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 崛起
忒拜城的人质
希腊半岛仍处于战乱、动荡之中。崎岖的山路上,经常可以看到一队队急行军的士兵,有的是在溃败,有的是在追击。山野丛林中,随处可见逃避战乱的人群,他们衣不遮体,饥肠辘辘。逃难的都是些老人、妇女和儿童,年轻的和壮年的全都参加了战争,或被抓去成为外邦的雇佣军。人们不再求助于神灵,甚至特尔斐神庙中的女祭司也沦落到了异乡。到处是一片荒凉的景象,本该是收获的季节,可田野荒芜,枯草遍地,庄稼早被抢光了。山也变得光秃秃的,岩石裸露,山峦重叠,失去了生机。海洋也黯然失色,秋风乍起,凛冽的海风毫不留情地吹遍了每一个角落,带来了秋的寒冷和无情。希腊的秋,来的悲凉。
逃难的人群中,有一位瘦骨嶙峋、满头白发的老人,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因为老人的脸上头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身上的破长袍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了。他走得很吃力,双手紧紧地握住一根木棍,这该死的气候!这该死的山路!人群中不时有人在咒骂。他们要逃向何方?哪里有温暖的家园?没人知道。忽然,前面的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从树林中钻出了支巡逻队在前面拦住了人们的去路。“可恶的斯巴达人!”人群中有的在悄声怒骂。老人见状心中悚然一惊,“难道计划泄密了吗?”他迅速环顾了左右,脚下是陡峭的山崖,已经无路可走,逃跑也来不及了,老人用手扯乱了灰白的长发,加上满身的泥土和草屑,他的形象简直就是一个逃亡的奴隶或乞丐了。他步履蹒跚地随着人群向前走去,顺利地通过检查哨。老人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阔别了三年多了,今天终于回来了。可怜我的家乡忒拜,已被斯巴达人作践得满目疮痍!这些恶魔、暴君,迟早要被我的人民赶走!”这老人就是于公元前三八二年流亡于雅典的忒拜民主派领袖伊巴密浓达。斯巴达人派重兵监督驻扎于各城邦,强制推行寡头政治,专制独裁的高压政策引起了各邦人民的严重不满,而斯巴达人仗着强大的军事力量,照旧我行我素,于是一些民主派人士只有流落他乡。伊巴密浓达就是在忒拜被斯巴达人强占之后,流亡到异乡的,几年来他一直忧国忧民,原来健壮的身体消瘦了许多,人也苍老了许多,但他的壮志未酬,怎么能甘心呢?伊巴密浓达非常向往雅典所拥有的高度发达的民主制度和文化生活,他梦寐以求。忒拜与雅典相隔不远,城内的公民也深受雅典文明的熏陶,然而崇尚武力摒弃教育的斯巴达人却粗暴地中断了忒拜人的梦想。伊巴密浓达悟出了一个道理,要自立必须先要自强,要富国必须先要强兵,否则终究是被动挨打的。想到几十年来忒拜夹在斯巴达和雅典两大势力之间,左右都不讨好的日子实在是一种耻辱。现在雅典和斯巴达两败俱伤,忒拜有了出头之日了。在几年的流亡生涯中,伊巴密浓达一直潜心研究军事,尤其是阵法,他综合比较了几种常见的阵法,又吸取了斯巴达人的阵法,他反复琢磨,如痴如醉。现在,一套新的作战阵法,已在他脑海中形成,并且马上要付诸实施了,所以他心里异常激动,每接近忒拜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了几分。
一切出乎寻常的顺利,驻守于忒拜的斯巴达人做梦也没想到,逃亡在外的伊巴密浓达能联合到这么大的力量,在一夜之间夺取了政权,推翻了由斯巴达人支持的忒拜贵族的统治。深夜,赶来援助伊巴密浓达的雅典军队派出由重装步兵和骑兵组成的精锐部队,偷袭斯巴达人的驻地。雅典人采用了火攻,一枚枚点着火的箭头射向斯巴达士兵的军营,梦中的斯巴达人被大火惊醒,抱头鼠窜。这时城里的忒拜居民也手执棍棒及石块向斯巴达人包围过来,里应外合,斯巴达人终因无处躲藏而被束手就擒。胜利了的忒拜人高唱着赞歌,竖立了纪念碑以纪念战死的人们,把俘虏禁闭在一个大房子里,捆在一起,严加看管。后来为了平息事态,伊巴密浓达与斯巴达人立了协议,如数送还了俘虏,而斯巴达人对伊巴密浓达也不予追究。
