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谋攻篇
题解
在本篇中,孙子论述的是“谋攻”,“谋攻”以“谋”为上。孙子在此提出了“全胜”的理论。他认为战争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通过暴力的手段就能够使敌人降服,正如其所说的:“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曹操曰:“欲攻敌,必先谋。”赵本学曰:“庙计已定,战具已集,然后可以言攻。但攻人以谋攻为贵也,而不在于兵攻。以兵攻人者,决胜负于锋刃矢石之下,纵能尽杀之,安能自保其尽无伤乎!以谋攻人者,老成持重,制胜万全,攻期于无战,不战不杀而人自服耳。此‘谋攻’所以次‘作战’也。”
为了突出谋略为上的论述,孙子还提出了逐级实施谋攻的言论,如:“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不通过直接的军事对抗,就能使敌人不战自降。这就是孙子追求战争的理想境界。
为了实现“全胜”的目的,孙子还提出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的著名论断,并把这看成是取得谋攻的关键。毛泽东就曾对此给予很高的评价。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1];全军为上,破军次之[2];全旅为上,破旅次之[3];全卒为上,破卒次之[4];全伍为上,破伍次之[5]。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6];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7]。
注释
[1]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使动用法,使完整,使完全。全国为上,迫使敌人全国屈服为上策。国,本来指国都,这里指所有的城邑。破,攻破,打破。曹操曰:“兴师深入长驱,距其城郭,绝其内外,敌举国来服为上;以兵击破,败而得之,其次也。”张预曰:“尉缭子曰:‘讲武料敌,使敌气失而师散,虽形全而不为之用,此道胜也。破军杀将,乘堙发机,会众夺地,此力胜也。’然则所谓道胜、力胜者,即全国、破国之谓也。夫吊民伐罪,全胜为上;为不得已而至于破,则其次也。”李筌曰:“不贵杀也。韩信虏魏王豹、擒夏说、斩成安君,此为破国者。及用广武君计,北首燕路,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燕从风而靡,则全国也。”贾林曰:“全得其国,我国亦全,乃为上。”
[2]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本义是驻扎,这里指古代军队的一个编制。曹操曰:“《司马法》曰:‘一万二千五百人为军。’”
[3]全旅为上,破旅次之:旅,古代军队的编制。曹操曰:“五百人为旅。”
[4]全卒为上,破卒次之:曹操曰:“一旅以下,至一百人也。”
[5]全伍为上,破伍次之:伍,古代军队最基本的编制单位。曹操曰:“百人以下至五人。”
[6]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曹操曰:“未战而战自屈,胜善也。”张预曰:“战而后能胜,必多杀伤,故云非善。”贾林曰:“兵威远振,全来降伏,斯为上也。诡诈为谋,摧破敌众,残人伤物,然后得之,又其次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7]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屈人,使敌人屈服。曹操曰:“未战而敌自屈服。”
译文
孙子说:用兵作战的一般原则是,使敌人城邑完整,举国降服,我们不战而胜,这是上策,用武力攻破敌方的城邑,就是次一等的用兵策略;使敌人全军完整,不战自降是上策,歼敌致胜就是次一等的用兵策略;使敌人全旅完整投降是上策,击破敌旅取胜就是次一等的用兵策略;使敌人全卒降服是上策,打败敌卒就是次一等的用兵策略;使敌人全伍降服是上策,击破敌伍就是次一等的用兵策略。所以,百战百胜,算不上是最高明的策略;不通过交战就能使敌人降服,才是最高明的。
故上兵伐谋[1],其次伐交[2],其次伐兵[3],其下攻城[4]。攻城之法,为不得已[5];修橹轒轀,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闉,又三月而后已[6];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7]。
注释
[1]故上兵伐谋:上兵,最厉害的军事手段。伐,破坏、挫败。伐谋,以计谋粉碎敌人的计策,这里指从总的计谋上战胜敌人。曹操曰:“敌始有谋,伐之易也。”杜佑曰:“大公云: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也。”
[2]其次伐交:伐交,指在外交上战胜敌人。曹操曰:“交,将合也。”陈皞曰:“若晋文公敌宋,携离曹、卫也”。
