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班主任的约谈
黄昏之时，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太阳赶着下班，余晖也显得清冷。
洛黎趴伏在课桌上，伸展了下手臂，并转了转胳膊肘。
坐着一天没运动，他的身体开始感到有些疲劳了。
已经到了下午放学的点，不过今天他还不能走，因为他上课走神被班主任逮住了，得前往办公室与老师斗智斗勇。
洛黎在教室里磨蹭了一会，等到同学们大都离开后才起身，他不想有很多人偷偷围观他的窘态。
“老师...”
洛黎站在老师的办公桌旁，双手背在身后，扭捏的握着拳头，他不敢直视老师的脸，只顾着低头认错，语气里满是歉意。
“来了？先坐。”
单手撑头，另一手握着鼠标的女班主任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中偏转过来，微微颔首示意洛黎坐到旁边的木凳上。她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翻盖，然后转过身子，进入到认真的谈话状态中来。
“对不起老师，我听课走神了，下次会好好上课的。”
洛黎把双手摆在并拢的膝盖上，坐姿十分乖巧，他诚恳地向老师道歉，心中默默祈祷着老师不要把他的家长喊过来谈话。
要是在姐姐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挤占她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听老师的唠叨，那到时候不得给洛黎生吞活剥了，骨头都不带吐的那种。
虽然姐姐表面上的性格比较平和，对他也很不错，但背地里却是个冷酷无情的小动物杀手。
就这么说吧，姐姐的手里，起码陨落了上千条生命，摸过的东西就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洛黎往常的噩梦素材就是，他的姐姐拿着实验器材，面带冷笑地按住他的肩膀，然后用温柔的语气说一些恐怖的话。
“...也不是什么...，但是...”
“凌洛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面对面谈话还能走神？这孩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唐萍做老师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虽然她也接手过一两个有先天缺陷的学生，但凌洛黎平常看起来也不是呆滞木讷的类型啊。
“你父母是本地人吗？”
唐萍将微蕴的怒气收敛起来，放缓了语气。作为教书育人者，首先得有耐心，而且为人师表，该给孩子们展现一个好形象。
洛黎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听老师提的问题，喊家长是必然的走向了。想到要去求姐姐来和老师谈话，他的四肢都仿佛有点发软。
“不是，他们在老家工作，送我和姐姐到大城市上学。”
“哦，那现在是你姐姐带你，是吗？”
“是...老师你千万别喊我姐姐过来谈话，她每天都要工作，也很辛苦，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改正的...”
洛黎还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挣扎一下，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老师。求姐姐是求，求老师也是求，对他来说后者显然更容易些。
唐萍看着面前的孩子，不免变得有些心疼，也不忍多加指责。
她显然是误会了些什么。
为了供养子女到更好的地方学习，父母只能留在家乡打工。年纪不大就和姐姐漂泊异乡，过着拮据的生活，甚至姐姐还得打工来贴补两人的生活费用。
想到这，唐萍不禁摸了摸洛黎的脑袋。
这孩子，平时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也许孩子的语言会骗人，但他们的性格是骗不了人的。
洛黎懂事，听话，每次不会的卷子也尽力用心的答满，除了时常走神的缺点外，其他方面都做得很不错。
他没有同龄男生那些急躁、暴动的叛逆心，也从来不和老师顶嘴，都是虚心愧疚的接受，这些难道不都是生活刻下的证明吗？
“凌洛黎，你以后想做什么？”
“啊？”
“老师答应你不叫家长，老师只是想和你谈谈。”
洛黎一下子没从问题的跨度中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还柔声暖语的，难道是被他的祈求打动了？不过不管怎样，不用叫姐姐来便是一个好的结果，管它到底是个什么原因呢。
问到以后要做什么，洛黎完全给不出答案，他不喜欢考虑将来的事，那些会让他产生忧虑情绪。而且，想法是会变的，现在计划得再多，也可能只是一纸废案。
洛黎只喜欢考虑当下的事情，比如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这个他知道，是一碗涂上沙拉番茄酱的螺旋意大利面。
“想当科学家吗？”
洛黎思索了片刻，摇头拒绝了。
对于科学家，他曾经是有所向往的。
小时候爸妈经常在口边提起的一个词是“理工男”，大致指代那些学习理科或者工科的高智慧男生。洛黎也想成为这样的高智慧男生，进而演变为贡献社会的科学家。
但后来他的想法改变了，也许，他不适合当科学家。
要说为什么，那还是和他的姐姐有关。按照宽广的定义来说，凌洛寒已经成为了一名科学家，在不断探索着生物领域的边界，为自然科学添砖加瓦，发表新知。
而洛黎也借此观察到了科学家的生活，很辛苦、也很不容易。
姐姐每天六点半起床，把他这条懒虫叫醒，然后便埋身工作。
日以继夜，风雨兼程，没有假期和周末，半夜十二点还悄悄躲在房间里哭。
洛黎不是吃不了苦，只是的确没有足够的热爱来探索科学，他没法成为科学家。
“那，你对历史或者政治感不感兴趣？”
对这个问题洛黎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摇头拒绝了。
这两个学科他是一点都学不明白。洛黎没有敏锐的文科悟性，不知道老师是怎么从历史事件中串联出“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这些大道理来的。
他只会说：“啊，对，发生过”；“嗯，好像有背过，”这种语言。
“那你现在喜欢干什么呢？”
“画画，吹笛子，学习炒菜给姐姐吃。”
洛黎仔细想了想，认真描述了一下自己每天的生活。
上课的时候，他会尽力多学点知识，学不下去就在教科书上涂画一些线条；晚上回家，逃掉晚自习来吹吹笛子，或者学习怎么做菜。
他是真的不想吃外卖了，周遭的外卖店都快被姐姐点完了。刚开始吃外卖的时候还挺新奇好吃，现在看着点单软件就没有了食欲。
比起外卖，还不如去超市买一份半成品的番茄沙拉酱螺旋意大利面，自己微波炉加热呢。
没人教他怎么做，所以洛黎一般都是上b站自己学，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美食视频，他想要自己创造美食的心愿越发的强烈。
“这样啊，那你想考什么大学呢？我们附属高中对应的大学就挺不错，九八五双一流，国内也很优秀。”
“啊，我考不上...可能我会回家乡卖鱼吧。”
洛黎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别说九八五双一流，到时候有没有大学收留他都是一个问题。不过，他也不强求，因为也许大学里的课程并不合他的胃口，他学不了那些高级的知识。
高中毕业，完成十二年义务制教育，剩下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下次注意专心听课，你先回去吧，有困难随时来找老师。”
唐萍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她其实还有很多想谈的，不过洛黎的兴致越来越低，还隐隐透露出了自卑的情绪。
她明白，话题该到这里为止了。
尽管嘱咐洛黎专心听课，但她却不会再强求他认真学习，或者考得高分。
有些人对生活的天分是无法遮掩的，要么有着极端聪慧的深刻认识，睿智得令人惊叹，要么有着独特饱满的丰富情感，乐观得令人讶然。
这两种人都是没法用九门课程来简单涵盖的。
所以，作为班主任，唐萍决定给洛黎一点特权，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升学率低一点就低一点吧，从进入教育事业，接手班主任起，唐萍就是来教书育人的，而不是来攀比指标的。
她有着自己的教学理念。
因材施教，物尽其才，育人比成绩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