冬天,希腊半岛十分寒冷。这一年下起了大雪,皑皑的积雪遮住了荒芜的田野和山岗,枯枝顶着一堆堆的白雪,老树也镶上了银边。这银妆素裹的世界,遮掩了一切的污秽和萧条,带来了新的生机。
雪花仍在飞舞。一老一少踏着厚厚的积雪,边走边亲切地交谈着。“将军,能不能告诉我一些您的阵法?”伊巴密浓达佯装生气的样子,眉头一皱:“腓力,你怎么老是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这些是我们忒拜的机密大事,怎么可以让你这个来自外邦的人知道呢?何况你还是个人质!”听到这里,腓力不再说话,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积雪被他踩得吱吱作响。“是啊,我是个可怜的人质!一辈子都回不到我的家乡了。我的马其顿现在也正该是大雪纷飞的隆冬季节了。我的亲人们,他们为什么要让我来这个地方呢?为什么要我做人质呢!为什么?”他心里有太多的“为什么”,没人给他解释这一切,他才十多岁,还不知道世事的险恶和艰难。眼前的这位老人,腓力觉得他慈祥和蔼,虽然他发怒的时候样子很吓人,可腓力愿意和他接近,伊巴密浓达现在又和从前一样威风凛凛了,他心情愉快,体重又增加了许多,身材又变得魁梧了。他大权在握,威震各邦,经他训练出的军队已经无敌于希腊世界,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忒拜能拥有整个希腊!伊巴密浓达每想到这里,心情总是十分舒畅。他看了看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小腓力,善意地笑了:“好了,小王子,刚刚不过跟你开了个玩笑。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阵法吗?现在?”腓力不加思索地回答:“想!就现在!”“好!”伊巴密浓达把手放在嘴边,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在空旷的雪野中格外悦耳。
伊巴密浓达牵着腓力,俩人登上了一座小山,哨音刚落,训练有素的忒拜士兵迅速在半山坡集合,传令兵高喊道:“列成方阵”!只见数万名士兵迅速列成了几大方阵,每一方阵都配备了不同的兵种:重装步兵、轻装步兵、骑兵、轻盾兵以及射手和投掷手等等。当时在希腊各邦中势力稍强大的城邦都设有不同的兵种,可是将领们对各兵种的安排、配备、协作等没有充分掌握适当,每当双方阵前混战时,往往是乱成一团,反而相互影响。伊巴密浓达吸取了各邦的经验和教训,创立了锐势很盛的方阵军。传令兵手向前一挥:“进攻!”只见每一方阵迅速列成纵深二十五盾的队形,其中纵深前八排的阵势是由重装步兵组成,一律是左手执圆盾护在胸前,戴盔甲,腿上绑有皮制的护膝,右手执长标枪。骑兵和轻装步兵列在两翼,可以根据进攻的方向而进行调整,整个方阵步调一致,俨然如一个整体,形成了非常凶猛的进攻势态。腓力站在山岗上,看得如痴如醉,这么神奇的队列,多么威风!方阵军在不断地变化着阵形,或后撤,或包围,或防卫,或进攻,腓力看得眼花缭乱,心旷神怡,刺骨的寒风吹红了他的脸,积雪冻僵了他的脚,可他显然不觉。他梦想着有一天能亲自指挥这种神奇的军队,冲锋陷阵,建功立业!
演习已经结束了,厚厚的积雪被士兵们踩得乱糟糟的。天又变得灰朦朦的了,天海相连,白茫茫的一片。到处都是雪地冰天,看不见一棵青草,找不到一片绿叶,空旷的原野死气沉沉的,了无生气。腓力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他不知道何时春的温暖才能融化这冰雪严寒?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叫,那声音如泣如诉,腓力心中一紧,喔,是那条被主人遗弃的老狗在哀鸣,它是在哀叹自己的身世,还是在诉说着人类的寡情?