[3]其次伐兵:伐兵,进攻敌人的军队。曹操曰:“兵形已成也。”李筌曰:“临敌对阵,兵之下也。”
[4]其下攻城:曹操曰:“敌国已收其外粮,城守,攻之为下政也。”张预曰:“夫攻城屠邑,不惟劳师费财,兼亦所害者多,是为攻之下者。”
[5]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张预曰:“攻城则力屈,所以必攻者,盖不获已耳。”
[6]修橹轒辒……又三月而后已:橹,即楼橹,又称“楼车”、“巢车”,即攻城的器械,车上建有覆盖的望楼,以观察敌情。轒辒,古代一种专备攻城用的四辆战车。杜牧曰:“轒辒,四轮车,排大木为之,上蒙以生牛皮,下可容十人,往来运土填堑,木石所不能伤,今俗所谓木驴是也。”具器械,具,准备。意指准备各种攻城器械。闉〔yīn〕,积土成山叫闉。距闉,筑造高过敌人城墙的土山,用来侦察敌情和居高临下地攻击守敌。曹操曰:“修,治也。橹,大楯也。轒辒者,轒床也;轒床其下四轮,从中推之至城下也。具,备也。器械者,机关攻守之总名,飞楼云梯之属。距闉者,踊土积高而前,以附其城也。”杜佑曰:“距闉者,踊土积高而前,以附于城也。积土为山曰埋,以距敌城,观其虚实。《春秋传》曰:‘楚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也。’”梅尧臣曰:“治攻具须经时也。”
[7]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此攻之灾也:不胜其忿,不能克制自己的急躁情绪。蚁附,像蚂蚁一样爬城。拔,攻占、夺取。曹操曰:“将忿不待攻器成,而使士卒缘城而上,如蚁之缘墙,必杀伤士卒也。”杜牧曰:“此言为敌所辱,不胜忿怒也。后魏太武帝率十万众寇宋臧质于盱眙。太武帝始就质求酒,质封漫便与之;太武大怒,遂攻城。乃命肉搏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尸与城平。复杀其高梁王。如此三旬,死者过半。太武闻彭城断其归路,见疾疫甚众,乃解退。《传》曰:‘一女乘城,可敌十夫。’以此校之,尚恐不啻。”
译文
所以,用兵的上策是以谋略取胜,其次是通过外交手段取胜,再次是通过野战取胜,最下策是攻打敌人的城邑。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制造攻城的楼橹和轒辒,准备攻城的飞流、云梯等器具,需要花费数月才能完成。堆筑攻城的土山,又要花费数月的工夫。如果将领情绪易躁,难以控制,命令士兵像蚂蚁一样爬墙攻城,尽管士兵死去三分之一,而城邑却依然没有攻下,这就是攻城带来的灾难。
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1];拔人之城,而非攻也[2];毁人之国,而非久也[3]。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利可全[4],此谋攻之法也。
注释
[1]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张预曰:“前所陈者,庸将之为耳。善用兵者则不然,或破其计,或败其交,或绝其粮,或断其路,则可不战而服之。若田穰苴明法令,拊士卒,燕晋闻之,不战而遁亦是也。”杜牧曰:“周亚夫敌七国,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使轻兵绝吴饷道。吴、梁相弊而食竭,吴遁去,因追击,大破之。蜀将姜维使将勾安、李韶守麹城,魏将陈泰围之;姜维来救,出自牛头山,与泰相对,泰曰:‘兵法贵在不战而屈人,今绝牛头,维无返道,则我之擒也。诸军各守勿战,绝其还路。’维惧,遁走,安等遂降。”王皙曰:“若李左车说成安君,请以奇兵三万人,扼韩信于井烃之策是也。”何氏曰:“言伐谋伐交,不至于战。故《司马法》曰:‘上谋不斗。’其旨见矣。”
[2]拔人之城,而非攻也:张预曰:“或攻其所必救,使敌弃城而来援,则设伏取之。若耿弇攻临淄而克西安,胁巨里而斩费邑是也。或外绝其强援以久持之,坐俟其毙,若楚师筑室反耕以服宋是也,兹皆不攻而拔城之义也。”杜牧曰:“司马文王围诸葛诞于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文王以诞城固众多,攻之力屈,若有外救,表里受敌,此至危之道也;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制也。诞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六军按甲,深沟高垒,而诞自困。十六国前燕将慕容恪率兵讨段龛于广固,恪围之,诸将劝恪急攻之。恪曰:‘军势有缓而克敌,有急而取之。若彼我势既均,外有强援,力足制之,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乃筑室反耕,严固围垒,终克广固,曾不血刃也。”李筌曰:“后汉侯臧宫围妖贼于原武,连月不拔。士卒疾病。东海王谓宫曰:‘今拥兵围必死之虏,非计也。宜撤围开其生路而示之,彼必逃散,一亭长足擒也。’从之而拔原武。”
