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年旧案
1.记忆可信吗?
虽然马雯雯在遗书里完全没有提及她恋慕的男生姓名,但真想查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遗书中透露了那么多蛛丝马迹,稍稍打听排查了一遍,莫昭昭便锁定了目标人物。
“你好,请问乐正禹在吗?”
来开门的男生骤然瞪大了眼:“莫……莫昭昭?”
“是我。”莫昭昭很有礼貌,微微一笑。
这一笑直接给这位男同学笑掉了魂,半晌才回魂,脱口道:“正……正哥,女神找你!”
在警校这种男女比例9:1的地方,颜值高、成绩好的莫昭昭是大多数男同学心目中的女神。只不过她本人忙着学习,忙着打工,所以对此一无所知。
乐正禹被两名室友笑着推过来,看向莫昭昭的眼神有些局促不安:“莫……莫同学。”
莫昭昭认真打量这人,倒是长了一张阳光帅气的脸,不过对方的脸迅速红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这人给自己写过情书。
一股突如其来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问题是,她一会儿要和他谈论马雯雯自杀的事,那就避不开情书这个话题,她连装傻都不行。
努力靠演技撑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莫昭昭假装看不见他身后室友的挤眉弄眼,道:“乐同学,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单独聊聊。”
“哦哦,好的。”乐正禹点点头往外走,然后就同手同脚地在撞到了门框上。
这个系草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对上乐正禹几分懊恼几分忐忑的目光,莫昭昭莫名觉出几分眼熟,顿时心中一慌——等等,自己在唐子安面前不会也这么傻吧?莫昭昭一阵心塞。
两人一路无话地走出男生宿舍,在路边找了张长椅坐下,莫昭昭开门见山:“马雯雯同学去世的事想必你知道了。”
乐正禹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莫昭昭却没管他的心思,简单扼要地将马雯雯自杀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听到马雯雯自杀的原因,乐正禹整个人一僵,不可置信、懊恼、慌乱、内疚等一系列情绪从他眼中闪过。
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莫昭昭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有什么问题吗?”
乐正禹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莫昭昭也不催促,只安静等着,半晌他才格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捂住脸,声音低沉,带了几分苦涩:“不……不是我,带给她光和温暖的那个人不是我。”
莫昭昭眉尾轻轻一颤,乐正禹低垂着头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合照。照片上,站在他身侧的是一名又黑又瘦,其貌不扬的男生。
“他叫孙明,是我的室友。”乐正禹低声缓缓讲述出一个悲伤的故事。
孙明是在军训时注意到马雯雯的,为了跟上大家的进度,她在每日的军训结束后还偷偷留在操场上独自训练。虽然俗话说“一分耕耘,一份收获”,但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橘生淮北则为枳,努力的方向不对,越努力越绝望。
从马雯雯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孙明不自觉地开始关注她,看着她从咬牙坚持到崩溃大哭。心疼的感觉让孙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马雯雯,然而自卑如他,却只敢悄悄关注着她,没有站出来的勇气。
误会是因为一次全年级的越野拉练,马雯雯不慎摔下了一个小土坡,一直关注她的孙明及时发现了情况将她救了上来。
可是,人们眼中往往都只能看见远处那个光芒四射的人,看不见自己身边的人。明明是孙明和乐正禹一起将她救上来的,她眼中却只看得见乐正禹。
见此情形,好不容易鼓起一点勇气的孙明再次缩回了自己的蜗牛壳中。
后来,每当马雯雯需要帮助时,总是乐正禹代替孙明出面。虽然乐正禹每次都会说自己是代替朋友给她帮助送她东西,但由于这个朋友一直没出现,马雯雯便相信了网上所说的“我的朋友就是我”,乐正禹只是性格有点别扭,不好意思直说。
马雯雯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乐正禹,可乐正禹虽然对她很好却从未对她说过喜欢二字。于是她也不敢开口表白,怕开了口会失去这份温暖。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乐正禹,所以只能拼命压抑自己的感情。因此,乐正禹根本没想过马雯雯喜欢他。
两个极度自卑的人,心里藏着喜欢却都没有说出口的勇气,最终成了这样一场悲剧。
“莫同学,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乐正禹乞求地看向莫昭昭,“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孙明?我怕他……怕他接受不了。”
马雯雯或许有一点没说错,这个人真的像光一样,温暖光明。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平白担上这么沉重的一份自责内疚,正常人多少会觉得有些委屈,可他没有。他第一时间担心的是自己的朋友。似乎完全没想过,孙明知道真相后或许会迁怒于他。
“我会尽力试试不公开遗书。”莫昭昭心情有些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真相会是这样。看马雯雯遗书中写的,她真以为乐正禹和马雯雯有过暧昧,如今看来,记忆是会骗人的,一切都是马雯雯自己的幻想。
想到马雯雯父母在学校门口撒泼大闹的情形,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如果让马家人看见这封遗书,会怎样纠缠家世不错的乐正禹。可是乐正禹在这件事中何其无辜,她实在不希望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幸好唐子安让她别急着将遗书交出去,大神不愧是大神,考虑就是充分。莫昭昭充分体现出了一个脑残粉的自我修养——即使大神听不见,也要吹大神的彩虹屁。
回到唐子安的小楼,莫昭昭将情况和唐子安汇报了一遍,说了自己的担心,当然没忘记真情实意地夸赞唐子安一番。
唐子安看了她一眼,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担心别人,你怎么就不担心担心你自己?”