雪地中的感触令腓力难以忘怀,从此以后,他好象长大了许多。更多的时候,他学会用眼睛观察,用头脑思考,而不是随便插嘴,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做为一个蛮邦人尤其是做为人质所受到的歧视,这些他尚能忍受,不过,一想到他将永远被“囚禁”在忒拜城内,不能领略到忒拜城之外世界的风彩,他又不甘心。可怜的腓力从此失去了幸福的童年,他要学会适应这种环境,时刻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要准备应付各种不同的场合……有时候,腓力很憎恨他的父母和亲人,恨自己生在帝王之家,身为王子却成了别人的阶下囚,他很羡慕普通百姓的生活。但是,既然身为王子,就应该做出王子要做的事,走王子应走的路!这样他又有些庆幸自己的身世了。
幸运的是,腓力受到了忒拜将军伊巴密浓达的喜爱。腓力感到受宠若惊,他认为这完全是天神的保佑,他曾在内心发誓,将来一定要去特尔斐神庙去拜祭神灵,求众神保佑自己,保佑马其顿。
伊巴密浓达自从第一次看见腓力之后,就产生了好感。这个孩子很聪明,善解人意,一双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和一头金色卷发都那么逗人喜爱,孩子的好奇心和强烈的求知欲深深打动了伊巴密浓达,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偏远落后山区的小王子。对这孩子既怜又爱,对于他的要求尽量给以满足。
腓力自打有了伊巴密浓达的宠爱之后,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他从心里把这位魁伟的老将军当作父亲来看待,他从心底感激老将军,并发誓长大后要报答伊巴密浓达的养育之恩。
闲暇的时候,伊巴密浓达总是和腓力一起谈心、散步,在忒拜城的大街小巷或原野山岗,到处都留下了他俩的足迹,腓力从老将军那里了解了希腊,了解了世界,老将军成了腓力最好的老师、父亲兼朋友,伊巴密浓达的这一举动招致了忒拜城许多人的不满,他们甚至怀疑伊巴密浓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对此,伊巴密浓达只是耸耸肩,双手一摊,并不多做解释。他的确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能告诉自己的人民吗?显然不行。因为伊巴密浓达想做出一件彪炳千秋的事情,而腓力极有天赋,资质俱佳,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他的身份,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作为军队的将领,伊巴密浓达潜心于阵法的研究,终于配置了最合理、科学的方阵,并在战场上大显神威,一时间,忒拜依靠着方阵真成为希腊继雅典和斯巴达之后的又一霸主!伊巴密浓达怎能不为自己自豪和骄傲呢?伊巴密浓达控制了整个希腊世界,自然也就不把北方山区的落后的马其顿放在眼里,何况马其顿的小王子又掌握在自己手中!看来伊巴密浓达是利令智昏、得意忘形了。
光荫荏苒,转瞬已过了五年。腓力已长大成人,相貌堂堂,体格健壮。从十五岁起,他就跟着伊巴密浓达将军奔赴疆场,出生入死,练就了一身好功夫,骑马射击样样精通。他非常喜欢军旅生活,那是一种冒险,是一种刺激,是一种赌博。在战场上他卖力地为忒拜人冲锋陷阵,有一次曾亲手斩下两个人头。他的机智、勇敢和忠诚,深得伊巴密浓达将军的赏识,腓力成了老将军的贴身护卫之一。还有一名贴身护卫,名字叫做尼阿丘斯,他是来自忒拜山区的一名孤儿,比腓力大两岁,今年已快20岁了。他与腓力同生死共患难,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腓力早已习惯了忒拜的生活,他的举止言谈全都已经希腊化了,他喜欢这里的山水,这里的景色,忒拜人尤其是伊巴密浓达早已把腓力作为忒拜的一分子了,没人再提及腓力的身世。只有尼阿丘斯,每当他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尼阿丘斯总是轻声称他为“王子殿下”,每次听到这种称呼,腓力都免不了大吃一惊,仿佛刚从梦中醒来。逐渐地,他明白了尼阿丘斯真正的用意: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好心的尼阿丘斯!有时候腓力紧紧地抓住尼阿丘斯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已经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洒向海面,轻烟迷蒙,一片金黄。腓力呆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已经多时了,他双手托着腮,眯着眼睛,一直望着海的尽头。