[3]毁人之国,而非久也:毁,破坏,这里指征服。曹操曰:“毁灭人国,不久露师也。”何氏曰:“善攻者,不以兵攻,以计困之,令其自拔,令其自毁,非劳久守而取之也。”贾林曰:“兵不可久,久则生变。”
[4]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利可全:顿,疲惫,受挫。曹操曰:“不与敌战,而必完全得之,立胜于天下,不顿兵血刃也。”张预曰:“不战则士不伤,不攻则力不屈,不久财不费。以完全立胜于天下,故无顿兵血刃之害,而有国富兵强之利,斯良将计攻之术也。”
译文
所以,善于用兵作战的人,使敌人屈服不是靠作战,夺取敌人的城池不是靠硬攻,毁灭敌人的国家不是靠打持久战,一定要以“全胜”为策略争胜于天下,这样军队就不至于疲惫受挫,而可以圆满取得胜利,这就是以智谋攻敌的法则。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1],五则攻之[2],倍则分之[3],敌则能战之[4],少则能守之[5],不若则能避之[6]。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7]。
注释
[1]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十,指兵力十倍于敌人。曹操曰:“以十敌一,则围之,是谓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操所以倍兵围下邳,生擒吕布也。”张预曰:“吾之众十倍于敌,则四面围合以取之,是为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主弱客强,不必十倍然后围之。尉缭子曰:‘守法:一而当十,十而当百,百而当千,千而当万。’”
[2]五则攻之:曹操曰:“以五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张预曰:“吾之众五倍于敌,则当惊前掩后,冲东击西;无五倍之众,则不能为此计。曹公谓三术为正,二术为奇,不其然乎?若敌无外授,我有内应,则不须五倍然后攻之。”
[3]倍则分之:曹操曰:“以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杜牧曰:“此言非也。此言以二敌一,则当取己之一;或趋敌之要害,或攻敌之必救,使敌一分之中,复须分减相救,因以一分而击之。夫战法非论众寡,每阵皆有奇正,非待人众,然后能设奇。项羽于乌江二十八骑,尚不聚之,犹设奇正,循环相救,况于其他哉?”李筌曰:“夫兵者倍于敌,则分半为奇;我众彼寡,动而难制,苻坚至淝水,不分而败,王僧辩至张公洲,分而胜也。”
[4]敌则能战之:敌,相等,实力相当。曹操曰:“己与敌人众等,善者犹当设奇伏以胜之。”张预曰:“彼我相敌,则以正为奇,以奇为正,变化纷纭,使敌莫测,以与之战。兹所谓设奇伏以胜之也。”
[5]少则能逃之:逃,逃匿,指隐蔽军情。曹操曰:“高壁坚垒,勿与战也。”张预曰:“彼众我寡,宜逃去之勿与战,是亦为将智勇等而兵利钝均也。若我治彼乱,我奋彼怠,则敌虽众,亦可以合战。若吴起以五百乘,破秦五十万众;谢玄以八千卒败符坚一百万,岂须逃之乎?”梅尧臣曰:“彼众我寡,去而勿战。”
[6]不若则能避之:避,回避,这里指避免与敌人决战。曹操曰:“引兵避之也。”张预曰:“兵力、谋勇皆劣于敌,则当引而避之,以伺其隙。”杜牧曰:“言不若者,势力交援俱不如也;则须速去之,不可迁延也。如敌人守我要害,发我津梁,合围于我,则欲去不复得也。”杜佑曰:“强弱不敌,势不相若,则引军避,待利而动。”
[7]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小敌之坚,弱小的军队不量力,只会硬拼死守。曹操曰:“小不能当大也。”李筌曰:“小敌不量力而坚战者,必为大敌所擒也。汉都尉李陵以步卒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而见殁匈奴也。”梅尧臣曰:“不逃不避,虽坚亦擒。”
译文
因此,用兵作战的方法是:我方的兵力十倍于敌人时,就包围敌军;我方的兵力五倍于敌人时,就猛烈地攻击它;我方的兵力两倍于敌人时,就要分散敌人兵力;敌我双方的兵力相当时,就要设法分散敌军以便设奇兵打他;我方的兵力少于敌军时能够摆脱敌人;不如敌人兵力强大,就要避免与其交战,因为,弱小的军队如果一味硬拼,就必然被实力强大的军队制服擒获。
夫将者,国之辅也[1],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2]。
注释
[1]夫将者,国之辅也:辅,辅助,辅佐。国,这里指国君。李筌曰:“辅,犹助也。将才足,则兵必强。”
[2]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辅周,辅助地周密。隙,空、缺陷。辅隙,辅助地不周密。曹操曰:“将周密,谋不泄也。”曹操曰:“形见于外也。”张预曰:“将谋周密,则敌不能窥,故其国强;微缺,则乘衅而入,故其国弱。太公曰:‘得士者昌,失士者亡。’”
译文
将帅是国家的辅佐,对国君辅佐周详严密,国家就必定会强大;对国君辅佐有缺陷漏洞,国家就必然衰弱。
