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外挂嘛?
“醒了?”王希孟看着床上的人,温声问。
姚月忽地从床上坐起来:“那石碑?”
“石碑还在山上。”王希孟站在床边,“我们已经回来了。”
“我们真的去山顶看了石碑?”姚月还迷糊着,觉得昨晚的一切就像梦一样。
“对。”王希孟很有耐心,“你睡着了,是我把你背下山的。”
“你背我回来的?那奶奶她……”
“奶奶已经睡了,没看到我们。”
王希孟三两句堵住了她的问题,催促道:“快起,你今天可能还有第三关。”
姚月把自己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不要,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不用睡觉,不知道缺觉的苦啊!”
她要困死了,谁来救救她!
王希孟看着姚月,心里着急。姚月的假期不长,现在已经只剩两天了。有了昨天拎筐的经验,王希孟一把就抓住了姚月的被子,稍稍使劲儿就拽下大半。
“靠!”姚月大惊,“王希孟你大爷!”
王希孟也慌了,他一时冲动,并没有多想,但下手一拽,姚月大半肩膀都无遮无拦地暴露在空气里,他立刻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是我唐突了,姑娘见谅。”
姚月气道:“姑娘什么姑娘!好好说话!”
王希孟背身道歉:“对不起。”
姚月本就不是真的生气,更何况,她的被子宽大,也没露出来多少,便不打算再说这件事了。
两人心急火燎地赶到前院,老太太却不在。
姚月四处转了一圈,被磨得发亮的簸萁还在茶桌上放着,早餐也没吃:“奇怪,这个时间奶奶该起了啊,平日大早晨就唠唠叨叨的,这会儿人倒不知去哪儿了?”
“小磨人精!一天天说话没大没小的!催什么催!”老人的声音从卧房传来,“我在自己家睡个懒觉,又碍着你事了?”
“您睡!您睡!”一见着老太太姚月立马就认怂,又朝王希孟看了一眼:都是你吧!催什么催!
王希孟在一旁别开脸。
“你往哪儿看呢?嘴里嘟嘟囔囔没个消停。”老太太顺着姚月的目光看过去,故意问。
姚月连忙把竹椅搬到跟前:“我是说,奶奶您坐,坐!”
“我不坐!”老太太摆手,“以后有的是坐着的时间,你先跟我进屋。”
“神神秘秘的……”姚月吐槽。
老人走进屋,从柜子里取出一卷绢布,放到窗前的木桌案上,小心展开,一块画稿露了出来,布纹颜色略有些暗,似是多年以前的旧物。
“这是……”姚月去摸画布的手刚刚碰到个边角,就被奶奶用扇子打了回来。
“千里江山图。”老人缓缓说出名字,姚月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去看王希孟,可奶奶就在跟前站着,姚月只能生生忍住了。
“可这图,这图怎么会在您这儿呢?”姚月问,王希孟之前说这画是他早年所作,她去网上查过,在北宋末期,《千里江山图》就销声匿迹了,后面几次现世都是昙花一现,没有确凿的消息。
“有什么不可能的?”老人将画仔细安置好,“这只是一部分残卷,机缘辗转,有人将它交付于我,但它就是放在我这儿,我也不是它的主人。我说的够多了,这些和你是没什么关系的。”
老人转身看着姚月,正色道:“你的考题是把它画下来,在你离开我这院子之前,把最满意的一幅交给我。”
给姚月准备好各种用具,老人就退出了屋子,顺道锁了门。
“您还要锁门?我不用出去吃饭的?”姚月冲门外喊。
“胖得跟猪崽一样了,一顿饿不死的!”老人朗声回道。
姚月无语。
“居然是画《千里江山图》。”姚月看了眼身旁的王希孟,“这不就是活生生的外挂嘛……”
“所以是我画还是你画?”王希孟问。
姚月心道,当然是你画了!我怎么画得过你!可这么直接承认总有些丢面子。
姚月抬头笑:“嘿嘿,我先试试吧,你压轴,大神都是压轴上的!”。
王希孟倒是无所谓,这幅图他早已在心中画了千百遍,就算是直接画,也定是会画得分毫不差的。
姚月知道,奶奶并不是有意为难她,她从小长在奶奶身边,在什么地方有多少斤两,奶奶都知道的,只要她沉下心来,一遍一遍临摹,应该会学个八九成像的。
而事实也不出姚月所料,画到第五遍,姚月遍将画中的结构、配色等细节学得很到位,远远看去,忽略画布颜色的话,似乎也能以假乱真了,可总是差点东西,接下来任凭姚月画如何细致,如何认真比对,也无法再精进半步了。
姚月举起自己的画,又去看桌上的残图,那图虽然只有小小一块,但画中的景色灵动异常,远处山脉绵延,看上一眼,便觉得心绪辽阔,而自己的画就像是精致的蜡像一样,好看,但是假的。
王希孟看着邀约的画提醒道:“你太紧张了。”
“没有!”姚月反驳道。
“你的画告诉我的。”王希孟笑着看她,“因为你一直在想,怎么画才能更像,就像是拿到试题的考生一样,一心想拿到更高的分数。”
姚月觉得他说了一句废话:“难道这不是在考试吗?”