秋日的黄昏,真是美极了,滨海一带的山峦,沙滩、行人、树林无不现出火红的颜色。渔人荡着小舟从浅海中返回,篓中的鱼儿活蹦乱跳,几个赤足的顽童在海边嬉戏,你追我跑,留下一串串脚印。天渐黑了,一只离群的孤雁,嗄嗄地叫着,在腓力的头上盘旋着,似乎在寻求帮助。好可怜,好孤单的大雁啊!腓力情不自禁伸出双臂,可那孤雁呼地飞走了,显然它受了惊吓。腓力的心情全被这只命运未卜的孤雁吸引住了,它要飞向哪里?哪里才有它的同伴和亲人?它们为什么要抛弃它?腓力举目仰视,世界没有了太阳,光明消逝,海山茫茫,万物凄迷朦胧。刹那间,一种悲凉涌上腓力的心头,一滴清泪潸然滴落在衣襟上。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激愤、孤苦、思乡的感情,各种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剪不断又丢不下,此时一齐化作滴滴泪水尽情地淌着。一阵秋风吹来,腓力打了个冷颤,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这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王子殿下,我找得您好苦啊!”腓力没有回头,而是伸出自己冰凉的左手放在来人的手上,仍旧一言不发。“回去吧,起风了。”尼阿丘斯仍在低声地劝慰着。腓力猛地站起身,转过脸紧紧地握着尼阿丘斯的手,泣不成声地说:“我的好兄弟,我一定要回马其顿!请帮帮我吧!”尼阿丘斯并不吃惊,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腓力,这件事可不同儿戏,我们要在一起仔细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你再耐心地等些日子吧!”“等?”腓力不觉提高了嗓门:“我来忒拜已经五六年了,现在我已经快十八岁了。要知道,如果我现在在上马其顿,也许已经做了国王了!现在不知上马其顿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人取代我的位置?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我”,腓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尼阿丘斯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急得团团转。“哎,腓力,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转转!”“去哪里?”“我们边走边说吧,这里太冷了。”“不,这里安全,没人打扰,谈话方便。”“好吧”。尼阿丘斯索性和腓力重又并肩坐在那块礁石上,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翌日,阳光灿烂,是一个晴暖的秋日。腓力和尼阿丘斯拎着一个大包到商店去采购老将军的生活日用品,还要去取为老将军订做的战袍。他们可以有一个上午的时间。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腓力和尼阿丘斯身着便服,随着人流穿过大街,拐进了一个僻静的巷子里。一群儿童正在玩耍,一些老人和妇女在树下织鱼网,或晒着海鱼。他们径直走到一所宅院前,这所高大的房子说明了主人的富有。走廊上堆放着许多东西,有谷物和稻米,有棉花,有橄榄油还有大理石,其中盛放榄橄油和葡萄酒的容器是专门从雅典运过来的,这是当时享誉希腊世界的著名的雅典“红花陶器”,它是一种黑底绘有红花的精美雅致的陶器。尼阿丘斯领着腓力熟练地穿过走廊,来到了一座宽敞的大厅里。一个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的商人正与客人在谈话,客厅里烛光摇曳,金碧辉煌。商人见尼阿丘斯来了,就起身点点头,高声招呼:“柳培丝,把客人带到绣房去拿将军的战袍!”一个年老的佣人匆匆跑来,答应了一声,带着两人从大厅的侧门穿过,来到位于侧房的绣房。几位身着鲜艳衣裙的姑娘正在缝纫、刺绣,而那位飞针走线的姑娘正在一块白色绸布上熟练地绣着紫罗兰花,她是位有着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女子。腓力正觉得奇怪,忽听背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问道:“美伊达,我的丝巾绣好了吗?”美伊达头也不抬地高声回答:“就快好了,小姐!”“小姐”?尼阿丘斯听后喜出望外,忙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一位身轻如燕的少女款款而来,纤纤细腰轻柔地摆动,粉色的衣裙恰到好处地裹在身上,显出她修长的身材、凹进的后背和尖尖隆起的胸部。