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相
第三十六章真相
刘一水也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都脱离了正常的方向,最终走向了大家都没法接受的结局。
艾迪和卢卡斯到中国的第二年,艾迪怀孕了,强烈的孕期反应加上高原反应,艾迪不得不从XZ返回上海定居。但是卢卡斯根本不能接受孩子,因为他对自己的基因有深深的自卑和恐惧,他担心自己不稳定的精神基因会遗传,也担心艾迪瘦弱的身体不能经受这么大的消耗,他甚至不认为自己能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这种担忧和恐惧他直接表现出来的行为是拒绝与艾迪沟通。艾迪身体虚弱,还被卢卡斯气得发晕。
那段时间一水频频往上海跑,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上海分公司上,这样他还可以照顾艾迪,安抚卢卡斯。
但这一切让齐丽娟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刘一水爱艾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比他自己还清楚,这一点就象一颗种子一样,深深地种在她的心里,她只要一想起就害怕得发抖,因为她知道,如果艾迪在刘一水心里的地位无人可替。
她虽然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刘一水,但婚后的生活平淡无奇,不过就是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刘一水家里而已,刘一水对她婚前婚后没什么差别。如果不是挂在房间的结婚照提醒她,她都以为这是一个梦。现在刘一水几乎常驻上海,她的危机感与日俱增,借着拓展业务的借口,她也到上海办公。
一水居然在艾迪楼下租了公寓,这让齐丽娟心里象扎了一根刺,而且和他们三人在一起,她觉得他们的气场都是相同的,站在一起就自然是融合的,她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
艾迪几乎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人的心理,一方面艾迪怀的是双胞胎,肚子越来越大,身体很累,另一方面,卢卡斯越来越焦虑,情绪时好时坏,同时她还与几家医院有研究工作,经常早出晚归。
刘一水和卢卡斯在阳台看着江景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聊天。
“卢卡斯,我虽然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和担忧,但是你如果不好好调整的话,给艾迪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我看她精神很差。”一水很担心。
“我真的不能接受这孩子,爱不起来。我觉得这就是一场灾难。”卢卡斯很萎靡。
“你这么说,艾迪怎么想?你有没有考虑过?”
“我当然也知道艾迪更难过,但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我真想只接跳进黄浦江。”卢卡斯一把抓住刘一水的手说“如果我死了,艾迪的孩子就是你的,你要好好照顾她们!”
“你胡说什么!”刘一水难得动怒,
“你必须答应!”卢卡斯忽然激动起来,用手一把锤在桌上,酒杯都被他震翻了。
“是是是,你别激动,艾迪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你也要好好的,你先平静下来……”刘一水赶快安抚卢卡斯。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谈话的中途齐丽娟回家拿东西,刚好听到了后半截。她瘫坐在地上,她忽然想通了一切环节,原来,艾迪的孩子是刘一水的,所以他才这么上心,过来照顾她。卢卡斯这么痛苦,完全不能接受孩子,也是这个原因。自己的孩子是自己兄弟的,这换成谁都不能接受啊!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误解中,痛不欲生。她六神无主地走出家门,失魂落魄地游荡在大街上,不知道去哪里,应该怎么办。
她直接回到BJ,回到娘家,养母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出大事了,但怎么问她也不说。只好联系刘一水,刘一水前思后想,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啊,一直相处得挺和谐的。
不管有错没错,一水赶紧回到BJ。
齐丽娟看到一水,不哭也不闹,就是咬死一句,要去离婚。把刘一水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两边家长也左劝右劝,都不能打消齐丽娟的主意,最后还是李婶弄清楚了情况。
两边的老人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几个人把他堵在家里一顿臭骂,一水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骂,才搞清楚搞了这么大一个乌龙!真是让他啼笑皆非!
