家后裔仍保有盛贵,钟离家因献后抑制外戚而丧失实权;虞室是华夏王朝,万家乃是胡人后裔,难以主导武家。而虞室气数已尽,取天下者必然是武家‘三夏’后裔!所以只需要作《榎花》一首足矣!”
谢僧明听了仰身大笑:“还以为幼静去了一趟安于,重回京师必有高见,没想到还是这等山野村语!万家是蛮夷血统不假,难道他夏国公祖上就是华夏之人吗?他五代祖宗不是叫夏哈罗鬼吗?真当没人知道?”
行谧一愣,找补道:“既是与华夏族连了宗,认了华夏之人为祖,那便是华夏之人了。”
商崇笑道:“他们想攀附我‘四姓六家’中的门楣,自称规西夏长青之后,可是谁把他们当回事呢?所以夏国公家每代都只能与蛮夷之后连姻!”
谢僧明笑道:“大家也别嘲笑幼静,照此说法还是他贵婿夏缜最有希望!你们这般讥讽,得罪了日后的国舅郎可怎生好呢?”
夏缜就是前述夏襄的后代。
王敬成道:“原来行司马才是真正两条腿走路的!”
行谧一面灌了一口热酒,一面摇头:“竖子不足与谋!”
王敬成将准备好的箸摊开,笑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这几根箸兄弟比较实在!小赌怡情,小赌怡情!”
行谧挥挥手:“我看你们玩就是了,明日还要随主公接见谛教高僧呢!”
三人相视一笑,谢僧明笑道:“好好好!看在你终日劳苦的份上,许你耍赖一回!不过明日指不定是谁‘接见’谁呢!”
他们四个的老规矩是要玩一个通宵的,行谧自然是不参与。看他们玩了几盘后便去安寝了。
行谧次日起了个大早,他出门时三个好友还在厅上吆喝。行谧望着好友玩乐的身影笑了笑,来到了文明殿前的虔化门。
夏本想要“接见”的谛教高僧即为靖善寺八僧。事实上,“八僧”只是一种通俗称谓,官方的说法是为“八大统”——这是一种僧官制,八僧之中最德高望重者为“大统”、其余为“通统”,另置史员四十人以相配合,共同管理谛教。
夏本想要召见的自然就是这“七大统”,你问少的那一人是谁?自然是玄懿法师了,夏本可不想总见到这个女人。
当然,出于礼节,夏本也邀请了玄懿法师。夏本不想见她,她同样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夏本,所以这日“谛夏会”的主角只有八个人。
“夏本初入京师,十分惶恐,不知如何匡扶社稷,还望诸位法师赐教。”
人员到齐之后,夏本十分恭谦,起身行拜谒之礼。
“夏公请起。吾等乃是出世之人,安敢妄言朝政?正所谓‘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当今天下四民涂炭,若有人可乘时拯溺,道俗之人皆会以那人为天,而仰其之泽。”
几位高僧似乎是早就商量好的样子,由其中一位出列回答。
行谧认得这位是真寂法师。
夏本不意真寂说出这话,大喜过望,这是他进京多日来首次得到大人物这般肯定。
夏本连连慰问,不觉日斜西山。
淡蓝的天空中一笔一笔画着浓淡相间的云朵,遥远的地平线上方一团金色的光球向着万里晴空散发着她的喜悦,由近及远染上层次分明的金黄。
目光由颜色交接处往下,正是雄伟壮丽的虔化门,虔化门巧夺天工,与自然绚烂之景色融为一体,叫人不得不感叹天人合一之美。
不知不觉中,夏本已经和真寂难舍难分,还是熙载提醒,夏本方觉应当送他们离开了。
夏本亲自送七位高僧离开宫门,又特别交代随从多多体恤照顾真寂禅师,于诸位高僧之中最是优待。
夏本回到文明殿,他不敢放松,立刻召集幕僚开一个短会,问问诸人对于适才会面的见解。他生怕自己的判断不足为据,所以想听听众人是何看法。
行谧首先发言:“谧素闻真寂之名,此人机敏颖悟,最是滑头,他与主公所言实则模棱两可!听闻至尊离京之后,真寂自出资建造尊像二十五座,均安置于舍房,而自居卑室,夙夜竭诚礼忏。世人皆以为其是为虞室祈福,大赞其德。如今主公初届京师,他便手舞足蹈,言语谄媚。谧以为不可不防!”
