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凄凉笔记：雪

满地的榆钱，如雪。

如雪的榆钱，不知何时，撒在你坟前的田地里，像一方眼泪的湖，凝滞着，没有一丝波纹。

榆钱，就是春天的眼泪，星星点点的，哀伤，冰凉，但不会融化，只会风干成埃。

这湖泪水，只有你知道，只有我知道。天地灰蒙蒙的，谁也看不见。

又有一两片，在风中飘来，不动声色的落下去，跌进了泪的湖里，再也找不见了。

我感觉到一滴两滴的水，落在我的脸上，带着想直入骨髓的冷。天上没有下雨，这也不是泪滴，泪滴应是温热的。虽然，很快就会成冰。

十多米外的三棵榆树，戚然的站在那里，断魂的模样，树上挂满的是已风干的泪滴，还没有落下来，也没有流淌。与这清明的天气，憔悴的不合时宜。

我坐在地上，靠着你的墓碑，一动不动的，只有泪水不停地从眼中涌出来，滑过我的脸颊，冰凉的，咸咸的。

我偶尔嘴唇动一动，没有说出什么。有时忍不住呼唤你的名字，然后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只在心里说，说我，说我们的孩子，说亲人们，说朋友们。我没有说出来，但是你一定听得见。

我和你看着远处的玉山，没有雪了，是冷峻的青碧，铅灰的云封着它的顶，似乎是轻轻的罩着，然而断是无法逃离，无法挣脱的。可以看见远近高低的山脊，向阳的一面灰白色的，背阴的一面却是深绿色的，就隔了那条远处才可以看见的无形的线，但却咫尺天涯。坡下山沟里的洋槐林，已经逐渐模糊了林中小径，就像这纷扰的人世。十多只小鸟高高地在山沟空中飞过，无声无息，起先我还以为是几片落叶。你的坟前，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草，叶子嫩绿，盘子大小的一圈圈同心圆，我刚才已经伸手想拔掉它，但是流着泪没有舍得，它也许可以给你做个伴。

我烧过的纸灰已经没有了丝毫暖意，孩子们早上来的，那纸灰有的已经被风吹散在天地间，红烛只余下两架凝固了的泪水。我仿佛看见孩子们跪在你的前面，悲伤流涕的样子。今天是清明，我回老家给老父亲上坟才回来，我不忍和他们同来。

今天是清明节，陵园里播放着秦腔，我不太懂唱的是什么，但是我听见戏里男人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哭腔，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仍是忍不住的，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小宝贝对我说：“不许你难过，不许哭，我回来要检查，如果你哭了我就要暴揍你！”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很懂事，他比我坚强。前两天他说到清明节的时候，就问过我：“清明节你是不是会很难过，我不要看到你悲伤的样子，悲伤对身体不好！”

你知道的，他才八岁！

我靠着你的墓碑，才感到了踏实，似乎还是温暖的。我踉跄的站起来，抚摸着墓碑上你的名字，冰凉的，那曾是多么的温热与亲切啊！

又两片榆钱飞过我的眼前，榆钱如雪，清明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