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萍芜城
邶承国政局动荡,国内乱象丛生的局面,已然不是一日两日。自从太子姜赞过世后,天子姜盛膝下无子,芷安贵妃怎忍心江山后继无人?故而强行保胎,却也是难为天命,胎儿夭折腹中,她也因此恶疾缠身,日复一日地消瘦憔悴,此时已然重病难支。
天子姜盛对芷安贵妃,情深似海,爱到江山可弃,爱到生死相依。他从此再不理会朝政,朝中大权旁落于劳朲和弥达之手,这二人狼狈为奸,日益加重苛捐杂税,盘剥地各地诸侯和百姓,闹得国内星星点点,小规模的农民起义后,纷纷反叛藏匿山中。致使商道匪患丛生,以至引得周边列国,续蠢蠢欲动,国内外的各地,皆是战火不断,虽伤及国本,却不能将邶承国连根拔起。
宣家在圣都的几位武将,联合多名大臣,商议后提出,在姜氏王族中,选一适龄者,过继于天子姜盛和芷安贵妃膝下,立其为太子,也好保江山后继有人。
劳朲和弥达委实不悦,若是如此,他二人手中的大权,岂不是要交由新任太子?且新任太子,必会心中偏袒宣家及其拥戴他上位的这些大臣,那到时,劳朲和弥达,又该是个什么下场?
北境方面,姒启返回后,雷霆手段从姒互和锦妆手中夺回了夏姒,可这二人却遁逃去了双叶江以北的雪崇境内,并且恶人先告状,一封奏疏上报圣都,进言报道,姒启暗中密谋造反,宣楠便是其同党,他们有铁证,可以证明宣楠早在多年前,就有了谋反的心思。
然此事被圣都暂且按下,秘而不发,全因此刻时局所迫,劳婷儿逃婚之事,让西戎国彻底与邶承国决裂。各种棘手之事下,唯有祸水东引。
这二人旋即在天子姜盛耳边进谗言,让震怒的天子,口述了一道诏令。
诏令中,虽谴责姒启图谋不轨,名不正言不顺,篡权上位,但也是只书面训斥,并未再有其它的责罚,而对宣楠之事,却是只字未提。并且命北境的夏姒地界,全力抵抗外族入侵,不该再畏手畏脚,应当主动出击,一举歼灭了夔毅国和西戎国的联军,为国永除后患。话虽如此说,但再无任何军粮军饷播发,亦无任何兵力增援。
此番诏令,实乃劳朲和弥达,缓兵之计,看宣楠接此圣谕后,同姒启如何行事?若他们依照圣谕执行,圣都方面大可日后坐收渔翁之利;若不照办,那便能直接定宣楠和姒启的罪名。
接到圣谕后,宣楠着实无奈,且不说马上就要进入寒冬,不易远征,军械马匹,钱粮物质,什么都没有?且夔毅国和西戎国,两国兵力相加十倍不止,远远多于苍狼铁军的人数,即便他们再英勇无敌,让宣楠带着七万苍狼铁军,前去烧杀抢掠?来自行解决军粮和军械吗?
余光鲁多年前到达了双叶江,在千嶂山处的萍芜城内任职守备文司,此城之前的守将,麻永旺,乃是姒互的心腹,同余光鲁不睦,常年同他背道而驰,只要是余光鲁的建议和方案,无论是否正确,麻永旺全然反着实行。
将这全本易守难攻的萍芜城,搞得乌烟瘴气,兵士懈怠散漫,若是真有为难,只怕会不堪一击。
余光鲁和宣楠结识,两人成为忘年之交,时常泛舟江面,对酒论证,可宣楠也无权指挥萍芜城守将麻永旺。二人扼腕长叹,忠义难舒。余光鲁提议,让自己家的两名犬子,前去宣楠麾下历练几年,也好日后再回萍芜城中,稍有建树。
宣楠应允,让余国清和余国栋一起加入苍狼军,做了少尉之职。
此时,余光鲁得知了,宣楠接到圣都来的圣谕之后,勃然大怒,无论宣楠如何劝阻,他执意返回圣都,一定要在庙堂上直言不讳,并要将其中因由当面言说于天子姜盛,绝不可让弥达和劳朲之辈,再祸乱朝堂。
而后,姒启收复了夏姒的大权,才有实权,即刻着手更换了萍芜城的守将,但也是无可能是立竿见影的事,此城中人才凋零,兵微将寡。
夏姒单靠自己一方,三面领敌,且不说人手兵士不够,光是军粮问题,便是头等难关。
夔毅国联合西戎国,及周边弱小各国,两路进军,一路直击西面北境防线,一路从南面薄弱处进攻。宣楠率军两路疲于应战,还有防范北方双叶江处的雪崇地界随时起兵作乱,且后方国中也是一片大乱的局面,真真是令人应接不暇。
且雪崇地界隶属邶承国,此地没有挑明自己谋反作乱,且并未参与夔毅国和西戎国的征讨,雪崇地界按兵不动,夏姒无可奈何,圣都不顾不屑,竟昏聩到对此不以为然。
宣楠将主要兵力集结于西面,南面由姒启带领少数兵士对抗,可北方的萍芜城中,只多能留守一百三十九名兵士,若消息泄露,雪崇地界强攻萍芜城,此地危已!