宿安接茬:“行司马以为此人是棵墙头草?”
“这些人嘴上脱俗,心里精算着呢!其实只要私下许诺日后对其所在寺院多加资助赏赐,他必然会为主公尽心尽力!”
“行司马此言不尽然。真寂虽然有几分讨好,然其余六人皆未明确表态。不表态,已经说明态度了。”
熙载见行谧几乎与宿安争吵起来,出声道:“既然七僧已经派真寂发言,必然是默许这种说法,可见谛教也在观望。只要他们有观望之心,就是对咱们有利。”
夏本也看出这自己的左膀右臂有些较劲,短会也没讨论出什么,便挥挥手叫停。
待众人离去,夏本独留下了熙载,父子二人坐在庭院中,洗了一盘石榴,各斟了一杯酒。
“仲晏彬、仲彦勋兄弟可有传话来?”
熙载答:“没有。”
夏本冷哼一声:“庶支旁系能打听到什么情报!”反问熙载:“子期那边有何反馈?”
熙载微笑:“那日燕王也去了仲府,却没怎么与舅舅们说话,反倒是和未婚妻散步。”
夏本蹙眉:“未婚妻?”
“上半年,燕王与钟离七舅公之孙女——钟离愔,订婚了。”
“原来如此。”夏本沉吟片刻,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关键,“燕王那小孩……生得确实漂亮。没想到玄懿法师为了武家联盟,竟然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以婚姻维系之联盟,要破也容易。安定京师之后,咱们腾出手来再收拾他们不迟。”
夏本看到熙载的手腕上戴着几圈念珠,他虽不知念珠之材质,但闻其芳香之馥郁,亦知晓其名贵。
熙载将这念珠用做护身符。夏本也信奉谛教,他膝下一共五子,均以谛法之典故命以小名。
譬如熙载之小名毗沙门,便是谛法中的多闻天王,这也是仲挺称呼熙载为“多闻”的缘故。
夏本望着这念珠便想起那天夜里,熙载单枪匹马护送家眷来到泽平城。城墙上守卫来报世子携家眷来到,自己大喜过望,连忙带上经济前来迎接。
随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夏本透过门缝看到熙载持剑鞍上,神色肃穆。熙载下马拜见,夏本伸手想要扶起儿子,熙载却昏迷过去。
夏本连忙命人将儿子抬回府邸,解开衣衫时,夏本差点滴下泪,儿子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肉,遍布深深浅浅的伤口,深红一道,浅红一痕,有的甚至还在渗血。
他不忍心责怪儿子,只祈祷他能平安无事。
他记得彼时熙载脖子上就挂着这串念珠,下面吊着一枚千瓣莲玉坠。
夏本亲自为熙载取下念珠,取下后,才发现熙载锁骨处有一道刀伤,那伤痕看起来甚是奇怪。夏本也是惯用刀的,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一刀应该是对着熙载的脖子劈下去的。即便是熙载上身后仰躲闪,也不应该留下这样的伤痕。
熙载的贴身衣物都是血迹斑斑,而这念珠却未沾染丝毫。夏本猜想熙载定是时常擦拭,足见他对这念珠的珍视。
医官给熙载上药的时候,夏本就坐在一旁守护。看着那道刀伤,他百思不得其解,一面思索,一面就盘着那串念珠。
突然,他感觉到指尖上传来的异样。他低头一看,连着四颗珠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他伸手将念珠举起,透过烛光可见四颗中最下面那颗珠子的下部已经裂开。
夏本有点惊疑,拿着念珠在熙载身上一比,果然与锁骨上那道伤痕吻合。
夏本又惊又喜,心道是这念珠替熙载挡下了致命一击。他素来对谛教有一份尊敬之心,经济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寻医问药都不见好,他便请求谛教大师帮助,事成之后还出自建造了一座寺院来还愿。
“你手上这念珠是用作护身符的吧?先前枯叶谷之战,你能全身而退,保全性命,这念珠也有极大功劳,于情于理咱们也该去还愿。我从来没过问这念珠是何处请来的,左右都在京辇,寻个日子去找真寂禅师,让他替你周全。”
熙载明白夏本言外之意,颔首道:“儿子会去的。”
夏本又问宿瑜去宿氏宗亲处拜访的情况。
熙载道:“亦在观望。不过由于伯玉父子在幕府,宿家比别家更愿意听咱们说话。”
“咱们所据之地盘的确狭小,他们不敢轻易下注也是意料之中。只有咱们做大做强,百姓才会归附。过段时间京都平定下来了,吾便令人接女眷们过来。”夏本颔首,又将世家联盟之事悉数告知熙载,便问其有何看法。
熙载微笑道:“这倒像是玄懿法师的作风。与玄懿法师关系最为密切的当是京兆仲氏,当年也是子期引见,我才与法师相识。”
“仲家与皇室关系的确很铁,只是公主又有何特殊之处?”