“您好,杜波菲娅小姐?”啊?杜波菲娅显然有些慌乱,她没想到在绣房里还有外人,而且是两个年轻男子。她的脸羞红了。“您好,尼阿丘斯先生。啊,还有……”“小姐,这位是腓力先生”。“啊,您好!”杜波菲娅稍稍地向腓力鞠了一躬,眼睛却盯在地上。从杜波菲娅一进门的那一刹那间,腓力就被她吸引住了,目光一直未离开过她。啊,世间竟有这般仙女似的人儿,不,她不是仙女,她是女神。“小姐,请试试您的披肩吧!”,一声呼唤,总算打破了刚才的尴尬局面。杜波菲娅抬起头,正与腓力的目光相遇,她的脸更红了,急忙转身去试纱巾。杜波菲娅把丝巾披在肩上,将一头金发拢在脑后,秀美的头微微向后仰着,这使她具有一种高雅的气质,洁白的丝巾上绣了几朵紫罗兰花,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杜波菲娅的胸前,与她身上的淡粉色衣裙非常协调。“啊,我的女神,我心中阿芙罗狄蒂!”腓力简直不能控制自己了,一旁的尼阿丘斯也不停地发生赞叹。杜波菲娅小姐向两位男士礼貌地点点头,露出微笑,转身走了出去。腓力跟着出来,呆立在门旁,两眼一直望着杜波菲娅远去的方向。这时,尼阿丘斯已收好了将军的战袍,走到腓力的身旁,“好啦,该回去了。”“回去?”腓力这才回过神来,跟在尼阿丘斯的背后,不情愿地小声咕哝道:“你仔细检查战袍了吗?将军生气时可不好对付。”尼阿丘斯满不在乎地回答:“没问题。将军的战袍一直都在这里订做,她们做工精细,裁剪合体,每次将军都赞不绝口呢。”“唉!这个笨蛋!”腓力在心中暗骂尼阿丘斯,他其实不是关心将军的战袍如何,而是想找个借口多呆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再见到那小姐一面。
杜波里斯特先生早已恭候在大厅里,看见他们从侧门进来,就从坐椅上站起身,热情地寒喧道:“两位先生对将军的战袍还满意吧?”尼阿丘斯点点头:“她们做得漂亮极了,我想伊巴密浓达将军一定会很满意的。”“这就好。”杜波里斯特轻轻舒了口气,接着说:“两位先生快请坐,刚才招呼不周,还请两位见谅。噢,这位先生是?”尼阿丘斯瞟了腓力一眼,腓力似乎一直有些心慌意乱的样子,尼阿丘斯觉得很奇怪。“我,我是……”腓力结结巴巴地不知怎样说才合适。尼阿丘斯笑着说:“这位是腓力先生,他也是伊巴密浓达将军的侍卫官”。“啊,年青有为,前途无量!”杜波里斯特先生嘴上夸奖着,眼睛却在上下打量着腓力。这青年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碧蓝的眼睛中充满着智慧,又略带着一丝忧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显得局促不安,但很快就变得从容镇定了。腓力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位精明的商人在打量着自己,眼光中有一种挑剔的意味,又有一种赞许的意味。腓力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丝微笑。杜波里斯特先生迅速收回了目光,诚恳地说:“请两位先生赏光,就在这里用餐吧。”
“不,不,谢谢您的好意。”尼阿丘斯说:“我们要回去向将军汇报,午饭前一定要回去。”“哎呀”,老商人脸上露出一丝遗憾,“那么我只好改日再邀请两位了。请顺便转告将军阁下,我的商船几天内就到,到时我将如数送给将军所需要的粮食等物品。请他放心。”“好的,好的,”尼阿丘斯一面答应着,一面走出了大厅,腓力跟在后面默默地一言不发。腓力在大门前稍停了一下,飞快地向院中瞥了一眼,当然他什么也没看见,然后才迈开军人特有的步伐,大踏步地走了,他留下了一个昂首挺胸的背影,他的脸上却流露出说不出的懊恼和无奈。
这一夜,腓力失眠了。杜波菲娅小姐的倩影始终在他脑海中闪现,那俏丽的脸庞,那窈窕的身段,那绰约的风姿……腓力辗转反侧,喃喃地呼唤着“杜波菲娅,杜波菲娅”,这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名字。这个首次闯入他内心的异性,令他心仪,令他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年轻的腓力,觉得生活变得那么美好,充满了希望,多年来堆积在心头的压抑一扫而光。“万能的神啊,请帮助我吧”!腓力跪在床上,朝着特尔斐神庙的方向,虔诚地祈祷着。由于快乐和激动,腓力浑身战栗着,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叨念着那个美丽的名字。他觉得浑身燥热,起身打开了窗子,让窗外的秋风尽情地吹着他火热的胸膛。就这样,腓力翻来覆去,直到清晨才昏昏睡去。