若萍芜城破,苍狼军腹背受敌,无人应援,苍狼军灭,北境失守,邶承国也无需担忧内乱,夔毅国和西戎国,大可长驱直入,直捣圣都,取而代之!
……
彩云谷中,诸位师兄师姐出谷来相送蓝尘,告知让他放心,他们都会照看羽朵,不会让今泓上仙伤着她,稍后会前往虚眀山,前去规劝羽朵,乖乖回家去。
蓝尘听后却洒朗一笑,拜别众人后,畅然孤身,带着墨麒麟而走。
石江明、卢小叔和尤四三人,在方才同蓝尘告别时,与他悄悄私语,言,几人必会日夜蹲守虚眀山外,只要见到羽朵仙灵出来,定会将事情的始末清晰明了地告知于她,为二人解开误会,而后劝她乖乖回家等着蓝尘,且不可添乱惹祸。想必羽朵知道实情之后,也会谅解蓝尘的苦衷,只待日后,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蓝尘听后,轻浅一笑,拍拍几人的肩头,只吩咐他们,且不可告知羽朵,自己的去向,以免她担心跟来,再让天界得知其诈死,定会捉拿加罪与她!
……
夏姒腹地,千嶂山,双叶江,萍芜城——
蓝尘到此后,想起母亲当年化名“宣墨”,便言自己既是,宣墨。之前一直在山中同仙师隐居修炼,此番带着灵兽出山历练,虽不能使用仙法,但见家国需要,怎能袖手旁观?
姒启哈哈一笑,怎会不知其中深意?众人皆知宣兮已故,要是被发现他还活着,活成了神仙,难免让圣都方面怀疑,当年丢失的国宝“小金枣”,便是被蓝尘带走了,若不如是,他如何成仙?
且蓝尘不能牵连彩云谷,故而也不可言,自己的道号。他便玩笑道,让蓝尘变更装束,换身和名字相符的行头……
此时的蓝尘一身墨色劲装,添了些许阴冷,少了些许的仙姿。除了那些早年间熟识者,看见他的胎记后,才敢试探相认,旁人却是瞧不出一丝半点,蓝尘曾经的风貌。
两位好友多年后,并肩作战,姒启前往丞元地界和东周地界,说服其一起出兵出粮协助夏姒,蓝尘前往舜国和暗罗国,请战无意举舜国之力相助,邀魏源全力支持大军粮饷军械。
几个月的时间,众志成城,一战告捷,若不是夔毅国以景荻公主为质,押其在战场前要挟,定能重创夔毅和西戎联军。此刻年底霜寒,大雪封路,交战双方皆是按兵不动,只待开春后,整装待发,一场一决生死的大战,彻底结束这纷争的局面。
蓝尘自行请缨,只需一百三十九名兵士,他定保萍芜城,安然无余。
夏姒皇宫中袁内侍含泪望着,他们几位昔年好友再聚一处,既是庆功宴,亦是践行酒。
席间一圈围坐,晏九江、魏源、姒启、战无意、蓝尘……
只是少了乐山和姜赞。
众人把酒言欢,谈及多年前的往事,朗朗笑声传出,蓝尘恍然想起,自己儿时说晏九江泡豆芽,头上长了两片绿叶,此刻甚有体会!