这反应让莫昭昭愣了一下,迅速翻找记忆,得出一个让她激动无比的结论——大神对她的真情赞美似乎在一点点习惯,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无所适从。所以,即使记忆每天都清零,朝夕相处的自己还是能在他心中留下一点痕迹的,对吗?她嘴唇嗫喏了两下,最终没敢说出来,害怕只是一场空欢喜。
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莫昭昭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那不一样,我战斗力强又是个穷光蛋,我不怕他们,但乐正禹不一样。”
“他怎么就不一样了?”看莫昭昭这么维护这个男生,不知怎地,唐子安莫名有些不太舒服。
莫昭昭眼神放空了片刻,那空洞的眼神刺到了唐子安,不用多年经验也能判断出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失神很短暂,她收回情绪摇了摇头:“总之他和我不一样,他不必……经历这种事。”
唐子安敏锐地抓住她话中的关键——就是说她经历过?记得资料上写了莫昭昭是被收养的,而收养之前的人生一片空白,所以她经历过什么?
他想问,却没有询问的立场。
“可是遗书是死者的遗物,怎样才能不给死者家属呢?”莫昭昭眉头紧皱,一副苦恼的模样。
虽然没有记忆,但潜意识却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应该是笑着的。
“那就不提遗书的事。”唐子安斩钉截铁道。
“不提?”莫昭昭一怔,“不提遗书就这样通报结案的话……”
“会遭到质疑吗?”唐子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要记住,警察的工作不仅仅是查明真相,更是要保护无辜的公民。法理之外有人情。不过是一些骂名,我们担了便担了,问心无愧便好。”
莫昭昭被帅了一脸:“呜呜,我太感动了。大神,我更爱你了!”
“这不是我做的决定,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局里商议后一致同意的。”唐子安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并不居功。虽然如此,莫昭昭依旧真情实意地认为这一定是她家大神努力的结果。
最终,警方和学校就此事商量后,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了马雯雯父母一笔钱,这件案子就这样结案归档。
而网上警方通报下面,虽然公布了那段马雯雯自己走向江堤的视频,下面仍有很多恶意揣测的言论。
“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警察说你自杀你就是自杀。”
“最开始那个女嫌疑人呢?校园暴力呢,怎么不解释?果然有黑幕。”
“难怪破案率高,破不了的就说是自杀就是了。”
……
虽然早有准备,但莫昭昭看着这些评论,还是觉得心口堵得慌。
“不舒服就别看了。你为真相和死者负责就可以了,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很多,想当警察可不能玻璃心。我可不想你因为这事和我请假去看心理医生。”唐子安语气平平,头也没抬。
莫昭昭抿着嘴偷乐——真没抬头怎么会发现她不开心。
“对了,你为什么想当警察?”被她笑得坐立不安,唐子安生硬地起了个话头。他刚刚才查看过莫昭昭的档案,她是那年市高考状元,分数超过警校几十分,填志愿时却毅然选择了警校刑侦专业,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偶像啊。”说这话时莫昭昭眼角微微挑起,几分真诚几分玩笑。唐子安突然一阵心跳加速,不知所措地移开眼,半晌听见莫昭昭一声远了的轻笑,他有些茫然地按了按心口,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2.记忆牢笼
向下延伸的台阶隐没于一片黑暗中,他握紧手中的枪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因为看不见,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一共13级台阶却走出一身冷汗,刚踩到平地上,还未来得及和身后的搭档说一句话,突然一阵劲风迎面袭来。
他就地一滚,险险避过,对着攻击袭来的方向开了枪。
黑暗中似乎听见一声闷哼,射中了吗?他想站起身,脑袋却突然一阵剧痛,有血模糊了视线,意识涣散之时,他眼前亮起了光,似乎看见远处搭档倒在血泊中。
唐子安猛地睁开眼,冷汗涔涔。无意识地揪住身上的被子,是梦?