这是什么地方?海水那么蔚蓝,海风那么轻柔,只吹起了千万个粼粼的小波纹。天也是那么蔚蓝,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海滩上四处都是大大小小、棱角突兀的礁石,草缝中钻出了红的绿的无名的花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盘绕在礁石之中……腓力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可他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忽然,在几个礁石的前面,在小路细细的线条上,出现了一团轻云薄雾,若隐若现……腓力睁大了眼睛,快步追了上去。啊,看清楚了,这团薄雾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她身穿一袭白裙,脖子上围着一条海兰色的纱巾,一直垂到腰际。这女子脚步匆匆,海风不时掀起她的裙角,露出一双匀称白嫩的腿。
腓力没看见她的脸,甚至没看清她的头发——它们被轻纱遮盖着,但是腓力觉得这位女子肯定非常可爱,非常漂亮,他想追上前与她打个招呼,务必要看到她的眼睛。
但是,无论腓力怎么迈开大步或者一溜小跑,那女子总在他的前面,腓力急得满头大汗,但却无法靠近一步,腓力张开嘴,想要大喊一声,可他的双手叠放在胸前,怎么也分不开,憋得他透不过气,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腓力急得浑身冒火,双脚一用劲,“砰”,他踢到了墙上,脚趾头踢得生疼——“哎哟!”他从梦中醒来了。腓力坐了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感冒了。
已是秋冬时节,士兵们需要大量的粮食和衣服等必需品,所以除了正常的操练之外,军营里比平时格外繁忙,人来人往的,忙忙碌碌。腓力忙了一整天,他在搬运饲养军马的草料,过了冬季之后,军队又要开出去作战,一切的准备工作都要落实好。伊巴密浓达将军不让每个人有空闲的时间,把每件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所以整个军队忙而不乱。傍晚的时候,腓力感到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病倒了。老将军特意吩咐手下给他端上热汤,并让他卧床休息。腓力现在就怕闭上眼睛,一闭上睛睛就会出现一个动人的身影,搅得他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所以他挣扎着又做了一些事,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一头扑倒在床上。
腓力病了好几天。老将军过来看过几次,他奇怪这个如此健壮的青年怎么会这样弱不禁风?尼阿丘斯有空的时候就在床前照料腓力,还特意让人给腓力做了些好吃的,腓力感激地看着尼阿丘斯,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尼阿丘斯外表给人的印象是大大咧咧,实际上他的心很细。腓力的这场病他已经猜出了几分,他现在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自从那天去了商人杜波里斯特家之后,腓力就变得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的。渐渐的尼阿丘斯才明白过来,其实,尼阿丘斯早就暗恋着杜波菲娅小姐了,他总想找机会去商人家转一圈。不过,现在他觉得,只有腓力才能配上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为了好朋友,尼阿丘斯咬着牙,思前想后了好几天,下决心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底,全力帮助可怜的腓力。可是怎么帮助腓力?尼阿丘斯实在没有办法,看来,只好听天由命了,所以,尼阿丘斯一直回避着腓力求助的目光,说一些不疼不痒笑话逗乐解闷。
腓力消瘦了很多。心中的激情稍稍平静下去了,但浓浓的相思之苦仍然折磨着他,他在爱情方面无助又无望,为此他恨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发誓等到他扬眉吐气的时候,他要尽情地享受生活,享受人生。
