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惊蛰·三
进去百暮楼后，不知千度按下了什么机关，胡燕只觉得一阵眩晕。
她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慌忙间，她往刚才千度站的那个方向看去，却发现周围在她抬头的一瞬间黑了下来，她叫着千度的名字，但没人理她，她便只能作罢，探索地摸了摸旁边，随意抓紧了一个很牢固的杆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燕估摸着有一盏茶还多的时候，她才停下来。刚刚停下来，便有光透进来，接着她就看见几步外的千度。
她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刚刚下落过程中不知所措，就看到了千度眼中的她，她的那张脸还“惊魂未定”，倒不是有多害怕，只是这个地方有太多的不确定。
她尴尬低头，以为千度会笑自己，他却无其他表情，一副平常述事的神情对她说：“第十五层到了，这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跟我来吧。”
“好——”
胡燕虽然点头跟在千度的身后，但她还没太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了看刚刚他们待的那个空间，心中有些好奇。
“北瑶家，机关术。”
千度为她解释了。
“哦。”
胡燕点头小声应着，然后紧跟在千度身后，没再说一句话。
他们走了一会儿，进了一个房间，不知千度又按下了什么机关，他们进来的那道门自己关上了，原本暗暗的房间中也有灯亮了起来。
胡燕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些稀奇玩意儿，正兴奋之际，房间里的另一道门突然之间打开，借着房中的光亮，她看到门的另一边有一条走廊，走廊上的火烛一盏接一盏的亮了，原本就感觉不短的走廊，这下变得深不见底。
千度走过去，胡燕也立马跟上。
走廊中，胡燕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千度的背影，深怕自己在这个地方走丢。
“啊——”
胡燕吃痛地大叫一声，她摸着自己的额头，很是不解：“这是什么！”
她说着又看了看她的前方，是刚刚的那条走廊，但没看到千度的人影，她的手朝她的前方一探，果然有一堵墙！她还以为是什么幻觉！
她仔细看了后苦恼道：“我明明看着你在我前面......为何会是一面镜子？千度大人，你们九生门对待客人便是如此吗？”
“咳咳——”千度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他一把将胡燕拉到了另一边，笑道：“我们紫门的待客之道向来如此！再说了，是胡燕姑娘自己要来百暮楼的，这才是第十五层，区区的一个镜面小把戏怎么就难倒了姑娘呢？况且，千度还在这里呢，姑娘勿须担心，跟着我便好！”
胡燕翻了白眼，道：“我这不是一直都跟着你吗？”
“哦！”千度点头，然后又拍了一下额头，故作恍然大悟，道：“我忘了提醒姑娘，请姑娘莫恼！”
“你——你——”胡燕用手指着千度的脸，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戏耍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她想拿出闯荡江湖的“胡女侠”的气势来，但还未说出来便发觉上一次的事是她理亏，便低声说道：“好吧，我就当你是在算那几辆破车的账！我不计较！”
“对！”千度笑得狡黠，“门主教导门中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吃哑巴亏，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要先小小的惩戒一番，之后再说追不追究。而且，我这个人也一向听话，门主让我往东我绝不向西行！明白了，胡燕姑娘？”
胡燕木楞楞的，很不愿意相信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进来百暮楼后露出了这般的......真面目。
所以她当时为何信誓旦旦的要进来这里，让他将她要的东西拿出来不好吗！
胡燕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千度大人......您惩戒之后，心中有没有舒坦一点，那件事儿完了吗？还需不需要追究小女子我呢？”
“完了！”千度说完转身，没走两步又道：“请胡女侠以后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有助人之心是好，可......别是好心办了坏事！”
“我......”胡燕想问她当年到底是办了什么“坏事”了，可一看千度那又正经起来的背影，她默默地闭上了嘴。
她确实是破坏了九生门当初的行动，可她也确实是好心啊......好心办坏事吗？算了算了，既然千度不再追究她的责任，她还是不要往自己身上揽吧，姜典的事儿要紧，她再一次对自己重复道。
不一会儿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惊呼。
“哇——”
胡燕跳出去，扶着栏杆向外探身，太阳西落，周围是一片橙红，她鲜少能看到这番风景，这让她一时间开心不少。
忽然迎面吹来了一阵风，胡燕将吹乱了的头发别到耳后，转身对千度说，“刚开始在上面的时候，我还怀疑你说话不算数，因为最先你带我到上面的时候，那样子跟我堂哥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说着又看了看他们所处位置的下方，她就像在云上一般！像是刚刚的那阵风将云吹散了一些，她隐约能看到他们下方的一些建筑，朦朦胧胧的，为这百暮楼增添了一份美感与神秘感。
楼的对面便是荆山后山的一处山谷，她竟不知这荆山还能如此美。看来她以后得少听些她堂哥的话了，不然又不知道错过多少。
千度在她侧后方开口：“百暮楼一共二十一层，三十三丈高，每一层通向的楼层都与前一次不一样，你要查的姜典的文册在十九层。”
胡燕回头，微微吃惊：“我们还要走四层！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早知道会这样，我不如等着你将文册拿来给我！”
胡燕说完歪头，这话她好像在不久之前才对自己说过一遍，不过看在这美景的份儿上，她......忍了。
她又好脸色的转回头去，“烦请千度大人继续带路。”
一刻钟过去了，千度终于在一扇木门前停下，他手一抬往木门上的一方玉石按下去，他将将把手放回身侧，往后退了一步，那门便朝里开了。
胡燕惊奇：“又是什么机关术吧？这百暮楼里面的稀奇玩意儿可真多！”
千度动脚，朝里边走边说道：“胡大人没跟姑娘说过？”
胡燕觉得莫名，她笑：“他要跟我说什么吗？诶——”胡燕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跑到千度的前面，问他：“我堂哥去的是第几层？他因何进的百暮楼？”
“一层。公主。”千度回答得简洁明了。
“那......”