不,不是!他捂住剧痛欲裂的脑袋,眼睛发红,艰难地吐出一个名字:“邵捷……”
邵捷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狠狠刺激着他的神经,那不是梦,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慌乱地掀了被子要下床,一抬眼对着床头的墙上写着巨大的字——不要慌,你的记忆出了问题,先看看手臂上的字,你会相信。
唐子安一愣,墙上是自己的字迹没有错,但他不记得自己写过。虽然仍然很茫然,但冷静的性格却已让他迅速做出了正确判断。按照提示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果然见胳膊上也写了字。
字迹写在右臂上,是他左手字的笔迹。看来确实是他自己写的,毕竟没人知道他左手也能写字,更没人见过他左手字的字迹。这样相互验证的做法也符合他的性格。
手臂上写的是——看床头柜上的诊断书和日历。
诊断书将他的病症解释得很清楚,他脑部受到重创导致记忆定格在了出事那天,之后产生的记忆会随着每一次入睡而清零。
定格在了那一天吗?难怪……难怪那记忆那样清晰,他捂了捂脸,镇定了几分钟,看着诊断书里的那句“邵捷推断死亡”,感觉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来。
邵捷与他从大学起就是好友兼室友,毕业后自然成了搭档,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破获各种大案要案。
唐子安揪着心口的衣服闭上眼,邵捷一动不动躺在血泊中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满地鲜血那样猩红,刺得他双目发疼。
好一阵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唐子安胡乱抹掉眼角的泪痕看向日历。日期显示距离他出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虽然仍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接受度良好。
按照日历上的提示,他起床去拿书桌上的笔记本,不小心碰翻了桌边一摞案宗,发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莫昭昭听见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关了火赶往二楼。她敲了敲门:“大神?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幸好在这时他看见了笔记本封面上贴着的便利贴——特别提示:助手莫昭昭暂住家里,照顾你的起居。
“莫昭昭……”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虽然毫无记忆,出口时却有种微妙的熟悉感。这或许是来自身体的本能记忆。
门外大约是见他没有回应,敲门的声音急促了一些,声音中的担忧之情听得真切。他捏着便利贴,目光落在莫昭昭三个字上微微发怔,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这个小助手住到自己家中来了。
“我没事。”唐子安开了口,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虚弱,听着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果然门外的人并没有离开,显然是不放心。他清了清嗓子,难得多解释了一句:“不小心碰翻了东西,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那我回去做饭了。”门外的声音长松了一口气,多了几分轻快。
二十分钟后,大致了解完目前情况的唐子安脸色有些苍白。不知该庆幸还是觉得讽刺,一天记忆就清零的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天赋还保留着,但也多亏了这天赋,不然光是看完资料,一天就得过去大半。
他出来时,莫昭昭正坐在餐桌边,翻阅着一本很厚的黑色笔记本。
唐子安眉头微蹙,这笔记本有一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感觉。
“马雯雯遗物,”对上他投来的目光,莫昭昭解释完后讽刺地笑了一声,“她家里人拿了钱就回去了,根本没来收拾她的遗物。”
唐子安走过去,只见扉页上用红色的钢笔写着一句让人绝望的话——你就是行走的垃圾,在这个冰冷的社会中,你永远也得不到温暖和理解。
这是一本非常混乱的笔记本,里面有课堂笔记,有日程安排,也有各种胡言乱语。可以看得出来,笔记本的主人心理状态非常糟糕,文字中自卑压抑和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实体化,她一边拼命努力,一边不停地自我否定贬低自己。仿佛身体里有两个小人在自我拉扯。
看着笔记本上雷打不动的四点二十起床和十一点五十睡觉。莫昭昭感觉到一阵窒息:“她把自己逼得也太狠了吧?我看着都觉得好累好压抑。”
唐子安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心头一颤:“在想什么?”
