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摧枯拉朽
“很幼稚的激法。”男人道,“比起那个龙须山山神,我更好奇的是,你如何一夜之间从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成为五城境修士的。连天机阁都没提前发现,他们的人反倒被你杀了,临死前一点消息都没能传出去。”
“或许,我天资过人,锋芒不显,你们都看走眼了。”余无忧笑眯眯道。
男人摇了摇头,“世人井中观天,我却不在这口井中,我能看到的,比你想象的更广阔。”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余无忧语气神态自若,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有多紧张。
男人抬眼看着他,“这就是我唯一忌惮的地方。你为何能一步登天,是天地眷顾给了你莫大造化,还是你身后有一座直冲云霄的山峰?”
“我要是说了,这玉剑宗恐怕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你不说也一样。”
“你试试。”
二人盯着对方,不再言语。
“拘神法?你会的还不少。”男人突然道。
余无忧眸子一缩,一掌朝地面拍下,密密麻麻绽放耀眼白光的符咒自二人脚下浮现,如同活物爬上男人的脚踝,符咒之间相互连接,形成一条游龙锁链,缓慢却毫无阻碍地爬上男人的身体。
法术将成,余无忧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男人不紧不慢伸出一只手,掌心翻转之间,四周景物迅速变换,二人已身处一片广阔的荒漠之中,烈日当空。
呼啸的风裹挟着满天黄沙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去,天地昏暗,二人的身影却清晰地映在对方眼中。
“可惜,凡人的所谓‘拘神’,终究只是空想,能困住的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灵罢了。”男人向前一步,身上攀附至胸口的符咒烟消云散,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土崩瓦解。
余无忧双腿微微发颤,他很清楚他现在所面对的是什么。
汗水默默浸透他的后背前襟,太阳毒辣,还是风沙中稳住身形费劲?内心的恐惧余无忧自己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又是一步踏出,便到了余无忧面前,轻描淡写地伸手向后者抓去。
余无忧闷声沉气,身形急退,同时手指掐诀。
然而让他绝望的是,虽然两侧景象向前极速远去,面前的男人却始终和自己只有一步之遥。那只探过来的手上劈啪作响,火光四起,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贴上自己的喉咙。
余无忧呼吸一窒,剧痛从咽喉要害传来,一闪而逝,进而失去了知觉转为麻木。
男人掐着余无忧的脖子将他砸在地上,看似几乎没用力,拼命往四周涌飞的黄沙却将这一下的力量表现地淋漓尽致。
男人整只手臂插入沙中,拔出来的同时带出暗红结块的沙团,以及还在往外呛血的余无忧。
风沙呼啸,尖利刺耳,男人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余无忧耳中。
“你若不以观演法推算,还可以多活一阵子。毕竟你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也很想知道。”
“谁教你的观演法,你如何在一夜之间跻身五城境,不急,一个一个回答。”男人缓缓道。
余无忧现在特别想吐口唾沫在他脸上,然而仿佛是破裂的茶壶,鲜血不停涌上喉咙,想倾泻而出。
男人古井无波的目光中,余无忧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剑指起式,前者双目微敛,若有所感看向四周,只见四面八方的黄沙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如同江海倒灌,急速盘旋,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密集的火花伴随着铮铮金石之声自男人身体各处出现,以他的目力,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那数不尽的沙粒此时竟化作一柄柄芥子剑,如雨点砸在自己身上,特别是七窍和各处要害,来的迅猛密集。
男人内敛心神封闭七窍之时,顿感不妙,略微查探,果然,手中掐着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身影。
黄沙风暴之外,余无忧佝偻着身子狠狠地吐了口血水,喘着气声音嘶哑地骂道:“狗东西,老子的底子今天可算是交代干净了。”
这手“无剑式”可以说是余无忧最大的杀招——手中无剑,万物为剑,听我敕令,莫敢不从。
就是同等修为的五城境修士身陷其中也难有生机,可,能让余无忧毫无招架之力,对方显然是城境之上,余无忧估摸着得是个圣境。
另一个境界,另一个世界,容不得余无忧有半点大意或藏手。
一座悠然小镇的酒馆之中,几桌大老爷们儿酒也不喝,目不转睛盯着一桌看。
要是美人倒也罢了,可那桌二人分明一个男人一个稚童。
“嘿嘿,离大爷,您尝尝这个。”黑衣小童老练地给男人倒了碗金色的酒液。
一时间整座酒馆内清香徐徐,闻者无不精神为之一振,身轻舒缓,疲意消退。于是终于有几个汉子的视线从男人脸上转到了那碗酒中。
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端起碗小饮一口,浅尝即止。
“嗯……不错。”
小孩脸上的笑意更甚,“离大爷尽情喝,我这还有半坛子呢!”