“父亲知道,明德太子先后有过两位妻子:第一位是商妃,乃是商怀肃之姪,商怀珍之女;第二位方是仲妃。太初年间因为一些缘故,商妃被废,归于商家。
“后来至尊登基,有意复立商氏为太子妃,遣中使就商怀珍第宣旨,而怀肃不知。使者返,至尊问:‘怀肃有何言?’使者答:‘怀肃称有疾不起。’至尊默然,此事便不了了之。
“能及时获知此事,并且令使者如此行事之人正是玄懿法师。这天大的人情仲家如何不感恩戴德?”
夏本啧啧称奇:“原来竟有这层缘故!胆敢左右未来皇后之人选,这玄懿的胆子真是大得很!”
“不仅如此,其后元绪年间的储君之争,玄懿法师也是燕王派的中流砥柱,仲妃虽然不在了,但有玄懿法师这个姑姑撑腰,无疑给仲家又增添一道筹码,故这玄懿法师与仲家可谓是休戚相关。
“世家一直以来都是虞的症结所在,世人虽然按照家学渊源给门阀定了高低等级。但那种等级并不足以反应一个家族的实力,可以说有些家族不过是空有嘉名,并无实在权柄,不足为惧。
“以我所见,当今世家可以分为三类,首当其冲的便是皇室所属的姚水虞氏;
“第二类就是咱们家所在的关中武家,武家之中又以钟离、甘、奚三姓为大,其余诸姓皆依附之;
“第三类便是士族,士族也分为三派,一为京兆仲、枚,二为今郡宿氏,三为南方诸姓,包括苌皇后母家的苌氏,世人吹捧的‘四姓六家’亦不过是依附这三派而已。”
夏本颔首称是,饮了一口酒,道:“这酒入口绵柔,咽而生甜,你也尝一口。吾是越来越爱喝酒了,越爱喝得越多!”
“父亲,适当饮酒对身体有益。”
“你宿伯说伯玉已经去看过阿珵了,你得空也去看看她和你娘。朝廷还算有点良心,掘了咱家男丁的坟,女眷的却不曾叨扰。阿珵虽然去世,但是咱们和宿家是不可多得的缘分,还是要好好相处。”
“是。”
“别介意吾打断你,继续说下去。”
“朝廷文官一向由士族把控。如今这些在朝廷上有头有脸的士族哪个不是有千年的家底?即便是空有嘉名,也是不容小觑,父亲与阿娘之所以耗资巨万为我求娶出身成皋郭氏的曼殊,也是有这个考量。
“孟子曾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然这些树大根深的士族却是家族为贵,乡里次之,社稷为轻,君再轻之,无视百姓,哪里还记得当年圣贤祖师的教诲?
“如此一来便是寒族哭天无路,求地无门,或终身居一小吏职,或为士族门客,为这种不公正的选拔制度摇旗擂鼓,何其可悲?
“士族重视家族与乡里,便会任人唯亲,把持地方,皇权不下乡,最后合起伙来欺瞒君王。至于百姓,只不过是他们无事压榨,有事搬来攻击对手的工具。不论兴亡,最苦的永远是百姓!
“朝廷大部分的军队都掌握在武家手中,朝廷只能通过统御这些武家之人来间接控制军队,这便是虞朝最大的症结所在。玄懿法师很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自她能够行走,便与武家子弟往来。
“武家是靠军功起家,在和平年代想要维持家族荣耀,必须能在文官之中掌握话语权,但是武家多是一些斗鸡走狗、游猎武斗子弟,所以只能吸收一些士族培养为自己的势力。
“玄懿法师投其所好,推荐了武家的人,与武家之间的联系与人情往来便是如此。世人重情义,尤其是门生故吏的举荐之情,一旦投入一门,便不会轻易改换门庭。”
“还好你没有沾染那些纨绔子弟的作风,你几个弟弟从小就不让吾和你娘省心!从前你三弟在时,天天都上街和人决斗,吾整日提心吊胆!提多罗更不用说了,否则吾也不至于将他带到身边,这几日他都还算安分吧?”