好一通解释,赌咒发誓,齐丽娟死活都不信。
“你们不相信我就算了,这简直是对艾迪的侮辱!这样吧,等孩子出生了,你齐丽娟亲自去做亲子鉴定,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净身出户,以死谢罪,如果不是我的孩子,咱们就离婚!”一水也真是气坏了,气冲冲地回到上海,好长一段时间不再和齐丽娟联系。最后齐丽娟左思右想,虽然心里还是怀疑,但也想不如等孩子出生了,她偷偷去鉴定一下,才能知道真相。所以趁着上海分公司开会,她又到上海去了。
既然来了,一水也不再和她生气,这事反正艾迪和卢卡斯也不知道,一切还是正常生活。
艾迪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法国画展出了点问题,卢卡斯不得不去一趟。
艾迪在XZ医疗援助时治疗了一位两岁的儿童,孩子特意到上海进行后期的治疗,一直哭闹的孩子看到艾迪十分亲切,慢慢停止哭闹,在艾迪怀里沉沉睡去。艾迪和几位专家会诊后,觉得亲自给这孩子做手术。
她自己不是没有担心的,五个月的双胞胎身孕不适合这么长时间又高强度高难度的手术,但是孩子的病情十分特殊,她之前已给孩子做过一次手术,她是最佳手术医生。
一水得知情况,虽然担心但也没法反对艾迪的决定,医者父母心,而且为人医生,是艾迪的信仰。
六个多小时的手术十分成功,艾迪累得已经快脱虚了,等她走出手术室,看到在外面等候多时、一脸焦急的刘一水,她歉意地笑了。
凌晨一水接到艾迪的电话,他直接穿着睡衣从楼梯跑上楼——艾迪胎动厉害,还伴有出血。一水胡乱套上卢卡斯的衣服,抱起艾迪就走。
齐丽娟也被电话惊醒,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水已冲出门去,等她穿好衣服赶上楼,发现一水和艾迪都不在,她心知不妙,她马上也下楼去开车。
一水把艾迪送到医院急疹,果然有先兆流产迹象,平素冷静的艾迪也开始慌了,只觉得冷得打颤,血还止不住,艾迪吓得泪流满面,一水紧紧抱着艾迪,不断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心里一遍遍祈祷。艾迪抓着他的衣襟象溺水的人抓住救命草一样,瑟瑟发抖。
齐丽娟赶到急诊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脸色苍白,木然地转过身走了。
幸亏医生抢救及时,母子没有危险,需要住院保胎。一水更是每天送汤送饭,跑前跑后,完全忘了齐丽娟的生日。
等卢卡斯匆匆赶回来,一水放心把艾迪交给他,回到家,看到齐丽娟扔在垃圾桶的生日蛋糕,他才想起这码事,不禁又是愧疚又是不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知道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愁眉苦眼地想着怎么去弥补。
让他意外的是,齐丽娟像是没事人一样的,丝毫不提这一茬。一水更是惴惴不安了,这是暴风雨来临来的平静。果然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因为生活一点小事,齐丽娟和他大吵一场,刘一水完全不敢还嘴,让她尽情发泄,没想到齐丽娟更来气,以为他和她连吵架说话的的情绪都没有了,一气之下,把刘一水所有的衣物全剪烂了,一地狼藉!
刘一水啥话也不说,等她发泄完,默默地抱住她,轻声安慰,齐丽娟不依不挠,一次次死劲推开他,一水一次次抱过来,后来轻轻唱起小时候一起在院子唱的童谣,齐丽娟才安静下来,抱住一水嚎啕大哭。看到一地的名牌衣服已烂得无法再穿,她心疼得直咧嘴,这要重新买齐,得花多少钱啊!冲动真的是魔鬼!
日子平静地过了三个多月,艾迪已经大腹便便,行动困难,整个人都浮肿得厉害,情绪和身体都很差,动不动就发脾气掉眼泪,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天天气很好,晚霞满天,映着黄浦江天水一色。几个人吃了饭,开车回家,一水和卢卡斯喝了点酒,齐丽娟开车,艾迪和卢卡斯坐在后排。
四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听着音乐,齐丽娟说“我闺蜜上次在一家画廊看到了一幅画,特别喜欢,想去买的时候,已被别人买走了。卢卡斯,你能不能对着照片给她画一幅?”
卢卡斯想了一想,“如果她喜欢我的画,我可以送一幅给她。”
“我那个朋友有点矫情,就想要那幅差不多的画,如果你能画就更好了。”
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就象文章一样,让作家照抄别人的作品,那属于剽窃,在绘画这个行业,就是典型的画假画。特别是卢卡斯已有一定的声誉,他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退一万步说,就是卢卡斯未成名,也不会同意去画假画。
卢卡斯知道齐丽娟有口无心,隔行如隔山,不会与她生气。
“你下次带着我的画册,让你朋友随意选,她看中哪一幅,我送给她。”卢卡斯大方地说。
“丽娟也就是随口一提,别当真。”一水解围说,他知道卢卡斯一幅画的价值是多少,进入画册进行画展的,更是昂贵。丽娟不懂画,她朋友是懂画的,让她朋友欠她这么大一份人情,不合适。
“说送就送,是我们送给丽娟的,心甘情愿啊。”艾迪说“至于丽娟拿去是送朋友,还是自己挂,都可以。”
“哈哈哈,那行啊,那丽娟你改天和朋友去选画好了。这便宜不占白不点!”一水见艾迪也这么说,再推辞就见外了。
齐丽娟从后视镜看了艾迪一看,没说话,情绪已经不高了,想了想没忍住,说,“卢卡斯说送,一水就不要,艾迪一发话,一水就象领了圣旨一样。真是不一样啊!”
