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层空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在这一场幻世

姚海军


“陌生”是我放下这本书稿时想到的第一个词。

丹尼尔·加卢耶,我之前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我相信,绝大多数读者也和我一样。

但这无关紧要,即便有更多的人不知道这世界还曾有过一个叫丹尼尔·加卢耶的科幻作家,即便这位作家早在四十多年前便已经离开了我们这梦幻一般的世界——因为,他为我们留下了一部真正超越时代的经典。而这,应该是一位科幻作家所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耀。

这部创作于1964年——那时候的计算机还处于晶体管时代——的科幻小说令人惊讶地预言了今天正在变为现实的虚拟现实技术,以及这项技术的终极未来。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加卢耶却借由这部科幻小说发问道:“我思,我便真的在吗?”这样的疑惑或许贯穿了加卢耶的一生,但从他这部“生不逢时”之作在今天仍能透过历史的烟云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来看,至少在价值的意义上,笛卡尔之言并虚妄。

噢,对了,我刚刚放下的这本书稿名叫《幻世-3》。

你当然会为这个名字再次感到陌生。为了摆脱这种陌生感,当我们把它变成一本中文书时,会用这样一个书名——《十三层空间》。

没错,就是《十三层空间》。我相信你会从这个书名找回熟悉的感觉。1999年,约瑟夫·鲁斯纳克导演的同名科幻电影大获成功,至今仍被奉为科幻电影中的经典,而这部影片正是根据《幻世-3》改编而成。

令人感到“陌生”的不仅是作者,还有这部小说里的技术名词。加卢耶虽然预见了虚拟技术未来的方向,但现代虚拟现实技术并没有完全承袭这位预言家对相关设备和术语的命名。这部我们本不应感到陌生的小说因此带上了比较强烈的异质感。阅读它,我们仿佛踏入了一段另类历史的时间之河(放心,故事仍然足够精彩)。它太过超前,其出版时,计算机还远未走进寻常百姓家;关于虚拟的梦,更仅仅是极少数天才头脑中才有的灵光。


“惊艳”是放下这本书稿时浮现在我脑际的另一个词。

我想起弗诺·文奇的《真名实姓》(1981)。想起当初出版其中文版时,自己是如何为文奇早在威廉·吉布森之前即对网络空间、虚拟现实及电脑朋克做出惊人预见,却未能成为赛博朋克的代言人而惋惜。而现在,这种惋惜更为强烈。因为构想出多重虚拟世界及电脑朋克的《幻世-3》早于赛博朋克的扬名立派之作《神经浪游者》(1984)不是三年,而是整整二十年!

《幻世-3》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不仅是那些创造性的、超越时代的想象,还包括作者对我们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存在意义的深刻思考。故事的开初,这样的思考将所有的意义导向于虚无:当我们想到,作为观察者的自己可能正基于更上层的观察者所提供的现实做出自己所谓的人生选择时;当我们顿悟,我们对世界的猜测永远无法超越这个世界本体时,世界从未有过地虚幻起来,并呈现出荒谬的本性(看起来很菲利普·迪克)。最终,尽管我们仍然无法判定现世是否也是一场虚拟,但我们还是通过主人公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在我看来,那样的意义便是不思考意义的前提下的拼争与努力。我行动,故我在。


联想到科幻文学里的赛博朋克运动以及后来的电影《十三层空间》乃至更后来的《黑客帝国》,《幻世-3》无疑是一场革命的号角。只可惜那声号角要到后世才可能被清晰地闻听。这是美国科幻的一段历史,又何尝不可能是我国科幻正在发生的现实。


最后,我要郑重向读者朋友们介绍丹尼尔·加卢耶:

丹尼尔·加卢耶1920年出生于美国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市,从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毕业后成为一名记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应征入伍,成为一名海空航空兵教官和试飞员。从海军退役后,他重返新闻出版行业,先做记者,后成为编辑,直到因健康原因于1967年提前退休。1976年,加卢耶因病去世。

加卢耶于1952年在《想象》杂志发表了自己的处女作《重生》(Rebirth),此后,他的中短篇小说开始现出现在《银河》《惊奇》《幻想与科幻》等科幻杂志上。1961年,加卢耶开始长篇创作。他一生共创作出版了五部长篇科幻小说,分别为《黑暗宇宙》(1961)、《心灵粒子之王》(1963)、《幻世-3》(1964)、《失去的感知》(1966)、《无限的人》(1973)。

加卢耶生前没有获得过任何重要的科幻奖项。但实际上,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仅以一票之差,落选雨果奖。

美国以发掘被遗忘的科幻经典而著称的凤凰精选出版社在几年前重出《幻世-3》和《黑暗宇宙》时,邀请著名科幻作家迈克·雷斯尼克撰文介绍加卢耶。迈克就此讲述了一则关于此事的逸闻:他和加卢耶都参加了1968年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伯克利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他们一起吃了个饭,席间聊起加卢耶的《黑暗宇宙》,加卢耶说当年的雨果奖投票时,他将他那一票投给了海因莱因的《异乡异客》。

1961年的雨果奖,海因莱因以两票优势战胜了加卢耶,捧走了奖杯。如果加卢耶当年把他那一票投给自己,他的长篇处女作就将和20世纪60年代世界最畅销的科幻小说共同赢得雨果奖。

这座失去的奖杯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一位优秀科幻作家心灵深处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