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观演法
躺在椅子上小憩的余长老缓缓睁眼,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宗主府方向。
身后的林又又眉头紧锁,有一下没一下敷衍揉按着男人瘦削的肩臂,不耐烦中有些疑惑。
炼体于修士而言如同以舟载物,能承装多少东西取决于船只的大小和坚实程度,一味修神炼气只会覆舟,因此有些修士虽然看起来身子薄弱,实则艰苦锤炼过,凡兵不得伤。
可余无忧的身子无论怎么感觉都是一具凡体,并且相当羸弱,就是田野间的农夫都比他强,为何能承载如此高深的修为?
“行了,时候不早了,把书收进来吧。”余无忧起身将桌上的书一本本合上堆摞。
林又又自然求之不得,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伺候人过?
“快说快说!要怎么才能御剑飞行!”林又又眉头舒展满怀期待地问道。
“好好修炼,争取早日踏入城境,届时别说御剑飞行之术,就是腾云驾雾都行啊……”余无忧一边收书一边道。
他身后的林又又闻言一愣,脸色迅速阴沉下来,“你大爷!”
少女轻松扛起一旁的椅子就要砸过去,浑身上下四肢百骸突然僵硬如木,就这么扛着椅子呆在了原地,只有一双眸子不甘地瞪着背对她的男人。
傀心咒!
少女心底一通咒骂,然而效果甚微。
“余长老……”这时,两个弟子结伴而至,看着这一幕有些不明所以。
“来找什么书?今天搬了一部分出来晒,位置有所变动,我帮你们找。”余无忧和声道。
“多谢余长老,我们是来找林师妹的。她这是……”
“大概是藏书阁太清闲了,她觉得无趣,活动活动身子。”余无忧张口就来。
话音刚落,林又又身体一松,恢复了感知。
椅子被狠狠地放在地上,少女一声冷哼,眼神不善地看着余无忧片刻,并未言语,同那两个弟子走到远处的凉亭中,交谈什么。
“镇法司……镇法司也不敢插手过问,根扎得很深呐……”余无忧望着远处徐徐落下的夕阳,思绪如同山林间的影子拉长,逐渐隐入暮色。
夜雾弥漫,只点了一盏油灯的藏书阁犹如一只萤虫,微弱而醒目。
余无忧端着唯一的灯火,将一本本书放回原位,林又又则坐在昏暗处,捧着本书神游天外。她是不喜欢读书写字的,只是找个理由不去搭理那个骗子,让他自己一个人忙活。
余无忧也无所谓,把最后一本书归位后便坐下休息,藏书阁一时间陷入沉寂。
百无聊赖的林又又瞥了一眼灯火旁的男人,见他正对着摇曳的豆火愣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逞强道:“喂,本姑娘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虽然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罪大恶极,但本姑娘宅心仁厚,可以不跟你计较。”
余无忧并未立即看向她,而是依然盯着灯火目光呆滞,只是眉头挑起,说明他听见了。
片刻之后,似乎才回过神来的余无忧面向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里,似笑非笑。
“那么,我余某人需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获得林姑娘的原谅呢?”
林又又顿时脸蛋涨红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姓余的!你别太过分了!真以为你那两副面孔可以在这里如鱼得水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把本姑娘逼急了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余无忧险些笑了出来,鱼死网破也得有实力,不是空口白牙就能的,小姑娘到底天真烂漫。
见余无忧脸上的笑意退却,林又又这才道:“这样,你把我身上最后一道火气……”
林又又话还没说完,对面那厮头已经摇得像拨浪鼓了。
“不行不行不行……”
一本书径直朝余无忧脸上砸去,被后者从容接下。
“我可告诉你,二长老和我师父马上就回来了,届时我师父知道你在我体内下咒,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林又又见协商不成,转而威胁道。
“这就不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你不多嘴,你师父发现不了。”余无忧又是一副平常懒散的样子,悠哉道。
少女气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我师父堂堂十一楼境大修士,你那点旁门左道也想瞒天过海?”
