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汀州义商
翌日，提刑府内，汀州十三县知县齐聚一堂。
提刑府的庭院里搭了一个台子，台子下摆放了一排排的椅子，椅子背面有出席的人员姓名，容王坐于正中间，李景瑢则坐于他左侧，十三县知县分坐其后，而后是受邀的六十九位员外或富绅。
除了李景瑢外大部分人还一头雾水，只知今日是以容王的名义相邀他们来此的，原本想着能借机与容王殿下攀上关系，以后或许有成为皇商的可能。
容王坐在中间，左右环顾一圈，新奇的道：“今日所为何事啊？把汀州十三县的知县还有乡绅都聚到一起了”
李景瑢道：“他们听说容王殿下莅临汀州，都想求个机会能够瞻仰真容”
容王闻听此话十分受用，回头望了一眼那些人，挥手与他们示意，众人皆是笑脸相迎。
汀州毕竟是偏远之地，远离汴京，也就远离了政治的漩涡，参与不到皇位争夺的血雨腥风，也谈不上倾轧和站队，因此能如此恭迎他，但若在朝中，恐怕就没这么和善了。日后若是争夺皇位败了，到时还能被发配到这里，也算不是一个坏的结果。
此时众人已经到齐，这场戏的主角才开始上场，有衙役开始搬运东西上台，是一个架子，架子上挂了一面锣，宋澜一袭绀青色常服走上了台子，向台下躬了躬身，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安好，李大人安好”
容王面色和蔼的笑着回应。
宋澜继续道：“众位一定好奇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所为何意，一是容王殿下莅临本州，平时汀州山高水远，汀州并不如汴京周围的州路闻名于朝，这是展示我们汀州的好机会，还能令众人沐皇室之风，二也是借此机会拍卖汀州义商的名号”
话毕，台下一阵交头接耳之声，不少人好奇道：“这汀州义商的名号有何用？”
宋澜见果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道：“最显而易见的作用便是商税减免两成，而且有这个官方颁布的招牌在，还怕客不似云来吗？并且今日所有的竞拍都是全程公开，又有殿下在此见证，绝对的公平公正，因此这个名号的含金量绝对不低”
众人听此，已有不少动了心的，有人道：“这倒是个好买卖，即便商税不减免两成，只凭这个招牌也不愁生意”
又有人道：“是啊，只是今日来的都是身家不菲的豪绅，这名号也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隆盛当铺的于老板抢先道：“请问宋大人，该如何参与竞拍？”
宋澜一笑，“竞拍倒是好说，零两银子起步，但是每人需要出一点费用换取竞拍权，至于每个人愿意出多少，便由在座的众位自己决定。
而前五个出价参与购买竞拍权的人无论出钱多少，都可以获得‘同汀州义商’的名号，以嘉其支持本州慈善工作，因为本次竞拍无论是竞拍权费用还是最终汀州义商名号的成交费，所得款项将全部用于修堤、城建、布施等事项，并且会有专门的人员记录，每一笔钱的去向都会公之于众，众位既建了功德，又获得了实在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听闻至此，众人渐渐明白这次竞拍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筹款，但是今日众位商家齐聚一堂，谁也不好少出一些，让别人尤其是有竞争关系的对手比了下去，便好似日后会被其看低一样，看来今日势必得出点血了。
众人纷纷暗骂宋澜是个不地道的，他若是挨家挨户的去筹，众人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出了多少，这番摆在台面上，还是以竞拍的形式，就是看中了其中的‘竞’字，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个提升知名度的机会，也是一次展现自家商铺实力的机会，倒不完全局限于筹款一事。
宋澜知道这些豪绅心里也在暗自衡量，又在此基础上加了一把火道：“本官此前在南汀县为地方官时，当地的乡绅们便表示了有此想法，想要为民为国做些事情，因此送了一些东西要本官用于善事，本官一直踌躇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日正巧是个契机，这些东西便算是本官为这次竞拍添的一点彩头”，宋澜抬手示意，便有人抬着东西上来了，俱是一应的山水画。