人生贵相知,何用金与钱。
……
这日气温寒凉,天空灰蒙蒙,连日大雪纷纷扬扬,如柳絮般漫天飞舞,待风雪渐停,白雪皑皑中萍芜城赫然孤立山坳,积雪压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银装素裹将连绵百里的千嶂山变成了一带雪白。
城外的双叶江,江水从上游处而来,盘绕在千嶂山脉脚下,绕过岚峰山后流经萍芜城外。
虽然天气严寒,可江水滚滚奔袭不息,并未被苦寒冻得彻底冰封江面,只是两岸江边处结出了晶莹剔透的冰层,江面上依旧有渔夫撑船打鱼,岸边勤劳的妇人们,或者织网劳作,或是在江边清洗衣物,这里居民的生活,暂且还是安逸,并未被战火波及。
蓝尘踩着厚厚的积雪,同墨麒麟一前一后,咯吱咯吱地一起走进萍芜城中。
为了方便行事,蓝尘让墨麒麟又变回了“大黑狗”的模样。它虽是有些抱怨的表情,可如今却是和蓝尘甚是亲昵。
他带着墨麒麟,本是要往城中守备府而去……
方进城没走多远,就见一家酒肆外的雪地上,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精瘦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着青色宽袖长衫,浓眉大眼,留着乌黑的山羊胡,腰间挂着一只湘色的酒葫芦。他此刻嚎啕大哭,抓起地上的积雪抛洒空中,口中呜啦着,“哪个挨千刀狗贼,拆了老夫的祖屋!老夫那祖屋千年传承,啊啊啊……老夫的祖屋啊……”
他的哀嚎声,引得周围之人,渐渐都围了过来。
蓝尘听众人劝说了此人良久,他依旧不依不饶,还言他翁信乃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被无名狗贼拆了自家千年流传的祖屋,真乃奇耻大辱,竟然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围观者中,有人问道:“敢问这位翁信先生,您家祖屋在何处呢?我们这小小的萍芜城内,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高门显赫,万古流芳的祖屋啊!”
翁信眼珠直转,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自家祖屋何在?
众人觉得他是个喝多了的老酒鬼,也就相继散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啦!”一名猎户装扮的粗壮大汉,跑进城中,便高声喊道。
待他详说事情了,城中百姓方知,暴雪下了半个月,大雪封山。七八日前,突发短暂地震,本来四处相安无事,众人也没觉得有何异常,可这名猎户见雪停了两日,今个进山打猎,却发现了件,骇然之事!
千嶂山中的岚峰,塌了!!!
整个千嶂山山脉上,豁出好大一个缺口,原先天险的位置,此刻却成了一处可直达腹地的隧道峡谷,若是不在此处设防,只怕何时被雪崇地界潜入,他们都毫无察觉。
蓝尘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城中百姓,却又开始讨论,怕是从今往后,再也喝不上岚峰藏,这样的美酒喽!
翁信却坐着地上抖起了腿,目光呆滞地呵呵傻笑,笑到目中熠熠泪光。
墨麒麟轻轻蹭了蹭蓝尘的腿,示意他回头查看。
蓝尘此时仙力被封印,自然无法瞧出翁信是仙,但墨麒麟却闻得出来,且还示意蓝尘,不止一个让他留意的特殊情况。
顺着墨麒麟的目光所指,蓝尘望了望翁信后,轻叹摇头,想必他说的祖屋,该是岚峰,若是如此,再加上他儿时听到的那些传说,想必翁信,该是岚峰洞中的酒仙。
可墨麒麟又示意着指出了一个方向,蓝尘随即望去,翁信身边的酒肆墙边,什么也没有?墨麒麟让他看什么呢?细细又观了观后,发现雪地上有一对足印,瞧着大小,该是位女子的足印。
“这有什么可看的?”蓝尘侧首一瞥墨麒麟,沉声问道。
墨麒麟对着空中嗅嗅后,示意蓝尘再看看。
蓝尘呵笑一声,回眸再瞧,怎得这足印,好像发现有人看着一样,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贴着墙根朝一侧,挪动了起来。随即地上,呼呼地多出了一排脚印,而后忽然消失了。
蓝尘恍然明了,怕是刚才有什么东西,在此处隐身窥探!
虽是敌暗我明,不清楚来者用意,但墨麒麟没有低吼示威,想必该是山中小妖,来城中游逛而已。只要其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也懒得理会。
见翁信还坐在雪地中悼念自己的祖屋,逐而行至他面前,蹲下与他叙话,“翁信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君,咳咳,本将还您一座祖屋,但您也需稍微略尽绵力,可否成交呢?”
闻言,翁信缓缓望来,睨了两眼蓝尘后,本是不屑一顾,可瞧见他身侧跟随的墨麒麟,旋即又望向蓝尘,凝着他左耳那颗蓝色的海沙痣,看了又看后,便知此人绝非凡人,或是等闲之辈,抿嘴乐呵呵笑道:“成交!”
蓝尘眼角一道,奸诈之光,转瞬即逝,浅笑着扶翁信起身,摆了个有请的手势,同他一道进酒肆内,详说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