艾迪和卢卡斯对视一眼,没接话,一水也聪明的保持了沉默。齐丽娟看他们这么默契,一阵怒火直冲天庭,刚好旁边的车变道想挤进来,齐丽娟大怒狂连按喇叭分毫不让,一个急刹车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艾迪更是捂着肚子直皱眉头,卢卡斯一手护住艾迪,一边提醒“不要和他们置气,开车不能生气,我们慢慢开,不着急。”
一水见齐丽娟又开始发轴了,有点生气,但又不能指责她,只能狠狠看了一眼她。
齐丽娟回瞪了他一眼,憋着一团怒火,边挤边踩刹车。艾迪觉得很难受,只想吐,肚子也一阵阵地发紧。
卢卡斯看到她脸色发白,让齐丽娟看到出口就出去,然后靠边停车。
齐丽娟不吭声,不回答,和旁边的车较劲,互不相让,一脚刹车,艾迪往前栽去,被卢卡斯一把护住,两人都吓了一跳,这下卢卡斯生气了,直接让齐丽娟下车,他来开车。
两人在车里大吵起来,一水劝了这边劝那边,在主路上又不能停车,看着艾迪苍白的脸色,他急得一身汗。
两个吵得激烈,齐丽娟忽然大声说“卢卡斯,你这个怂货,被你兄弟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是刘一水的种!你还看得象个宝似的,如果我是你,我就去死!这种气你还能忍,你就是个忍者神龟!”说完竟然神经质地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打着方向盘。
卢卡斯气得狂叫,一水也被齐丽娟气懵了,
“齐丽娟,你是疯了吗,你是吃错药了吧?你停车!现在,马上停车!”一水呵斥她“你下车去,马上!你怎么满嘴胡说八道呢?!”
齐丽娟一听他居然这么骂她,一水从来没有如此责备她,她真是气极反笑“好哇,好哇,你们这几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在外面人模狗样,其实都是衣冠禽兽,你俩爱着同一个女人!”她用手指着刘一水,又转过身指着卢卡斯和艾迪“你们这些没有开化的洋鬼子,没有仁义道德,一女配二夫!恬不知耻!”
“你这个蠢女人,简直没有理智,没有智商,蠢得像头猪!”卢卡斯气疯了,“你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卢卡斯气得呜啦乱叫,德语夹着英语和中文胡乱骂着。
艾迪也被气得头昏,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恶心想吐,头晕目眩,肚子一阵阵发紧,她又气又怕。用最后的理智死死抓住要扑过去的卢卡斯说“快,叫急救车!马上!”
卢卡斯和一水吓到了,马上拨打急救车,说着地点和情况。
齐丽娟黑着脸一路疾驰。艾迪哇地一声吐出来,然后觉得两腿间一热,用水一摸,有血水流出。卢卡斯吓得大叫,“停车快停车!急救车在来的路上了,我们要等急救车!”