提多罗是经济的小名,取自谛法中的持国天王。
“弟弟喜欢行伍,日日都回军帐。”
“这还算像样,毕竟身上流着武家的血。你接着说。”
“至尊未加封太子时,明德太子在朝廷结交势力,玄懿法师在佛玄两宗走动。纵然他们兄妹有意在京城立根基,身为公子之子,又有多少活动的空间呢?明德太子薨后,魏王又不大争气,东宫未定,人心浮动,苌氏一族又虎视眈眈。
“那位内官所言不假,玄懿法师的确收服了叔伯的遗党,或者说用她那使人如坐春风的大师风采安抚下了那些战战兢兢的人。
“依儿愚见,至尊不愧为天下之主,登基以来,大胆启用来自南方的士人和寒门,倡导尊师重教,积极办学,推行新政,寒门有了仕途上升的希望,朝廷中枢也不再如从前一般由武家掌控。
“西拓丝路,东征蛮夷,穷兵黩武纵然有至尊好大喜功之缘故,但追根溯源,其初衷还是借战事消耗武家有生力量,摆脱武家的控制。只可惜这些壮举操之过急,否则件件单拎出来无一不是功盖万古。”
夏本心里咯噔一下,这一层凶险他从未想过,他忽然感到一阵极大的恐慌,剥石榴的手不禁抖了抖,面上却只笑道:“你倒替虞政吹上了!”
“父亲,从前咱们是打天下,只破不立;可不多时便也要坐天下了,这些也不得不考虑。以我从前对法师的了解,她能许诺给武家的无非就是一些军制上改革,还有文官的任免,这些是她能做到——当然,咱们也可以做到。咱们家也是武家之一,武家之所求,咱们比玄懿法师更清楚,也更能打动其他家。
“武家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能和皇室平起平坐,回到当年先祖那种部族军制。幸而至尊替咱们大大削弱了关中武家的力量,否则咱们家的江山也不好坐,会受到极大的掣肘。
“如今这些残余势力结盟就已经让父亲颇为头疼,若他们还有当年的力量,又不受驯服,和规西的蔡起一起发难,令我们腹背受敌,还不如在泽平做一个土霸王顺心呢!如今之虞可谓是刚经历‘大破’,接手这样强盛的王朝,是咱们的幸运。顺势而为,继而‘大立’,才是守成之道啊!”
夏本颔首,深以为然,不免对儿子有些刮目相看,喜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吾儿在侧,何愁对付不了一个玄懿法师?常言道:‘一物降一物’,有你这个克星在,吾就不信收服不了京城!”
“父亲莫要高兴太早,我与法师已有三四年不曾联系,她如今是何想法我一概不知。”
夏本拍了拍熙载的肩膀,道:“怎么,还对当年我让你们绝交之事耿耿于怀?”
“儿子不敢。关乎全家上百口的性命,儿子不敢偏私。”
原来,当初夏本被任命为封疆大吏,认为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决定自己在泽平积蓄力量,熙载在今郡之地结交豪杰,以便起义时今郡能以最快的速度响应。
但是夏本担心以熙载和玄懿法师之间的关系容易被玄懿察觉,令熙载借故与玄懿绝交,道:“公主冰雪聪明,你们若再有往来,迟早会被她发现蛛丝马迹,你也不想我们全家因此而折吧,和公主断干净!”
他看熙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夏本知道这个耗费他们夫妻极大心血培养的孩子一向以大局为重,是所有孩子之中最让他放心,最让他骄傲的。
后来他只知道妻子葬礼时公主曾造访,再后来两人再无往来了。
他也不想去追究过程,因为他清楚熙载是一个重情义之人,这个过程对于这两个年轻人来说都是不堪回首的。
夏本收回放在熙载肩膀上的手,目视远方天空:“小心驶得万年船,吾这辈子也没建成什么功绩,就学会了‘谨慎’。女人和孩子能够粗心大意,但男人不行。”
“父亲,七妹妹的病情稳定了。我已经将她接回。”
夏本欣慰地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只见长物进来,道:“回禀主公,武家那边传消息来了:谈判时间定在明日巳时,地点是升平坊方寸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