经过这一次痛苦的折磨,腓力似乎又成熟了许多。前途未卜,他不能再为儿女私情而分心,他只有把这份爱珍藏在心里。在军营里,随时都能看见腓力忙碌的身影,哪里最需要人手哪里就能找到腓力,大家对这个手脚勤快、不声不响的小伙子赞不绝口,老将军也非常满意,有空还和腓力研究两军阵法,腓力从中受益匪浅。他恨只恨手中没有一支可归自己支配的军队,他暗中磨拳擦掌,表面上却不露声色,他对老将军愈发尊敬和爱戴,这是发自内心的真炽感情。将军老了,白发苍苍,背也有些驼了,只有饱经风霜的脸上仍保持着将军的威严和气度。有时候,将军站在房中,隔窗远远看着腓力忙碌快乐的身影,心中充满无限感慨。他在内心祈求神的宽恕,把腓力作为人质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当腓力刚被送到忒拜时,还只有十多岁,当时许多人都想把这个小人质送去做苦力,反正只要保证他的性命就行,而伊巴密浓达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山区中的小人质,他力排众议,把腓力留在身边给自己做了伴。反对派讥讽伊巴密浓达是养虎遗患,伊巴密浓达并不辨解,他承认这么做的确有一定的风险。但伊巴密浓达一向认为,是人才就不应该埋没,是金子就应该让他闪光。伊巴密浓达和其它的希腊人一样,根本不把北方山区中的蛮族马其顿放在眼里,那里的人落后,愚昧,毫无文明可言。伊巴密浓达就是想让小腓力见识一下希腊世界的灿烂文化,让他开开眼界,知道山外有山,教腓力懂得做人的道理,脚踏实地,不断地进取。现在,老将军眼见自己一手扶养成人的腓力成了有教养、积极上进的青年,心中感到很宽慰,他想,他为马其顿人做了一件好事。伊巴密浓达常常感慨万分,自己一生戎马倥偬,追求军功而淡漠了家庭,妻子在多年前的战乱中远走他乡。一直音讯杳无。自己在军营中孑然一身,多亏有了腓力的陪伴,他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相貌俊美,简直就是爱神送给伊巴密浓达的珍贵礼物,伊巴密浓达悉心地照顾、教导腓力,不遗余力,他甚至希望腓力能超过自己。
近些日子,伊巴密浓达总爱倚窗遐想,两道浓眉紧锁着,显出心事重重的样子,时局又在变,忒拜的强大已成为过眼烟云,各邦之间纷争又起,忒拜已无能力出面制止这种混乱的局面了,还有各地此起彼伏的奴隶暴动和起义,各邦的人民四处逃难,然而整个希腊半岛已无一方乐土。伊巴密浓达将军不停地叹息着,眼见希腊世界正在衰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觉得惭愧和不安,枉有一世英名。
希腊各邦又要开战了。今年的冬季各种物资奇缺,军需品尤为紧俏,各邦却在招兵买马,积极备战,等来年春天,战火硝烟将扼杀吐芽的新枝和破土的幼苗,希腊世界将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伊巴密浓达不敢再想下去,他陷入了极度的忧虑之中,终于一病不起。
病中的伊巴密浓达比平常慈祥和蔼多了,将士们纷纷前来嘘寒问暖,请医送药,伊巴密浓达很感动,他觉得了军营的温暖。腓力更是侍候在床前,端水送饭,忙得团团转。这天,伊巴密浓达一早就醒了,发现尼阿丘斯歪靠着墙根在打盹,在腓力却不在。伊巴密浓达不明白这么早腓力去干什么了?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只见满山遍野寒光一片,是下雪了,太阳躲起来了,高天寒气凛冽,灰蒙蒙,阴沉沉,伊巴密浓达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骇人气氛,周围的枯枝覆盖着一层白雪,张牙舞爪的样子,阴森可怖。伊巴密浓达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连忙闭上眼睛,可是他马上就看见了有一彪人马从那阴翳的树丛后杀将出来,刀械碰撞的铿呜声不绝于耳,很快白雪被血水染作殷红,地上呻吟着一个人,他挣扎着抬起头,想要求救,啊,是腓力!”“腓力!”老将军一声大喊,笔直地坐了起来。“什么事?”尼阿丘斯忽地从墙角站了起来,又吓了将军一跳。伊巴密浓达定了定神,恢复了镇静,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刚刚做了个可怕的梦。”这时,腓力端着一钵热汤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军,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我给您盛碗热汤喝吧。”“这么说,你一大早起来烧汤去了?”将军躺在床上问道。腓力在弯腰盛汤,钵盖一开,香气四溢。“哇!真香。”尼阿丘斯扶将军坐了起来,解释说:“我俩昨天下午趁您睡着的时候到野外射中了一只山鸡,腓力回来后就宰杀干净,半夜起来去给您煨鸡汤。嘿,他杀鸡的时候手还发抖呢,多亏我用手捉住了鸡的两只脚。”“嗯,你俩都有功劳。腓力,辛苦你了。”“将军,请别这么说。您一病,全军上下好象没了主心骨,大家都盼望您早日康复呢!我们只不过打了只山鸡而已。您快趁热喝了吧。”伊巴密浓达脸上浮现了笑容,“好、好,我喝!”尼阿丘斯和腓力见将军的精神好多了,都感到很开心。“将军”,尼阿丘斯趁机问道:“我们应该去特尔斐拜祭神灵,请神灵保佑我们忒拜,保佑您身体早日康复。”“去特尔斐?”将军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那是神谕的圣地,是该去的。这么多年连续的战乱,神庙的香火恐怕早就不旺了。可是现在是冬天,又下着雪,派谁去合适呢?”