“丽娟,快停车!你速度太快了!快停车!”一水也吓到了。
齐丽娟两眼一闭,高速行驶的车子冲过护栏,几乎是飞行了十几米,冲进了河道里。
卢卡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飞扑到艾迪身上,高大的身躯把艾迪整个护在怀里,双脚死死抵住车门。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几乎晕厥过去,冷水直接灌进车里,齐丽娟一下清醒过来,她吓得尖叫起来,她吓无法做任何举动,深深地抱住头狂叫。
卢卡斯和一水用尽全力踢开前车窗,水一下子涌了进来。
卢卡斯太高大,怀里抱着已经昏迷的艾迪,无法逃出。一水挤了出去,把驾驶位的齐丽娟用力往外拉,但齐丽娟被安全带死死绑住,卢卡斯用尽全力把艾迪推出去,一水接过艾迪推出水面,卢卡斯摸索着打开齐丽娟的安全带,把齐丽娟也推出水面,自己却沉了下去——他已身受重伤,撑到现在已用尽了全力。他满怀着对艾迪的热爱、遗憾、愧疚,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和不能控制的恐惧,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艾迪被救,但是双胞胎女儿却只救回来一个,另一个因为受到这么大的事故,已胎死腹中。
清醒后的齐丽娟看到自己闯下这么大的祸,后悔害怕不已。特别是一水把艾迪孩子的亲子鉴定给她以后,她知道,自己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性格决定命运。齐丽娟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一些糊涂事,从年轻的时候挪用公款跑去加拿大追求爱情,连带家人受怕,还是一水给她摆平了事,一身混胆去收账挑战俄罗斯黑道吃了大亏,到现在不能控制情绪象是鬼上身一样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最终造成卢卡斯和一个孩子的死亡……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哪怕撞得头破血流,自己都能找到解脱的理由,但这一次,她真的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因为强烈的自卑和对刘一水过度的热爱,让她失去了理智,现在她失去了一切。
看到痛不欲生的艾迪和愧疚得手足无措的一水,她觉得自己不可饶恕,她失踪了,消失了,除了死,她也找不到更好的道歉方式。
一水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根本无法承受这些,艾迪毫无生存意识,连女儿放在她身边,她都没有看一眼,她觉得自己已随着卢卡斯走了,只剩下躯壳而已,她对人世间毫无留恋,只想快快与卢卡斯重聚。齐丽娟几天联系不上,一水又害怕她一根筋干傻事。
没办法,他只能托付给艾迪同事和医生,然后火速去找齐丽娟。
两边家里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都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特别是齐丽娟的养母,直接晕倒在地。
正在大家疯狂找齐丽娟的时候,她回来了。
齐丽娟想把养母安顿好,看他们最后一眼,然后以死谢罪。但是没想到,失踪的这几天,她孕吐了!她例假从来都是不正常,已有两三个月没有来了,但是她一直服用避孕药,没想到居然意外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在母亲最罪孽最后悔的时候到来,她没法想象,以后怎么亲口告诉孩子,她母亲是一个杀人犯!既然这样,那就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希望这个孩子重新投胎,找个好母亲。
回到家,果然是一阵腥风血语般的大吵,养母无法接受这一后果,直接把她骂出门去。
等一水匆匆赶回来,齐丽娟彻底失踪了。
后来齐丽娟还是舍不得这个意外来的孩子,或者说,她还是深爱着刘一水,舍不得他的骨肉,她去流浪去了,等到手上的钱花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到了XZ,大着肚子在酒吧驻唱,遇到了黄志忠。
当护士把嗷嗷待哺的孩子放到艾迪怀里吃到第一口母乳的时候,艾迪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母爱逐渐泛起。看到孩子吃饱后在梦中浅浅的笑意,与卢卡斯的笑容一模一样,她掉下泪来,轻轻地握住了孩子的手,这辈子都不能放开了。
黄佼佼如果这天不选择执意去找父亲刘一水也不会听到让她五雷轰顶的真相,老房子不隔音,这个故事她听得完完整整。她靠坐在地上,怔怔无语,无力站起来,所有的事情颠覆了她的想象。她母亲在她的心目中是不苟言笑,弱不禁风又美丽高贵的,她深陷情海无力自拨,被人陷害坑骗又无力还手,最后不得已含恨跳河自尽。她的一生可怜又可悲,而害她的人就是艾迪和刘一水。
但是真相却那么残酷,她才是那个万劫不复的人,因为她的冲动和妒忌害死了两条生命,其中一个是尚未出生的孩子!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小院的,她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几次闯了红灯都不知道,被协管员拉住一顿数落。她看着这个陌生又繁华的城市,她想到她母亲犯了大错那一天,是不是也是这样无助害怕又不知所措,她一直走一直走,听到有人大叫她的名字,象在梦游一样,有人跑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原来是李益斌。
李益斌和朋友骑着摩托车正在闲逛呢,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她又闯红灯又挨训的,赶紧掉头过来。
黄佼佼好象不认识他一样,木然地转过头,双目失焦,吓了李益斌一大跳。李益斌抱着她喊了好声,她才回魂了似的,才认出李益斌。象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她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引来路人侧目驻足。
李益斌又尴尬又紧张,赶紧把她带走。黄佼佼一言不发,不吃不喝,象中了魔一样。
瑟瑞娜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想通了这些年很多困挠她的事。她没有想到,上一辈的故事这么曲折和让人难过。她沉默了很久,很多念头在心里七上八下,毫无章法,她觉得头疼。
她揉着额头,轻轻问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抬头看了一眼朱医生“我妈妈的另一个孩子还在,我是不是不会这样?”
