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仓庚于飞，熠燿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我服兵役要去东山打仗，路途遥远，归无定期。好不容易熬到了战争结束，可以还乡，从东山归来，天气阴雨蒙蒙，心头也雾霾重重。我从东方而归，向西之路却使我步履维艰。终于不用穿森冷坚硬的盔甲，可以穿上舒适的布衣，终于不用在嘴里衔一枚竹棍，可以想说话就说话，想发声就发声。我好害怕田间地头因长久无人耕种而荒废，菜青虫这样的害虫吃完了所有的作物。这一路我风餐露宿，夜里没有温暖的床，只能蜷缩身子，在车底凑合休息一晚。

这一路归途，虽然兴奋，渴望早日回家，但也担忧，害怕家早已不是家，物是人非了。我好害怕，家里荒凉得瓜蒌的藤蔓爬满了土墙，甚至在墙里扎根，还结满了瓜蒌，一个个挂在墙上，这可不是繁荣景象，这是我屋子岌岌可危，无家可归的惨状。虽然瓜蒌、瓜蒌皮、瓜蒌仁，甚至它的根——天花粉均是良药，它们共同具有清热涤痰、宽胸散结等作用，但想到自己连最后的避风港可能都没了，心中万分担忧。家里可能也住不了人了，可能长满了鼠妇，这种潮湿环境才有的潮虫，还有那些蜘蛛，家徒四壁，挂满了蛛网。虽说鼠妇能破血利水、解毒止痛，尤其善治小儿病，但家里的小孩还好吗？田地恐怕也是野兽的家园了吧，说不定还成为了乱葬岗了，晚上还有鬼火不断。这些其实不可怕，我真的非常想念家。

不知我那妻子怎样了，是不是听到了小土丘上鹳鸟的鸣叫，知道我要回来了，赶紧打扫屋子，迎接我回家？这么多年我在外打仗，她在家简直就是守活寡呀，真对不起她。当日结婚时，希望可以一生平淡的过日子，但我这一去，竟是多年。

黄鹂快活地在天际飞翔，它的羽毛真漂亮。想当年，妻子出嫁时，她的母亲为她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寓意永结同心，当时迎娶她的马也是黄白相杂，一片喜庆，经过了繁杂却庄重的仪式，我们才结为夫妇。当时她的年华正好，貌美如花，这么多年她一人操持着家，容颜还在吗？她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