“我没在怪你。”王希孟笑,“我的意思是,这很正常,这不是你的画,你不可能画得一模一样,就算是我,在当年也画不出第二幅长得一样的《千里江山图》。”
“但越是苛求一模一样,就越是不像。”王希孟继续说,“这图已经在你心里了,你不要看它,自己画一幅吧。”
姚月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重新铺了一张画纸。
“好像,好像真的更像了耶!”最后一笔画完,姚月看着画纸惊讶感叹,“你看这次我画的!”
王希孟赞许地点头:“嗯,画得很好。”
姚月精益求精:“还有不好的地方吗?”
“你要我改?”王希孟扭头问,虽然是在询问姚月的意见,但在姚月眼中,这更像是一种邀请。
“好啊,你帮我改!”姚月将笔递给他,自己只抓着笔身下端的一点点。
王希孟却没有动:“这样不行,画画对力度的要求很高,我一定要完全控制笔的走向。”
王希孟帮姚月调整了握笔的位置和姿势,然后像第一次那样握住了她的手,他在姚月背后看着她的画,找合适的姿势落笔,几乎要把姚月圈在怀里。
姚月轻轻扭头,王希孟的侧脸就撞进她的眼里,他眼神清亮,映着图中的万里山河,姚月能看清他细长的双眼皮,和浓密的眼睫,想象着许多许多年前,阳光洒下来,会在那双眼下投下睫毛的晕影。但此时的王希孟专注无比,对姚月这样放肆的视线毫无所觉。
姚月在有限的空间里稍稍侧身,王希孟轻斥:“不要乱动!”
姚月依言安静下来。
王希孟的笔动了,他调好颜色,提笔在先前姚月落笔的地方轻轻滑过,几笔落下,原本有些沉闷的景色变得温暖起来,连山脚的房屋也染上了几分烟火气。
姚月的语气带着钦佩:“哇,你改别人的画也这么厉害的吗?”
王希孟笑而不语。
姚月看着他,调侃道:“你怎么不说话?我可不轻易夸人的!”
听她这样一问,王希孟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愣了许久,只答了一句“多谢”。
姚月乐出了声,还好还好,她还以为王希孟要回她一句“多谢姑娘”。
“走吧!”姚月欢快道。
“走?去哪儿?”
“去交考试卷啊!”姚月拉着王希孟去敲门,“这应该就是我目前最好的水平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替我画一幅啊,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老太太坐在院厅的椅子上,看着姚月画那最后一幅画,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过来。”老人招手,“说说,这幅图你是怎么画的?”
姚月隐去了王希孟最后的改动,一字一句地都讲给了老人听。
“你一共画了几幅?”
“六幅。”姚月答。
“明明是临摹,怎么就突然想到默着画了?”
“怎么说呢,顿悟,对!就是顿悟!”姚月对自己找的这个借口,不是,这个理由非常满意,“您孙女多聪明您还不知道吗?也许我跟这画就是有莫名的缘分,您之前不是也说么,是机缘!”
老人没有理她不着边的说辞,指着图中的一处问道:“你这最后一幅和前面几幅都不一样,来说一说,这一笔是怎么画的?”
姚月顺势看去,心下一惊,暗道她奶奶简直是要成精了!老太太所指的正是王希孟添上的其中一笔,至于王希孟当时是怎么画上去的,她怎么知道?她当时正在……看脸。
“这是后补上去的。”姚月答。
“为什么要补?怎么补的?”老太太追问。
姚月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突然疼起来了。以前上学时,奶奶也总喜欢这样考问她的功课,为什么时隔多年,她还要经受这种历练?为什么要补?这题太难了,早知道刚才就好好问问王希孟,不着急过来了!
“这处,这处的颜色不够深,就有些破坏这个整体的画面感,所以我又加上了一笔。”
老人合起扇子,倾身道:“可你这笔补的是浅色。”
姚月满脑子都在想辙找补:“那可能是……是我加白颜料的时候手抖了,多挤了一些,要不,我回去再重新画一幅?”
“好啊。”老人直接道:“也不用回去了,你去把东西搬出来,就在这画吧,我在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