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开庭的日子就在明天,而夏洋对这件事情却显得有点漠不关心起来。如果不是接到法院通知开庭的电话,她差不多要把这件事情忘得个精光了。很显然,李漠这个变幻莫测的幽灵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头脑,左右着她的思想和行动。对于这个象风一样来象风一样去的男人,她自始至终还不曾确切地了解,直到他归命黄泉,她依然对他一无所知。在她回到严东身边以前,她曾想永远地把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魔鬼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心底。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幽渺的魂息会为另外一个男人而恢复得如此迅速强大,几乎充满了她的整个身心。
严东显得从未有过的坐立不安,不停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时而停下来睁着一双惊慌的眼睛看一眼夏洋。他愈是这样,夏洋装得愈是镇定,让他摸不着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们在默默地开展着一场真正的心理较量。这是个好兆头,夏洋已经感觉到隐约抓住了对方某些深藏不露的东西,而且她感觉到对方的心已在为此狂乱地颤抖。但她也明白,对方长期以来形成的坚不可摧的抗拒本能还是不能小觑的,在这扇层层把守的心门打开以前,她觉得还是谨慎小心一点为好。所以对严东来说,他根本不能指望从夏洋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看得出来,他快有点按耐不住了,在夏洋面前停停走走,嘴里喘着粗气,不时地咳嗽几下,好像有话嵌在喉咙里,想说也说不出来,又好像在暗示夏洋,他希望从她那里听到点什么。
鸦雀无声的房间里,只听到严东来回走动的嘭嗒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双方僵持了大约半来个小时,气氛显得越来越凝重。好似一个犯Z嫌疑人与审讯官的较量,不到气衰力竭万不得已才招供一样,双方都在运足马力竭尽心思坚持着。
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严东和夏洋同时惊了一下,几乎一齐转过头去,眼睛惊恐地盯着铁门。接着又是两下震耳的敲门声,吓得他们连打了几个冷颤。“这时候,有谁来敲门呢?”两人各自思忖着,都没有起身去开门,只是互相对视了几下。过了好几秒钟,第三次敲门声接踵而来,夏洋机械式地座椅上弹起来,几步蹦到门口,拉开了大门。
“请问严东在家吗?”两个高大魁梧的法警站在门口,形容严肃地问。
“在。”夏洋的回话差不多踩住了那句问话的尾巴,快得有点不能自已。
“明天上午案子开庭,我们奉命把他带回去。”一个警官不慌不忙地向夏洋出示了证件。
夏洋向房内望了望惊魂未定的严东,连忙招呼两位警官进屋。但警官拒绝了夏洋的热情,连声说“就在门口等,就在门口等,你叫他抓紧准备一下。”
夏洋只得转回房内,把警官的话向严东作了转告。严东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脸色发白,未作任何反应。夏洋去给他拿了几件冬衣,装在一个袋子里塞给他,催他快走。
严东接过袋子提在手上,头也不回地跟着两位法警走了。
严东走后,夏洋如释重负般瘫倒在C上,感觉心头空空的一下找不到对手了。不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是律师打来的。律师在询问了一些有关严东的情况后,向夏洋简要地讲述了案件的调查取证和辩护准备情况。夏洋对律师的意见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讲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客气话。三言两语之后,她即掉转话头,问起了严东那日梦中叫到的那几个人的情况。一会儿“黑胡子”一会儿“菩提树”地问个没完,弄得律师大惑不解。
律师托词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约好等案子结束以后再与夏洋细说。夏洋搁下电话,把律师的话重新回想了一遍,准备理个头绪出来。她找来一张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列了一大串,然后把律师讲给她听的那些真名实姓也列了一遍。接着就冥思苦想做起交叉题来了,她想把这些隐姓埋名的家伙恢复本来面貌,以便为解开严东深陷其中的迷案摸出一条线索来。
她认认真真地做了一下午的功课,又上网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始对严东原来深居其中的苜蓿街的一些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严东梦里叫喊的那些人也是些长期穴居在此的人。黑胡子是个自虐狂,因心狠手辣、身强力壮、嗜酒如狂,在苜蓿街赢得了老大哥的地位。白桦是个颇有才气、英俊潇洒、深不可测的人,谭柯是他的真名,菩提树是他聊天时用的一个网名,这是事后调查才公之于众的,包括苜蓿街的人,事发前也并不知道这三者实是同一个人。夏洋现在想来,他可能还有更多无人识别真假的名字,就是这个原来化为“李漠”的人让自己神魂颠倒。还有律师提到的那个“野菊花”,也是苜蓿街里一个诡计多端、贼眉鼠眼、恃强凌弱的一个家伙,严东就在他手下干活,她想当时严东一定没少吃亏。
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人物有了一番了解之后,夏洋深深地嘘了一口气,仿佛对自己和严东曾与这些魔鬼般的人物打过交道而感到后怕。她怎么当时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别人,轻易地以诚相待,甚至以身相许。她怎么可以那样糊涂,那么不谙世事,那么不顾一切。她应该多做一些了解,多做一些思考,在看清了对方之后再谨慎行事。当时并没有任何障碍阻止她这样做,阻止她作深入的思考,她完全有时间有精力有机会把这些了解清楚之后再作决定。她想不到自己做了多年的律师,竟然在那样的情形了失去了自己最基本的防卫本能。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自称“李漠”的人,居然神奇般地在她和严东之间周旋而她俩毫无觉察。这个幽灵一般的人物几乎在她与她的丈夫发生裂痕的同时,就奇迹般地出现在他们中间。一方面,他布下陷阱,让严东毫不知情地掉了下去,而且越陷越深,弄得如今这个地步。另一方面,他故作多情,引诱自己,走上一条感情的不归路,到头来只有空悲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难道他早有预谋来陷害我和严东吗?如果是这样,他跟我们有何深仇大恨非得要这样对待我们呢?可是,他也没有耍弄什么特别的手段啊,不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上当的吗?他到底有什么魔力呢?他为何恰恰好在我和严东关系紧张的时候出现呢?他对我难道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的真感情吗?我跟他在一起为什么没有感到一点点危险呢?他为什么最后要选择跳楼自沙呢?严东难道对他的为人和生活也一无所知吗?他为什么一提起他就如此紧张呢?
夏洋痛苦地思索着,追问着,怀疑着,她越往深处思考就越困惑不解,这个神秘的人的一切,已经从她心底掩埋着的地方渐渐地弥漫成她心头一个解不开的巨大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