突然脸色一变,一拍桌子朝周围喝道:“看什么看!离大爷就是再好看那也是男的!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一直盯着成心倒人胃口是吧!谁再看一眼小爷我直接给你净身让你去给离大爷当太监!”
几桌人高马大的糙汉子愣是被这一喝给唬住了,一个个低头喝酒,不敢再往这边看一眼。
凡人目光所及无非皮相外表,对美的向往和欣赏甚至于痴迷是天性,这般纯粹,无关邪秽。
黑衣孩童脸色再变,向离姓男人谄笑道:“离大爷莫要见怪,喝酒喝酒……”
离姓男人笑意温和,倒是不在意四周的目光,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跟在先生身边吗?”
“嗐!这不是先生在这儿找了个挑灯人嘛,万事开头难,先生让我在这侯着,紧要关头搭把手。”黑衣孩童兴致缺缺道。
“那你怎么还有空请我喝酒?”男人的举止言行温吞柔和,浑然天成,每一个动作都让人只觉得赏心悦目。
小孩嘿嘿一笑,“他撑不住了自然会寻求于我,不必时时看着。再者说了,什么事儿能有您来了这事儿大?”
离姓男人一身黑衣之上绣纹着一只只模样千奇百怪的山精鬼魅,凶兽祥瑞,那些怪脸恍惚间活了一般,冲小孩龇牙咧嘴,后者也不甘示弱,凶神恶煞地瞪了回去。
“知道您来了,这不,马上找了这儿最好的酒来。”小孩邀功道。
名叫黑麟的孩童这副溜须拍马的嘴脸让余无忧看见了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那你还是快去看着吧,先生知道了可不会因为我的几分薄面而免罚于你。”离姓男人浅笑道。
黑麟表情一僵,连忙把剩下那半坛子酒搁在桌上,“离大爷您喝着,我得盯着去,万一出了差错可不好。”
失策啊失策啊……黑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没想到离大爷完全不领情,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沙潮如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一切淹没,余无忧脚下生根般稳据原地,涛涛沙浪仿佛遇到海中礁石,被切割又汇合。
余无忧神情凝重地盯着黄沙风暴的中心,虽然因为境界相差甚远,感知不到对方,但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传说中的圣境,还受过香火,即便没有神位,也多多少少沾点神性,不多,就这么一点点也够捏死余无忧几百回了。
天下野心勃勃者何其多,狂傲不羁喊着要诛仙者又何止千百人,背景雄厚者有之,修行天赋绝顶者有之,得大造化者亦有之。可这条长生路,能走到尽头的却无一人。蜕凡不成,连神仙的面都见不到,还妄想诛仙?不过是持才自傲者的春秋大梦,将自己摘出芸芸众生,摆在更高的位置罢了。
诛仙弑神,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其中所蕴含的分量足以压垮成片的旷世奇才,换而言之,这个天下,撑不起。
“手段不错,剑意气势有了,可惜不够锋锐。与那已故的青离相比,差了点火候。”风沙剑海之中,男人的声音传出,似乎没受到一点影响,淡然处之,安之若素。
即使已经对圣境实力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余无忧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咬牙冷笑道:“好一个锋锐不足气势有余,你一个孤魂野鬼也配评判老子的剑?”
“自我得道以来,你是第一个叫我孤魂野鬼的。我会把你的肉身打烂,抽出魂魄,拘禁在我庙宇之中,让你做永世的庙童!”随着男人冰冷的声音落下,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黑云沉聚,翻腾搅动间闷雷滚滚,天地昏暗如入黑夜。
阴冷潮湿的寒风吹过,余无忧顿时觉得整个人泡在水中一般,隐隐有些喘不过气,还是面不改色大笑道:“给你做庙童?那不得一年到头清闲得很?”
庙忌萧索,无人何来香火?荒废的庙宇只能落得个被拆除的下场,其中的神像金身砸个稀巴烂,彻底没了香火的神仙跟山里精怪无二,说是孤魂野鬼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