“在那边。”千度的手指向胡燕的右后方，“去找吧。”
“我......”胡燕还想要在千度这里知道一些关于她堂哥的秘密，但她转念一想发觉不妥，千度能告诉她这几个字已是极限，他们九生门也有自己的规矩，她不能强人所难，况且她也不应该打探她堂哥的事，于是她改口道：“我马上去找！”
看着胡燕飞快地跑到另一边去翻着柜子，千度心中叹息起来，原来从那天之后，他就只能是荆山紫门的千度使者了。
他的唇慢慢弯起，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落寞和不甘，他早就应该放下了。
他朝胡燕那边走过去，和她一起找姜典的那份密册。
不一会儿他们从最后方柜子的最下面找到了密册，胡燕将它拿出来给了千度，等着他打开。
千度摸着密册封面上篆刻的“姜典”两个字，他把册子打开，未看，转而将册子翻转递给了胡燕，他看着她的脸，说：“上面写的就是我愿意带你进百暮楼的原因。”
姜典，大赤国禁军护卫。父，大赤国秦王暗卫；母，陈国那氏那染。太子音与其良娣入宫为皇后祝寿时，消失于东宫内，后寻无果。其母托九生门寻其子，望其归；寻六年，亦未归。
“姜典是大赤国人！”胡燕将内容仔细看完后发出感叹，她也看向千度，一脸不信的表情，“你们找了六年都没找到他，偏被我给遇到！会不会太巧了？”
“哪里巧！他故意躲着我们，如何能找到？”千度说着将姜典的密册放回原位。
胡燕疑惑：“你们可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九生门啊！找一个人都找不到？我不信，莫不是在利用我吧......”她说到这儿汗毛竖起来，她之前听到过不少有关九生门的传闻。他们果然还是要报复她，她就知道事儿没这么简单就能算了。
眼见胡燕退到柜子后面躲着，千度无语，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慢慢地跟她解释道：“你也知我们是江湖门派，至于有没有名，还不是从别人口中传出去的。你亲眼见过姜典，你认为他是我们轻易就能找到的吗？”
胡燕听后没有立刻回答，她细细想来，觉得千度说的对，可她也觉得这事儿不会就这样完了，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做。
于是她放弃了，转而问千度：“那好吧，我就当你说的对！现在我知道了姜典的来历，可他有些失心疯，我该如何帮他，还是你们九生门自有办法？”
“当然是送他回去。”
胡燕笑了笑，她摇头，“不！你们这样做，找到的只会是一个空壳。我说了他已经得了失心疯，谁都不认识，整天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你难道想将这样的他送回去吗？这样的话，你们九生门做任务也太容易了吧！”
话说到后面，胡燕的眼神变得讽刺起来，她有些悲伤，觉得是不是她不应该来紫门走这一趟，她想找到的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姜典，找回他才行，否则做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可千度却说：“没有意义吗？我们也找了六年啊！”
“六年又如何！”胡燕匆匆走到千度的面前，她很激动：“人我已经帮你们找到了，可是怎么将‘他’也找回来，是你们九生门该去想办法。六年都花了，还在乎更多的时候吗！”
千度愣了，他笑了起来。不知如何，他好像看到那个时候的她，那时候的她也是这般愤愤不平。
他这才明白，有些事不一定要放手，忘不掉就留在心中，他自己记得便知足了。
那时发现真相的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千度先生，我......我......”
月光下，陈盈路的两颊慢慢转为粉红，夏风拂来，粉绿相间的衣裙在山间夜里的凉意中掀起了涟漪。
可就是波纹浮动的那一瞬间，那句话她突然之间就说不出来了。她笑着将它留在心底，然后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之后，她庆幸自己将话说出了口而没说完。
那个时候的她那么相信一个人，她始终是愿意相信他的，毕竟她终于找到了他。
如此便好，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