大家自然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这是一个无法假设和回答的问题,如果这个孩子还在,双胞胎顺利成长,那是不是一个单独的灵兰和一个单独的瑟瑞娜?或者,两个孩子各自都有双重人格分裂?
但现在却只存活了一个,那么这个孩子所有的幸运和不幸是不是都找到了理由和借口?
“瑟瑞娜,如果这么想能够让你释怀,你当然可以接受这种说法。世界玄妙,一切都皆有可能。”朱医生说“但是这不是我们以此来仇视和报复世界的理由,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这些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我们只能说,不管对与错,那是上一代的事情,我们下一代要按照自己想要的去生活,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们改变自己。”朱医生清楚瑟瑞娜的性格,也理解她的想法,她有隐隐担心。
但是瑟瑞娜这个问题深深刺痛了一水的心,灵兰太可爱太温柔,他在没有接触到灵兰人格分裂的转变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直接尖锐聪敏的瑟瑞娜出现后,直接说出这句话,他才意识到,也许,也许瑟瑞娜说的是对的呢?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极之聪明,极之有天赋,一个继承了妈妈的音乐天赋,一个承接了爸爸的绘画天才,正如朱医生说的,象两个截然不同又极之可爱的灵魂共用了一具躯体。如果另一个孩子也活着,是不是就真的一个是灵兰一个是瑟瑞娜?
想到这里,一水满眼通红,心里一阵发紧,他站起来不由自主地点着一根烟,猛吸了几口。
瑟瑞娜看着他,又轻轻地问了一个问题“水叔,是不是你早已怀疑,或者说,你已确信,上次绑架灵兰的人就是黄佼佼?”
一水猛地转身看着她,失声问“你?……”
看到他这个表情,瑟瑞娜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了,“所以,公安局在调查时,你拖延了。因为你害怕了。”
昊宇听到这里,惊得打翻了茶杯都不知道,信息量太大了,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比看电影的转折还剌激,他只觉得以自己经过今天以后,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了,算是见过人生百态大是大非的人了。
朱医生也转头盯着一水,等着他的回答。
一水只觉得嗓子发干,在商场上经历过大风大浪觉得自己已古井不波了,但是今天他却觉得背后湿透,慌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是的。”过了很久,他终于回答“刚开始,的确没有想到是她,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呢?但是后来我去医院查了监控,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送你进的医院,我就明白了。”一水佝偻着腰坐在桌边,轻轻地说,“我不想骗你,又不能看着佼佼被带走,这是刑事犯罪会判刑的。她这么小,受了这么多苦,我不想让她一生都毁了。”
“而且,看到我平安醒来,经过这一段时间我还好好地生活着,你是不是更不想去配合警察了,甚至,你还想劝我放弃报案。”黄佼佼语气很轻,不急不缓,但是眼神灼灼,让人避无可避。
一水没敢看她,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水叔,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好朋友的丈夫和两个女儿,差一点全部都死在你妻子和女儿手上?”瑟瑞娜一字一句地说。
一水被这句话剌到了,他无法面对她,站起来望着窗外,全身颤抖,哽咽无语,好半天才呜咽着说出口“我对不起艾迪,愧对你们。
瑟瑞娜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只象个小动物,睡梦中不自觉的轻轻发抖。朱医生守着她,她没有孩子,看着她长大,在她心里,早已把这个特别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这有悖于医患关系,但却是人之常情。
她和一水都在等着瑟瑞娜的决定,1.是否决定把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告诉艾迪。2.瑟瑞娜是否跟她回加拿大。3.瑟瑞娜是否坚持报警。
每一个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影响着三个人的生命和前途。
瑟瑞娜出奇地沉默,她成晚地呆坐着,看着灵兰的日记,感觉得这段时间她的悲欢喜乐,仿佛从字里行间看到那朵傻花在没心没肺地笑着,象朵解语花。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瑟瑞娜呼出一口浊气,喃喃地问,然后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因为她知道灵兰会怎么做。
昊宇拿着一大盒巧克力过来敲门,是张梓沐送过来的,是灵兰最爱的比利时巧克力。瑟瑞娜明显憔悴了,她嫌弃地看了一眼巧克力,让昊宇进了门。
“瑟瑞娜,你一整天没有吃饭,我们都很担心你。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昊宇打开巧克力让她选,唠叨得象唐僧似的。
瑟瑞娜看着一大盘五颜六色的巧克力随便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浓郁的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香甜的味道使人心情愉悦起来,怪不得这么多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大吃巧克力,是有道理的。
“嗯……”她眯起眼享受着甜点唔了一声,然后盘腿坐下来,和昊宇你一块我一块,象两个放肆的孩子一样,吃掉了大半盒。两个人嘴周和下巴都是黑黑的,指头上都是巧克力汁,看着对方,他俩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瑟瑞娜觉得没有那么沉重了,直接躺在地毯上,静静地看着吊灯。吊灯是一串串紫水晶,灵兰最喜欢的颜色,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明明暗暗。
“如果是灵兰,你觉得她会怎么做?”瑟瑞娜看着昊宇问。
昊宇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她……”,然后看了瑟瑞娜一眼“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也不准骂人啊!”