莫昭昭苦笑:“如果她的室友不是我,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身为室友,我却对她毫不关注,没有发现她的问题。她对温暖和理解那么渴望,如果我对她多一点关心……”
唐子安眸色转深,根据他的记录,莫昭昭不是这种会无端自责的人。她的确没有关注马雯雯,可比起马雯雯对她的仇恨,莫昭昭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
“不会,她的自杀倾向非常明显,她也不信任你,你救不了她。”唐子安突然合上笔记本,“别再看了,这笔记本不对劲。”他的第一感觉没有错,这本笔记让人非常不舒服,似乎不知不觉就会被其中那股厌世的负面情绪所影响。虽然对心性坚定的人不会有太大影响,但心情低落是免不了的。
被他这么一说,莫昭昭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有些不对。
“去旁边的健身房跑个步吧。”唐子安的关心还很冷淡,但对莫昭昭来说,来自大神的关心还在乎什么态度。
于是她乐滋滋地去了健身房,不得不说唐子安这健身房真是设施齐全,甚至还有个淋浴间。跑了二十分钟,打了一套拳,运动带来的热血感驱散了心头的负情绪。恢复理智的脑子想到一个问题——是因为想要自杀所以写下的文字释放出强烈的负面情绪,还是因为文字中蕴含的负面情绪,所以让人想要自杀?
正思考得入神,电话铃声响起,刚好冲完澡的莫昭昭擦着头发心不在焉地从健身房走出来。循声望过来的唐子安猝不及防瞧见一幅美人出浴图,作为一个沉迷工作无心恋爱的大龄男青年,唐子安一下子涨红了脸,慌忙移开眼。
莫昭昭完全没注意到唐子安那边的动静,她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吕队长”三个字,脸色不太好。
“你马上来警局一趟,带上那只警犬。”吕梁的声音格外严肃,说完便挂了电话,不给她多问一句的机会。
莫昭昭的心沉了沉,吕梁交给她的任务是监视唐子安,这通电话既然没有经过唐子安,直接打给了她,显然和唐子安有关。
勉强收拾了一下心情,她走到唐子安面前:“大神,我要回学校一趟。”
“嗯,去吧。”唐子安看起来不疑有他。但其实他对微表情的敏感度堪比测谎机,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
他也知道局里并未完全相信他在那件案子里的无辜,一定会让人看着他,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案子那种情况,换他是吕梁也会做一样的决定。
却见已经走到门口的莫昭昭突然回头跑到他面前:“对不起大神,我不是去学校,而是去警局。吕队长让我监视你来着。”
唐子安被她不按套路出牌的气势惊了一下,素来情绪不显的脸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啊……你怎么……”
莫昭昭蹲在他面前笑嘻嘻道:“我可是你的脑残粉啊,脑残粉不就该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偶像吗?”
唐子安没说话,一来觉得她说的不是真话,二来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吧,我就是觉得你肯定早猜到了。”她嘴角一撇,瞬间敛了笑,堪比翻书的变脸速度倒是不愧自己给她贴的“戏精”标签。只是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低着头的莫昭昭神情似乎有些难过,“我不知道大神你怎么想,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难过。而我不想你难过。”
唐子安放在裤腿上的手猛然一紧,莫昭昭仰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她黑亮的眼中映着他的影子,而她一字一字无比真诚道:“所以我想告诉你,我相信你,从始至终。”
3.无头白骨
顷刻之间,他感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警察本就是个不断怀疑人的职业,在真相大白前不能排除嫌疑人的可能,所以,他的案子,局里对他有所怀疑,他很能理解。将他和吕梁换个位置,他也会这么做。可莫昭昭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被完完全全信任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目送莫昭昭出门,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上扬的嘴角。终于明白以自己的性格怎么会在笔记本的记录中对这个小助理不吝溢美之词了,实在是她太招人喜欢。
莫昭昭到了警局,吕梁也没和她客套,开门见山交代了情况:马雯雯一案出现了新的情况。
这起被发现是因为在小乖窝里发现了一根断指。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块染血的衣服碎片和一块完全没了皮肉的尾椎骨。
靠着衣服碎片上的校徽,警方很快锁定了马雯雯,经过断指的DNA比对证实了死者身份。但当时漏了一点,因为白骨的DNA对比做起来比较麻烦,便没有做白骨的DNA比对。一起碎尸案,当然不可能每块残骸都做一次比对。
后来,托唐子安的福,马雯雯这案子破得太快,碎尸还未打捞完,案子已经破了。虽然如此,碎尸还是要打捞的,随着打捞出的尸块越来越多,问题出现了——碎尸中出现了两块尾椎骨。
经过比对后发现,那块最早在小乖窝里发现的尾椎骨,并不属于马雯雯。
这一发现立刻引起了局里的重视,法医检测后基本可以确定那块白骨的主人死亡时间至少在半年以上,而唐子安出事那个案子就是在半年前,这块骨头又是在唐子安的小楼中被发现,这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于是,吕梁便单独将莫昭昭叫来了。
这就是怀疑唐子安的意思了。莫昭昭心里不太舒服,但也清楚要证明唐子安的清白就更要配合调查。接过那块白骨放到小乖面前,她摸了摸它的头:“小乖,这块骨头你是在哪里发现的?带我去好不好?”