范大仁道：“宋大人好爽快，这等有利于民的事情，下官也不能落于人后，便也奉上一月月俸为此次竞拍添些彩头”
有人起了头，与范大仁关系不错的清河县知县陶公行道：“下官也愿出一月月俸”
其余的知县见有人跟进，也不好一文不出，有的虽然出不了一月的月俸，但是半月的月俸还是出得到的。
“众位赤胆忠心，汀州能有如是地方官，本官十分欣慰，至于在场的各位员外乡绅，不一定出至重金，便是一文钱也可获得竞拍权，全凭众位自愿”
那些从前送礼给宋澜的商人，见宋澜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既全了他们的面子，又没有让他们额外破财，觉得宋澜颇为地道，因此也十分捧场的出了竞拍权的钱，潘家酒楼的潘老板道：“我出五十两，至少这同汀州义商的名号归我所有了吧”
宋澜道：“没错，这是州衙认的，潘老板回去之后便可以挂在彩楼上”
方氏银器铺的老板道：“我出三十两，我也有同汀州义商的名号了”
宋澜笑道：“没错没错”
已经有两人定下了同汀州义商的名号，而且都出的是几十两价格得到的竞拍权，其余的员外也舍不下脸面只出一文钱，而且由于竞争的压迫感，陆续竞拍便变的异常踊跃，“三十两、二十两、二十五两......”
最终的结果是，居然全部的商家都参与了竞拍权的出价，尤其是越到后面，宋澜会念出还没有参与的乡绅的名字，迫于这种压力，即便不想参加，但也不愿做那舍不得几个钱的铁公鸡，以免让其他商家看轻了自己，尤其是容王殿下在此，谁不想表现一番，所以多多少少会出个差不多的价位，以让自己不失面子。
宋澜看此轮出价基本上已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因为汀州义商的竞拍只有一个赢家，而最终成交的价格不会过高，而竞拍权出价则不一样，若是在场人皆参与的话，那最终的总价可便不一样了，粗略的估算一下已筹到超过两千两银子，这才是这场竞价的大头。
接下来汀州义商的竞拍便不用与他们耍什么心思了，李景瑢坐在台下目光却一直落在宋澜身上，这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办法，同时还将她以前收受的贿赂洗白，这下日后她便没有贪污的把柄了。
而容王现下也明白了宋澜的意思，越发觉得她是个人才，越发想要将她收归自己囊下，起身道：“以义取利，德兴财昌，取财于民，用之于民，本王也十分支持此次竞拍，宋大人若不介意的话，此次汀州义商的牌匾可否由本王手书，以为此次竞拍加筹”
宋澜大喜，“由殿下手书，自然是下官求之不得的，那便劳烦殿下了”
有了大皇子的助力，看来这汀州义商的含金量还要再涨一涨。
宋澜敲响锣鼓道：“汀州义商正式起拍，拥有竞拍权的人俱可以叫价”
话音刚落，便有人叫价一百两，宋澜往话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是唐氏绸缎庄的唐老板。
她奇了怪了，要说范大仁是她找来的托，但这唐庆礼可不是她找来的托。
还未等她落锤，接着又有人叫价道：“一百一十两”
“一百一十五两”
“一百三十两”
叫价声此起披伏。
“二百两”，突然有人打破逐次递增的叫价，直接抬高至二百两。
宋澜一望又是唐老板，他的叫价总是要与其他人拉开差距，每每都会引起众人的注意。
就连容王也注意到了他，“这位是......？”
唐庆礼站起身，躬身道：“小民唐庆礼，唐氏绸缎店便是小民的产业”
这唐庆礼身高不过六尺，脸上五官排列的也不太规整，看起来极为随意，可以说是其貌不扬了，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透着商人的精明和敏锐。
“唐老板出手阔绰、以义为利，可佩，可敬”，容王道。
“三百两”，隆盛当铺的于老板叫价道。
“这位也同样以义为利、忧心民事，想不到汀州之地，真是卧虎藏龙啊”，安全赞道。
“多谢殿下赞赏”，于老板拱手道。
宋澜也趁势道：“于老板慷慨豪爽，还有没有比三百两更高的了”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见众人都是有些踌躇，她遂道：“三百两一次，三百两两次，三......”