“那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啥了!”瑟瑞娜白了他一眼说。
昊宇的话被堵在嘴边,很郁闷地说“知道你还问!”
“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灵兰的了解有多少?”瑟瑞娜一下坐起来和昊宇面对面,差点头撞头,把昊宇吓了一大跳。但瑟瑞娜只是拿了一块巧克力而已,含糊不清地说“看样子,你对她很了解嘛!”
昊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当然,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过,我好象什么都没说啊……”
瑟瑞娜哼了一声,“你不过就是想说,灵兰想着自己虽然九死一生让人生气,但毕竟还好好活着,而且肯定多方考虑,一方面考虑到水叔这段时间对她的恩情,血浓于水,亲情难舍,要不放过她吧?另一方面考虑到我妈的感受,不想让她担心和难过。还有一方面也是本着与人为善,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花样少女不适合监狱铁窗。”
昊宇挠挠头“的确是这样的。灵兰是会这么考虑的。”
“这样是不对的!”瑟瑞娜气极,呼地一起站起来,叉着腰对昊宇气呼呼地说“不能因为我们善良,成为你们欺负我们的理由!如果齐丽娟不是这么极端,我现在还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妹妹呢!一家四口都好好地活着,比什么宽宥都强!”
“我们,我们,”昊宇赶紧把自己和她划在一起,指指自己指指她。又指指窗外“他们,他们。”
“你!”瑟瑞娜看他还是执着于“划派”根本没有听到重点,怒极,“你是不是真傻?!怎么没听懂我的话?!”
“我听懂了,听懂了!”昊宇赶紧告饶“我们不能强求好人去不断退让,不能道德绑架受害者。你是这个意思,是吧?”
瑟瑞娜听他这么说,才消消气,但余气未消,哼地一声坐到床上,别过头去不看他。
“你现在怎么做,我都是支持的。毕竟她们母女犯下的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原谅的。”昊宇走过去坐在小沙发上,很认真地说“为什么原谅她,她齐丽娟与你有不同戴天的杀父之仇,黄佼佼差点杀了你们,如果不是你命大,就只剩下你妈妈一个人孤独伶仃地在世上了,多可怜!想都不敢想啊!想想都害怕。说真的,知道是黄佼佼绑了你,我心里真是恨死她了,恨不得一脚把她踢趴下,恨不得让她吃你吃过的苦,受你受过的吓!”
他拿过水杯递给瑟瑞娜,“水叔的想法和感受,我当然能理解,你冰雪聪明,你肯定也能理解。我觉得虽然能理解,但不能接受。他们之所以苛责你,是因为他们不是你,没有真正承受过生命中这么大的伤痛,如果没有同等的遭遇是不会有同样的感受的,所以说,这是一种道德绑架。但是成年人都是权衡利弊才做的决定,他们的决定也许不是最对的,但一定是最有利的。所以对他们而言,放弃报案是最有利的。即使明明知道是为难你,苛责你,道德绑架你,他们还是想这么做。”
瑟瑞娜看着他,这是昊宇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话,而且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让她刮目相看又感动。
她递给他一块巧克力,感激地笑了一下,昊宇对她做了一个鬼脸,接过巧克力一口吃掉,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这一刻,瑟瑞娜明白了,灵兰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因为只有他是真的从她的角度去思考去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