故君之所以患于君者三[1]:不知三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三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2]。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3];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4]。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5]。
注释
[1]故君之所以患于君者三:患,危害。杜牧曰:“君,国君也。患于君者,为军之患害也。”
[2]不知三军之不可以进……是谓縻军:曹操曰:“縻,御也。”贾林曰:“军之进退,将可临时制变;君命内御,患莫大焉。故太公曰:‘国不可以从外治,军不可以从中御。’”
[3]不知三军之事……则军士惑矣:同:参与、干涉。曹操曰:“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礼不可以治兵也。”杜牧曰:“盖谓礼度法令,自有军法从事,若使同于寻常治国之道,则军士生惑矣,至如周亚夫见天子不拜,汉文知其勇不可犯;魏尚守云中,上首级,为有司所劾,冯唐所以发愤也。”杜佑曰:“夫治国尚礼义,兵贵于权诈,形势各异,教化不同;而君不知其变,军国一政,以用治民,则军士疑惑,不知所措。故《兵经》曰:‘在国以信,在军以诈’也。”张预:“仁义可以治国,而不可以治军,权变可以治军,而不可以治国,理然也。虢公不修慈爱,而为晋所灭;晋侯不守四德,而为秦所克。是不以仁义治国也。齐侯不射君子,而败于晋;宋公不擒二毛,而衄于楚。是不以权变治军也。故当仁义而用权谲,则国必危,晋虢是也。当变诈而尚礼义,则兵必败,齐宋是也。然则治国之道,固不可以治军也。”
[4]不知三军之权……则军士疑矣:权,权变,机动。任,指挥,统帅。曹操曰:“不得其人意也。”张预曰:“军吏中有不知兵家权谋之人,而使同居将帅之任,则政令不一,而军疑矣。若邲之战,中军帅荀林父欲还,稗将先毅不从,为楚所败是也。唐世以中官监军,其患正如此。高崇文伐蜀,因罢之,遂能成功。”杜牧曰:“谓将无权智,不能铨度军士,各任所长,而雷同使之,不尽其材,则三军生疑矣。黄石公曰:‘善任人者,使智、使勇、使贪、使愚。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顾其死。’”陈皞曰:“将在军,权不专制,任不自由,三军之士自然疑也。”杜佑曰:“不得其人也。君之任将,当精择焉;将若不知权变,不可付以势位,苟授非其人,则举措失所,军覆败也。若赵不用广武君而用成安君。”王皙曰:“政也,权也,使不知者同之,则动有违异,必相牵制也;是则军众疑惑矣。裴度所以奏去监军平蔡州也。此皆由君上不能专任贤将,则使同之,故通谓之三患。”何氏曰:“不知用兵权谋之人,用之为将,则军不治而上疑。”
[5]三军既惑且疑……是谓乱军引胜:难,患难,这里指攻打。曹操曰:“引,夺也。”乱军引胜,扰乱自己的军队,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杜牧曰:“言我军疑惑,自致扰乱,如引敌人使胜我也。”盂氏曰:“三军之众,疑其所任,惑其所为,则邻国诸侯,因其乖错,作难而至也。太公曰:‘疑志不可以应敌。’”梅尧臣曰:“君徒知制其将,不能用其人,而乃同其政任,惮众疑惑,故诸侯之难作。是自乱其军,自去其胜。”
译文
国君对军队的危害有三种情况:不了解军队不可以进攻而强迫军队进攻,不了解军队不能撤退而命令军队撤退,这是束缚军队;不懂得军队的管理,却干预军队的行政管理,就会使将士们困惑不解;不懂得军队作战应机动灵活,而干涉军队的指挥,就会使将士们疑虑重重。全军上下既迷惑又疑虑,那么诸侯各国乘机进犯的灾难也就会降临了。这就是所谓的自乱军队,丧失胜利而自取覆亡。
故知胜者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1],识众寡之用者胜[2],上下同欲者胜[3],以虞待不虞者胜[4],将能而君不御者胜[5];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注释
[1]故知胜者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张预曰:“可战则进攻,不可战则退守;能审攻守之宜,则无不胜。”
[2]识众寡之用者胜:张预曰:“用兵之法,有以少而胜众者,有以多而胜寡者,在乎度其所用,而不失其宜则善,如吴子所谓‘用众者务易,用少者务隘’是也。”梅尧臣曰:“量力而动。”王皙曰:“谓我对敌兵之众寡,围攻分战是也。”