这些日子小乖和她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立即便懂了她的意思,嗅过那块骨头后,从她身上跳下来,向门外跑去。
吕梁带了两个小警察跟上。见小乖没有向唐子安小楼的方向跑,莫昭昭松了口气,脚步轻快了许多。
跑出三四公里后,小乖终于停了下来,对着一个没了井盖的下水道刨了刨爪子。
“在下水道里?”莫昭昭蹲下身和小乖沟通。吕梁却看了一眼旁边那栋破旧的危楼,脸色非常难看:“怎么会是这里?”
莫昭昭疑惑地看他。
吕梁抹了一把脸,表情一言难尽:“唐队出事的地方就是这栋楼的地下室。”
像是炎炎夏日突然下起冰雹,她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狠狠打了个哆嗦,脸颊双唇褪去了血色。待回过神来,只见吕梁正指挥两名小警察栓了绳子下去查看。
捏紧了拳头,她感觉右眼一下一下地跳着,和她乱了的心跳一唱一和,跳得她脑仁疼。
“吕队!有发现了。”不多时,兴奋的声音从地下传出。
不愧是市局的警察,两人业务能力很强,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带了出来。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收到吕梁的通知后,及时赶到,在周围拉了警戒线和隔离围挡。
两名警察将验尸袋放下,莫昭昭和吕梁戴上手套口罩,就地开始简单的检验。
从穿着上看应该是具女尸,大概是因为被衣服包裹着,所以保存还算完整,需要拼一拼才知道缺失何处,但有一处缺失却能一眼看出。
“头骨呢?”莫昭昭问。
下去的两名警察摇了摇头:“我们很认真地找过了,没有发现头骨。”
吕梁愣了一下,还是道:“再去找。”想想还不放心,最终自己亲自下去了一趟。莫昭昭摇了摇头,头骨这么大,难道还会漏掉?
果然,吕梁最终只从淤泥中翻找到几块很小的指骨。莫昭昭接过来拼上去,加上小乖叼回去的那个尾椎骨,206块骨头,除了颅骨的29块,一块不差。
不翼而飞的颅骨让吕梁和莫昭昭脸色都不太好看,颅骨当然不会自己跑掉,那就只能是被人刻意带走了。无论是谁,带走颅骨这种事情都很不正常。
吕梁黑着脸给拼好的尸骨拍完照后,重新把尸骨包好带回警局,送去做DNA检测。
莫昭昭面无表情地守在检验科门外,吕梁本想劝她两句,走到她面前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终长叹了一声,去拿了两张椅子过来,陪她一起等着。
两人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像是两具雕塑一样。不知过了多久,莫昭昭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你说过,唐子安和邵捷出事前负责的案子是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吕梁轻轻嗯了一声:“你很聪明,难怪送过去那么多助手,唐队唯独看得上你。”
莫昭昭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她能当助手,可不是因为她聪明。
两人之间短暂地交流后,重新陷入沉默。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颤巍巍走过一圈又一圈,终于,检验科的门打开,检验员递上鉴定报告。
不出意料,女尸的DNA鉴定结果和当年那名被绑架的女性DNA对比完全一致。
莫昭昭勾了一下嘴角:“这案子有新的线索出现了,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抓嫌疑人来审问一番吗?”
这具突如其来的无头女尸让她突然意识到——唐子安出事的那个案子并不是单纯地中了罪犯的陷阱。她抿了抿唇,看来是有人见唐子安不仅没出事,还成立了新的调查组复出查案,开始害怕了。其实这样也挺好,多做多错,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小莫,你不要总对我这么有敌意。我和你一样都是希望唐队好的。”吕梁有些无奈。
莫昭昭一脸无辜看向他,笑容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啊?对,是我不该问。这个案子唐子安是嫌疑人,我作为他的下属是该避嫌了。”
对上这么个演技卓越的人,吕梁当真是什么脾气也没了。其实本来也不生气,有个人这样维护着唐子安,他作为朋友是为他感到开心的。
拿出电话,吕梁打算通知唐子安过来警局一趟。莫昭昭却突然按住他要打电话的手:“我回去一趟,当面和他说一下情况,然后亲自带他过来,可以吗?”