伊巴密浓达虽然同意了尼阿丘斯的请求,但他并没有说明派谁去圣地。“将军,让我去吧!”尼阿丘斯有些急不可待了,“我以前去过一次,道路我比较熟悉,我估计骑快马几天就可以回来。”“嗯,那你就去吧。”将军终于点了点头,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热汤喝得他周身暖洋洋的,特别舒服。“腓力,你怎么不说话?”“我?”一直在默默收拾东西的腓力停了停,看着将军:“您想让我说什么呢?”老将军舒服地倚在床上,一字一顿地说:“难道你不想去亲耳聆听特尔斐神庙女神发布的圣谕吗?”“我?您让我去?我做梦都想!可是……”“可是什么?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将军故意绷起脸。尼阿丘斯在一旁连忙扯扯腓力的衣服,说:“快谢谢将军!我最高兴与你作伴。”腓力仍呆呆地站着,将军的话还回响在耳边,可他觉得像做了一个梦。“这是真的吗?我真的能去特尔斐吗?为什么他允许我去呢?”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腓力一时想不出个头绪,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伊巴密浓达也看出了腓力一脸的迷茫,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腓力:“去吧,带上我特别准备的通行证,去实现你的梦想吧!”“我的梦想?不,我不仅要去特尔斐,而且想要返回马其顿,这才是我的梦想?将军似乎话中有话,他为什么要故意放我走?我本来是个行动不自由的人质呀!”腓力的脑子还在紧张的思考着,他害怕这是将军对他忠诚与否的一次考验,所以他迟迟不敢表态,生怕得意忘形,而坏了大事。“好了!”将军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说:“你们俩人快去准备好贵重的礼物,再挑一匹良马驮上,选一个晴天就可以上路了”。说完,看也不看腓力,就侧身向里睡去了。腓力这时才真的相信了,他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耳朵,相信这不是梦。多年来,腓力一直生活在梦里,如今梦里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他欣喜若狂,拉着尼阿丘斯的手就跑了出去。而此时躺在床上的老将军却心潮起伏。他不知自己的决定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他希望腓力能早日离开希腊这块事非之地,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中去。就这样决定了吧,伊巴密浓达下了决心,他愿意为此事承担任何后果,他也想不出别的正当理由让腓力离开,走吧,趁着战争未起,回到你的亲人身边吧!伊巴密浓达想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他这一决定是要放虎归山了。腓力是只猛虎还是条小虫,只有靠他自己来证明了,但愿不要让我失望。伊巴密浓达倚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大雪。或近或远的山谷、平川、树林、村落,在白雪的覆压下仿佛凝固,那灰暗、凄冷、含着雪意的天空中仍不断地飘落着雪花,漫天飞舞,在寂静的黎明时分似乎在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奔驰着几匹骏马。马上的人不时扬鞭策马,一声声清脆的响鞭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腓力骑在骏马上,脸被寒风吹得通红,他衣衫单薄却不觉得寒冷,他滚烫的胸怀似乎要融化这冰雪世界。马儿踏出的雪痕,很快就被大雪填平了,腓力索性解开了遮雪的头盔,让金发随风吹动。与雪花一齐飞舞,腓力觉得心中特别惬意,他快活得像一只冲出藩篱的鸟儿,策马冲向前方。尼阿丘斯紧随其后,他分享着腓力的喜悦。尼阿丘斯明白了老将军的用心良苦,他在为腓力祝福的同时,也为老将军祈祷,同时他又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程。这一去特尔斐,是不能再回忒拜了,举目无亲,尼阿丘斯只有四处漂泊了,哪里是归宿呢!所以一路上尼阿丘斯既欢喜又担忧,但他极力隐瞒着自己的苦恼,以免破坏腓力的美好心境。可怜又可爱的尼阿丘斯!此时的腓力根本没注意到尼阿丘斯感情上矛盾,这不能怪他对朋友粗心,要知道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自由自在地驰骋,他的心早已穿过了重重雪山,飞向了上马其顿!
“嘿!尼阿丘斯!”腓力在马上大声喊道:“你不觉得这雪很美吗?”“当然喽!”尼阿丘斯策马与腓力并肩而行,“我一直都认为雪景是美妙无比的。可你以前总对瑞雪有一种厌烦的心理。”尼阿丘斯故意打趣道:“今年的雪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啊!”“不对!”腓力大声分辨道:“以往的冬天,寒冷而漫长,死气沉沉,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封了河,冻了地,冷得令人裂肤冻指。茫茫雪野,杳无人迹,只有那怪石耸立。老树枯枝,象是鬼影憧憧,又像那白骨森森,真让人憎恶。”腓力骑在马上滔滔不绝地说着,经过多年希腊文化的熏陶,腓力说起话来几乎是出口成章,词汇优美。腓力的语调变得深沉了:“我刚来忒拜的时候正值冬天,我憎恨那年的冰天雪地使我失去了自由!从此我对冬天和雪就感到恐惧,它带给我的是肃杀、凄凉和寂寞的感觉。”尼阿丘斯见腓力想起了往事,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正想安慰几句,只听腓力已接着说道:“让无情的冰雪埋葬掉过去的一切吧!”腓力的声音高吭,充满着激情。尼阿丘斯感到了欣慰,看来以前的那个多愁善感心事重重的腓力已经变了,眼前的这个腓力充满活力,英姿飒爽。“咦?你看那边!”腓力又是一声大喊,“那边峭壁上有几条冒出新芽的细嫩树枝!”腓力策马飞奔到崖前,他翻身下马,抚摸着冰冷的柔嫩的棕紫色的枝条,哇,雪堆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啊!春的脚步已隐约地来到了。腓力飞身上马,一抖缰绳,一甩皮鞭,“啪”!响声在雪野中回荡,骏马如离弦的箭,飞奔向前,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