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追在青猫身后，看到他四处张望，最后朝厕所的方向跑去后，心里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小鬼。

是因为尿急才跑开的就对了，不是因为伤心什么的，果然还是昨晚的那个范儿就对了。我松口气地放慢了脚步。

“姐姐为什么走那么慢！快点过来！”大老远就听到了他愉悦的声音。

我走到了一棵褪了夏天气息的大树下，看见青猫坐在石凳上，两条腿晃动起来，用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过去坐。

“看见我跑了也不追我，没意思。”他嘟囔着。

“才不跟你玩躲猫猫呢，没看到爱思姐姐很伤心吗？”我晃悠悠地走过去，青猫很乖地帮我擦了下凳面，我便坐了下去，“爱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喝醉了。怎么样，你不伤心吧？”

“才不跟爱思姐姐计较呢。”

“哦哟，小大人。”

“干吗又说对不起？又没做错事。”

“什么时候？”

“跟爱思姐姐说话的时候。”

“哦，那个呀……”我放慢了语速，微微地抬起头看向树冠上被枝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闭上眼睛深呼吸起来……

　

我脑海里回放着召唤幽灵的前一晚，我与爱思在阳台上的画面。我和爱思弓着身体，双手拱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一起看着漆黑却有星星的夜空。

“阿绿，那是我第一次有喜欢一个人的冲动，我都活了十七年了，这是第一次哦。”

我们谈起喜欢的人的时候，爱思望着远处的星星这样告诉我。那一刻的爱思，全身浮躁的气息被埋在了骨子里，只剩下世界上最干净的情愫萌芽的气息。我知道，那是最真实的爱思。无论她外表多么像男生，心里装着的最甜的少女也会活过来。

“喜欢他。”爱思轻轻唤。

“就是没有理由地喜欢。”

我懂这种感觉，我懂爱思，因为我也有过那种悸动，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的人，人生可能不会完整呢。夜空的星星闪烁，我与爱思微微把头靠在了一起。

“至少，他出现在我的青春里，至少他唤醒过我沉睡的那种感觉。干净而明亮的感觉。”

我听着爱思的诉说，猜想着爱思一定也是有着不堪的过去吧。都说强悍的女汉子，都有着不愿被欺负的决心，但是王通图学长让她又感到了心安。只要一刻，也就足够啦。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爱思微笑。

“嗯……有呢。”我顿了顿，再次看向无尽的夜空——

“如果明晚召唤成功，那个人就会出来。”

我就那么痴迷地看着夜幕，好像要把暮色给看穿，看得更远更远。仿佛，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就是阿泽哥哥。

　

“不用在意他们的话，爱思姐姐和猫田哥哥都是嘴硬心软的人呢。说到底都是因为大家对许愿池的期望太高，所以梦想一旦幻灭了就十分地难过……包括我……怎么说呢，我也是……”

斑驳的树影在我眼皮上晃动起来，我惺忪地睁开眼，像做了一个美梦后刚刚苏醒。“我也幻灭了呢。”

“嗯？青猫？听见了吗？”我察觉身旁没有动静，试探性地瞅了一眼青猫，心脏却怦地跳了一下。

青猫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微微偏侧着身子，呜呜咽咽地哭着：“呜呜呜……那也不能都怪人家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怪人家，说我不是东西，呜呜。”

大概是说到愿望幻灭戳到青猫的什么心思了吧。我的心还在咯噔咯噔地跳着，莫名就惊慌失措了起来。

“青猫，你怎么啦，别哭好吗？”我听着他一吸一吸鼻子，有点不忍心——

固然是小孩子，再怎么佯装大人，原来真的是伤心了呀。

“我想妈妈爸爸了，我想我的同学们，呜呜，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呀姐姐，这里是哪里？”青猫哽咽地啜泣着，用手臂蹭了蹭脸，我抓着空隙赶紧坐过去揽着他的肩膀。他继续说：“你们把我召唤上来……然，然后都不要我。”

“没有没有，哪里有人这样说了。”我按牢了他的小肩膀。

“我不管，你们明明就说了！”青猫最后拉破了长音，有点鸭子嗓。但是这次没有大喊，没有理直气壮的语气。

我安静下来，愣愣地听他小声地哭着，我难过地抿了下嘴唇，安慰道：“有我……有姐姐在呢……爱思姐姐和猫田哥哥也都在呢。”

还来不及再说下去，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响。

我掏出手机滑亮屏幕，就看见猫田转发过来的消息——

“通知：第三届崇明杯青少年服装设计大赛由于部署原因导致停滞，暂时无法继续进行，取消了决赛，主办方对通过初赛的各位选手表示深深的歉意。”

后面附属着一个哭泣的表情以及猫田的一句话：“小道消息说是经费突然抽离……这是报应吧？这一切都是我们想要不劳而获而遭到的报应，或许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付出努力就得到的吧，我们要为我们的贪念付出代价了。”

怎么会这样子呀？

我握着手机，手指微微颤抖着，我莫名感到害怕。除此之外，是强烈的沮丧感。铺天盖地的沮丧感。

所以，真的是失败了吧。无论多么热忱的期盼和幻想，都成为了爆破的泡沫。又像一具敲碎的器皿，狼狈地落了一地，惨烈的是那声巨响还久久地回荡在心里。

“当——”

脆裂。

　

所谓的许愿池，不但召唤失败，连愿望都全部落空了。并且，朝最糟糕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