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苜蓿街的花是雄性的,灿烂过后必然走向死亡,因此他们在死亡之前舍命狂欢。樱花对天堂和地Y的初次访问,这种复杂的感觉象洪水滔天一齐向他涌来。原先的那些沉淀在心灵深处的道德原则和人生记忆与新的猛烈冲击着他头脑的万千思绪搅和在一起,给隐藏在他新生活假象下的忧郁又添上了重重的一层压力,令他窒息。大概那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独自一人呆在一个角落里闷声不响喝着黑色的咖啡,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通往楼上和楼下的楼梯口,满脑子都是那些嗷嗷乱叫、欲仙欲死的魔鬼。这是一个鬼窟,樱花凭着尚存的一点良知和本能想抽身而逃。
白桦挡在了门口,拍了拍樱花瘦削的肩膀说:“兄弟,生活才刚刚开始,多么美妙的生活,不是吗?”
门口那两个高大勇猛的保安横眉瞠目地怒视着这个企图越门而跑的小人,樱花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魔怪的残忍,浑身颤栗。白桦向那两个保安使了个眼色,把樱花拉回了咖啡厅。
不久,樱花就发现了苜蓿街那条血迹斑斑的生物链。人间有两条通道,一条通往楼上,它把有钱有势的人输送到天堂,一条通往楼下,它把穷困悲苦的人输送到D狱。两条通道并不相互隔绝,它们在人间的门口相连,以便耗光了钱财赌光了家产金银不再接济权势不再庇护的人下到D狱去接受磨难,以便穷途末路饥饿难耐疼痛难忍毒瘾难熬的人上到天堂去当奴仆以换取生存。还有一帮象白桦这样的貌似面善实则穷兄恶极心狠手辣渔翁得利坐享其成的人,他们时刻窥视人间,搜罗猎物,圈到苜蓿街,有钱者引向天堂,无钱者摔入D狱。他们横行霸道面目凶狠堵在两条通道的连接处,向下行的神仙上行的魔鬼收取买路钱。他们有的是眼细,有的是棍棒,有的是办法,进去的人就像掐在他们掌心的一只麻雀,随时可以把其置于死地。
人类的聪明才智有两种妙用,为善,为恶。从某些方面来看,为恶的比为善的还要略胜一筹。因为,为善的人为了光明磊落,扶危救困,总是想把他们的聪明才智运用得良善一些、公正一些、真诚一些、宽厚一些,因而大大地消弱了聪明才智自身的力量。为恶的人为了掩人耳目,逃避盯梢,总是要在他们的聪明才智中掺入狠毒、神秘、伪善、欺凌、狡诈等等的东西,使他们的聪明才智运用得更彻底、更狂热、更隐蔽,真可谓S人不眨眼。在苜蓿街,就有这样一批恶人,他们以护花使者的名义干着最险恶最阴惨的勾当。
既然没法逃脱,总不能自取灭亡,求生是生命最低的欲望。前面已经说过,在以前称为严东的樱花心中不乏小聪明和歪主意。在此处,也许还能派上点用场。在面对强盗恶魔的时候,就需要运用这样的智慧,恶念歹意有时只是小聪明或者歪主意转了个较大的弯,它们是两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抗衡的力量,而且存在以小胜大的可能。
严东本来想摆脱心中忧郁的阴魔,结果却遇见了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恶魔,那种曾经似乎消失了的心魔,现在又从心底爬了起来。严东想做回从前的自己,他对樱花这个带有魔兽怪味的名字顿生厌恶。心中的邪魔开始觑视眼前的恶鬼,这是严东没有想到的。
忧郁是一种面对内心的力量,因而使严东的小聪明蒙上了一层危险而可怕的阴影,随时有可能使他的小聪明滑向黑漆漆的深渊,或者成为一种痴心妄想的幻觉。但是面对来势汹汹的恶魔,严东已经无路可逃。他约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经济状况,觉得在苜蓿街,去天堂的话,溜达不了几天,随即又会被重重地打入D狱。他思量来思量去,还不如直接下到D狱去找一个舒适一点的角落,或许还能过上一段好日子。他认认真真地回视了一遍第一次考察D狱的情形,心里盘算着,如果能够加入“圆梦园”自沙俱乐部那将是自己最理想的去处了。毕竟,在此以前,他对自沙是有深深的眷恋和深厚的感情的。自沙,是他抑郁以来最如影随形的朋友,他曾经对它做过深入的研究和无数次的审视,并且有过几次深思熟虑的试验,但都没有成功。他一直想把自沙研究透,来一次最彻底的最痛快淋漓的决斗。因此,当严东第一次踏入D狱之门,野菊花告诉他“圆梦园”是一个自发的自沙组织时,他有一种如面老友的震撼和心跳。
严东带着忐忑的心情毅然找到了野菊花,请他带他去D狱的“圆梦园”自沙俱乐部。野菊花是这个自沙俱乐部的头儿,这是严东后来从其他花儿的闲谈那里听说的。野菊花用他那种从小孔里发射出来的带穿透力的眼神窥察了一下严东的内心,眨巴一下他的两只小眼同意了严东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