“五百两”，众人之中又发出了一阵惊呼，毋庸置疑，这次叫价的又是唐老板。
于老板颇嗔怨的看了一眼唐庆礼，眼看这汀州义商的名号就要落在自己头上了，偏偏抢人好事，但无奈又没人家财大气粗，遂只得偃旗息鼓，只希望能有比其更腰缠万贯的人出现令花落不到唐家。
只可惜他未能如愿，“五百两一次，五百两二次”，宋澜放慢了速度，见没人继续叫价，也知道见好就收，道：“五百两三次”，她敲响锣鼓，一锤定音，“这汀州义商的名号便归唐老板了”
唐庆礼起身向周围躬身，众人见他是又艳羡又懊恼，纷纷暗自心想自家的产业若能有如此之大便好了，也好有资本争上一争。
再之后便是一些歌舞助兴了，容王与李景瑢看了一场之后便起身离场了，众人见他们撤了，也有渐渐离场的，唐庆礼也是先撤的几人之一，他抬步往庭院外走。
宋澜却在庭院外的鹅卵石道上拦住他，“唐老板请留步”
“宋大人找在下有事吗？”，唐庆礼回身道。
“唐老板如此支持本官工作，本官心里有数，何不如品茗小叙一下，也算认识个朋友”
官人相请，唐庆礼不得不给面子，遂随宋澜到了提刑府的一间雅室，不一会儿侍者已经送好了茶上来，落座之后道：“大人其实不必如此客气，这次竞拍的目的虽然是筹款，但是对我们商家也是有好处的，所以我并不排斥被套路”
他拿起桌上的茶，轻轻用茶盖撇着上面的茶沫。
“唐老板还真是快人快语”，他说的直白，宋澜一时有些尴尬，正巧看到唐庆礼大拇手指上有圈戒指印，便道：“唐老板也喜欢戴玉扳指吗？”
唐庆礼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印，把茶杯放下道：“今日早晨洗漱匆忙，戒指摘下来后竟然忘记戴了”
宋澜呵呵的笑着，“这种小事应该下人想着才是”
“难得下人惫懒”
“看来唐老板平日一定是治下有方”，宋澜平缓了下道：“刚刚唐老板既已看出我的目的，还肯赏光，更是难得”
他淡淡一笑，“大人过誉了，利益权衡之下，五百两银子并不亏，若是超过六百两，我便有可能不会再叫价了，刚刚于老板只是差了一百两而已”
宋澜也笑道：“结果已出，还是不要叫于老板懊悔的好”
唐庆礼见宋澜似有话说的盯着他，问道：“不知大人可是还有其他事？”
“倒是无旁的事，此番还想向你打听一人，不知你可认识......葛四？”
“不认识”，他话音淡淡，面上并无波澜。
宋澜观察着他的表情，可是看不出太深的东西，她道：“可是，有人看见他在你绸缎庄的附近出现，还是两次”
唐庆礼想了想道：“也许那人是认识店内的伙计，又或许是和旁人约在附近，大人若是想查案，不妨实地去问问，我时常在店内，并不清楚店外的事，可能帮不上大人什么”
这时有一衙役从外快步跑来，边跑边道：“大人我找你好久了”
宋澜远远一见便知道又有事了，等他不气喘吁吁的时候道：“何事？”
那人看了一眼唐庆礼，附在宋澜耳边，“大人，李提刑找你，长汀县内又出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