[3]上下同欲者胜:曹操曰:“君臣同欲。”张预曰:“百将一心,三军同力,人人欲战,则所向无前矣。”杜佑曰:“言君臣和同,勇而战者胜。故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4]以虞待不虞者胜:虞,事先有准备。张预曰:“常为不可胜以待敌,故吴起曰:‘出门如见故。’士季曰:‘有备不败。’”孟氏曰:“虞,度也。《左传》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待敌之可胜也。”王皙曰:“以我之虞,待敌之不虞也。”何氏曰:“春秋时,城濮之后,晋无楚备,以败于邲。邲之后,楚无晋备,以败于鄢。自鄙已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札,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加晋。又周末,荆人伐陈,吴救之。军行三十里,雨十日夜,不见星。左史倚相谓大将子期曰:‘雨十日夜,甲辑兵聚,吴人必至,不如备之。’乃为阵,而吴人至,见荆有备而反。左史曰:‘其反覆六十里,其君子休,小人为食;我行三十里,击之必克。’从之,遂破吴军。魏大将军南征吴,到积湖。魏将满宠帅诸军在前,与敌隔水相对。宠令诸将曰:‘今夕风甚猛,贼必来烧营,宜豫为之备。’诸军皆警。夜半,贼果遣十部来烧营,宠掩击破之。又春秋卫人以燕师伐郑,郑祭足、原繁、泄驾以三军军其前,使曼伯与子元潜军军其后。燕入畏郑三军,而不虞制人;六月,郑二公子以制人败燕师于北制。君子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又楚子重自陈伐宫,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入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宫,宫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郓。莒无备故也。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
[5]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御,干预。曹操曰:“《司马法》曰:‘进退惟时,无曰寡人。’也。”杜牧曰:“尉缭子曰:‘夫将者,上不制乎天,下不制乎地,中不制乎人。故兵者,凶器也;将者,死官也。’”李筌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者胜,真将军也。吴伐楚,吴公子光弟夫概王至,请击楚子常,不许。夫概曰:‘所谓见义而行,不待命也。今日我死,楚可入也。’以其属五千,先击子常,败之。审此,则将能而君不能御也。晋宣帝拒诸葛于五丈原,天子使辛毗仗节军门曰:‘敢问战者斩。’亮闻笑曰:‘苟能制吾,岂千里请战!假言天子不许,示武于众,此是不能之将。’”杜佑曰:“将既精能,晓练兵势,君能专任,事不从中御。故王子曰,‘指授在君,决战在将’也。”王皙曰:“君御能将者,不能绝疑忌耳。若贤明之主,必能知人,固当委任以责成效,推毂授钺,是其义也。攻战之事,一以专之,不从中御,所以一威,且尽其才也。况临敌乘机,间不容发,安可遥制之乎?”何氏曰:“古者遣将于太庙,亲操钺,持其首,授其柄,曰:‘从是以上至天者,将军制之。’乃复操柄,授与刃,曰:‘从是以下至渊者,将军制之。’故李牧之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御也。周亚夫之军细柳,军中唯闻将军之命,不闻天子之诏也。盖用兵之法,一步百变,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而曰,有王命焉,是白大人以救人也,未及反命,而偎烬久矣!曰,有监军焉,是作舍道边也,谋无适从,而终不可成矣!故御能将而责平猖,虏者,如绊韩卢而求获狡兔者,又何异焉。”
译文
所以,预测胜利有五个方面:能准确判断能作战或不能作战的,就能取胜;知道根据敌我双方兵力的多少采取对策的,就能够取胜;全军上下,同心同德的,就能够取胜;以有充分的准备来对付毫无准备的敌人,就能够取胜;将帅精通军事、精于权变,而国君又不加干预的,就能够取胜。以上这五条就是预测战争胜负的方法。
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1];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2];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注释
[1]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孟氏曰:“审知彼己强弱利害之势,虽百战,实无危殆也。”王皙曰:“谓校尽彼我之情,知胜而后战,则百战不危。”
[2]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一胜一负,即有可能打败或有可能打胜。杜牧曰:“恃我之强,不知敌不可伐者,一胜一负。王猛将终,谏苻坚曰:‘晋氏虽在江表,而正朔所禀,谢安、桓冲,江表伟人,不可伐也。’及坚南伐,曰:‘吾士马百万,投鞭可济。’遂有淝水之败也。”王皙曰:“但能计已,不知敌之强弱,则或胜或负。”
译文
所以说,如果既了解敌人,又了解自己,便能百战百胜;如果不了解敌人只了解自己,那就会胜负不定;如果不了解敌人,也不了解自己,那就会每战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