吕梁一怔之后猛然反应过来,唐子安自出事之后便再也没有独自出过门。他默默收起了手机,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很不合格。但是,莫昭昭对唐子安的维护关心似乎也太细致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小莫,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唐队了吧?然而,疑问的话没有问出来,因为莫昭昭得了他的同意,一秒也没停留,拎了包大步流星地走了。
丢下满腹心思的吕梁,莫昭昭打了个车回小楼,将今天发生的事和唐子安细细说了一遍。
唐子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快要炸开,事发那天他混乱不清的记忆终于在莫昭昭的叙述下渐渐完整了起来。
发现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起来,莫昭昭心中一慌,倾身查看他的情况,却被唐子安用力攥住了手。
鬓边因疼痛渗出冷汗,他咬着牙艰难道:“当时我们收到绑匪发来的信息,让我们半小时内赶到那栋危楼,信息上说人质在地下室。如果我们不能按时到达,人质就会死。时间紧急,我们给局里发了请求支援的信息,就先赶了过去……”
他闭了闭眼,额角浮起一根根青筋,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无法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不能晕过去!
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按在鼓胀的太阳穴,难以忍受的疼痛竟被安抚。心头生出一种恍惚,仿佛自己遭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人的出现。
唐子安睁开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莫昭昭,第一次出现这样强烈的念头,他不想忘记这个人,一丝一毫也不想忘记。
“怎么样?好点了吗?”莫昭昭语气轻柔,像是对待脆弱的幼崽。唐子安晃了晃神,她一直大神大神的叫着自己,言语间满是崇拜,如今看到这样废物,早已跌落神坛的自己,难道不会失望吗?
“大神?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莫昭昭被他没有焦距的眼神吓到,声音多了几分急切。
唐子安猛然惊醒一样,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连忙松开:“谢谢,我没事了。刚刚说到哪了?”
“你们赶去了绑匪说的地点。”
他点点头,声音沙哑:“是,我们赶了过去,在危楼外等了很久,眼看规定时间要到,支援却一直没来,我们只能先进去。地下室里一片漆黑,我和邵捷刚下完楼梯便遇到了袭击。我被人从后面砸了头,失去了意识。这是我最后定格的记忆。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
莫昭昭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见到那个被绑架的女孩是吗?”
“没有。我们一进去就遇袭了,什么也没看到。”唐子安回答得很肯定。
莫昭昭眨了眨眼,隐隐有了个猜测:也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局。
那栋楼里根本没有被绑架的女孩,打来电话的绑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案子的绑匪。总之,对方设置了一个比较紧迫的时间,让他们不得不单枪匹马地深入。然后趁着他们落单,借助地理优势干掉他们。到这里都很合理,可是后面的发展却不对了。
对方袭击他们后,带走了邵捷或者邵捷的尸体,将唐子安留在现场是为什么?
看起来像是嫁祸,但却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她查过记录,唐子安当时受的伤能活下来只能说是命大。如果唐子安没救活呢?嫁祸给一个死人吗?
而且哪有嫁祸不伪造一些百口莫辩的证据的?她可没忘了,唐子安之所以还能继续当警察,就是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
整个案子里,被绑架的女孩尸体被扔进了下水道,邵捷下落不明。如果不是唐子安差点死了,根据现场残留的情况来看,倒像是唐子安真杀了人,事后有人来帮他毁尸灭迹。
莫昭昭拧了拧眉,这个案子她越想越觉得糊涂,根本看不清了。她甩了甩头,将目光放回唐子安身上,见他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来,她连忙伸手去扶。
莫昭昭的皮肤很白,手腕上一圈青紫色触目惊心,唐子安看得心头一跳,一时自责又心疼:“对不起,疼吗?”
“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她面不改色地说谎,“倒是你,真的没事吗?不用去医院看看?身体要紧,警局那边我给吕队打个电话,明天去也行。”
唐子安没理她,径自去厨房拿了药膏出来给她涂了药。
“你把药箱放在厨房?”莫昭昭惊了。
“入口的东西不应该放在厨房吗?”
……嗯,好像没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