末了又道:“本姑娘可是在为你着想,看在你救过我的份儿上,提醒提醒你。我师父脾气是出了名的差,心情不好随随便便打死个人,那都是家常便饭!宗主都拦不住。你趁早给我解了这火气,这事儿就此揭过,你还是可以安然无恙在这藏书阁做你的余长老,怎么样?”
余无忧置若罔闻,翻了翻手里名为《小卦象》的书,心神沉静,手指在桌上几番点下,厚实的木桌竟如同水面涟漪荡漾,这一幕让林又又大感惊奇。
这些手段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定是和那傀心咒一样,都是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好奇中于是带着几分鄙夷,倒也不急着让余无忧替她拔除火气了。
“卦意缥缈,实际上却能看到很多东西。比如,明日回宗的其实只有二长老王琳,你师父禾露,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而二长老之所以这么匆忙赶回来,则是为了几日后的弟子下山历练一事。”余无忧淡淡道。
他也不介意随意这么卖弄一手,让这丫头长长见识,本事没多少一天天心高气傲。
林又又疑道,“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二长老要回宗……有这么神?”
“不信就把门打开,待灯火跳三下,满月必现,当空而明。”书往桌上一扔,余无忧双臂枕在脑后在椅子上躺下。
少女也不服气,开就开,今晚天幕如墨染,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能看见月亮就怪了。
大门敞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林又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着膀子抬头看去,只见天地浑然一色,入眼尽是幽暗漆黑,莫说月光了,就是宗门内的灯火都看不见。
桌上的豆火似乎也感受到了刺骨寒意,抖了三下。
身后传来关门声,林又又不屑的声音同时响起:“切,真以为自己活神仙,掐指一算天下事尽知。我也是傻,这都信……”
余无忧缓缓坐起,脸色阴沉。
“干什么?吹牛都吹天上去了,还不让说啦?”林又又没好气道,念念叨叨。
“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你回去歇息吧。”不安摇曳的灯火映照下,余无忧面无表情道。
“小气,说两句还不高兴了……”林又又在余无忧背后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林又又离开后余无忧又静坐了一会儿,待心神彻底沉入空明,从袖中摸出四道颜色各异的火焰,分别悬浮于身周四方,整个世界一瞬间沉入死寂,桌上的灯火如同凝固一般,火光苍白,静止不动。
余无忧在地上盘腿坐下,缓缓闭上双眼,这一刻,他仿佛置身苍茫的天地间,一切虚无,衍生二三,万物新生,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桌上的灯火轻轻摇曳。
“这是什么观演法?你是玄门传人?不,不对……”
余无忧睁开眼睛,平静地打量着面前陷入沉思的男人,周身的四道火焰此时只余三道,固若金汤的小四相阵大开其门,就这么被来者悄无声息破阵。
“既然一切都开始了,那么你就不会是变数。”余无忧莫名道,像是在自语。
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握拳,逐渐平静。
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壶茶,男人倒了一杯吹了吹热气,“你不怕我?”
“你不怕我?”余无忧反问道,声音有些暗哑。
男人小饮一口,想了想,道:“现在不怕,所以我来了。”
“混到你这种地步,需要多少年月?”二人仿佛旧识,一壶闲茶,秉烛夜谈。
“不多不少,正好八百年。”
余无忧不嫌事儿大,扯出一个笑脸道:“你可知洛国南部有座龙须山?山势低矮地脉凌乱,但偏偏就是这么一座小土坡,竟有大大的庙宇,常年香火不断。你可知里面供奉着谁?”
不待男人回答,余无忧一拍桌子笑得直不起腰,“龙须山山神!一个洛国正神——生前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的江湖郎中罢了!”
男人没说话,只是脸上没有了那般风轻云淡,面无表情地喝着茶水。
“哦,对了,忘了问……”余无忧一拍脑门,“你的神号为何?庙宇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