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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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没有机会去干任何有益的事,因为和你相处的是那般同事,在他们自己还未得改造之前,很容易带坏哪怕是再好不过的人。由于来自他们的这种不良伙伴关系,你本人不是被拖下水,就是保持正直清白,却为别人的坏事蠢事作了掩护。所以你的间接手法远远地无补于事。

“由于此,柏拉图作了一个很妙的比较,指出何以哲学家有理由不参与管理国家。哲学家看见人们走出涌上街头,浑身给经常的阵雨淋湿,却无法劝他们进屋子避雨。 [58] 哲学家知道,如果他们自己外出,毫无好处,只是和其余的人一样弄湿身子。因此,如果至少他们本人安全,他们就觉得满意,这样,他们便留在家中,对于医治别人的愚蠢,他们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当然啦,亲爱的莫尔,把我内心的感想坦率对你说吧:我觉得,任何地方私有制存在,所有的人凭现金价值衡量所有的事物,那么,一个国家就难以有正义和繁荣。除非一切最珍贵的东西落到最坏的人手里,你认为这符合正义;或是极少数人瓜分所有财富,你认为这称得上繁荣——这少数人即使未必生活充裕,其余的人已穷苦不堪了。

“所以,当我心头思考乌托邦人的非常贤明而神圣的制度时,想到他们中间法令极少而治理得宜,善必有赏,可是由于分配平均,人人一切物资充裕;于是和乌托邦人的政策相对照,我又想到别处许多国家不断制定法律,却全都不上轨道——在这些国家,一个人不管取得了什么东西,就把它叫做自己的私产,然而那儿每天订出的全部法律却不够使一个人对于轮到可称为他自己的商品,给以保护防卫,或从别人的商品分辨出来。这种困难处境,容易从无数层出不穷的诉讼得到证实。我重复一句,当我考虑到以上一切实际情况,我就更加赞同柏拉图,更不奇怪何以他不肯给拒绝财产均有法规的人们制定法律。 [59]

“这位哲人当然轻易地预见到,达到普遍幸福的唯一道路是一切平均享有。我怀疑当个人所有即是私人财产时,一切平均享有能否达到。如果人人对自己能取得的一切财物力图绝对占有,那就不管产品多么充斥,还是少数人分享,其余的人贫困。在一般的情况下,穷人倒很应该享有富人的境遇,因为富人贪婪、肆无忌惮、毫无用处,而穷人则正派、直率,终日辛勤劳动,牺牲自己为国家作出贡献。我深信,如不彻底废除私有制,产品不可能公平分配,人类不可能获得幸福。私有制存在一天,人类中绝大的一部分也是最优秀的一部分将始终背上沉重而甩不掉的贫困灾难担子。

“我承认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减轻这副担子,但我坚信,无法取消它。可以规定一项条例,任何人拥有的地不得超过若干亩,任何人货币收入不得多于法定的数目。还可以通过特定法律,防止国王权力过大和国民傲慢不逊,以及禁止卖官鬻爵,不许因公务而个人得以铺张浪费。不如此,就会产生机会,使人想通过欺骗及掠夺去充实私囊,而且本应该由贤人担任的官职,势必要委任富人担当。我的意见是,犹如得不治之症的病人不断医疗可获得拖延,因此用这种立法,那些弊端也可以减轻,较为缓和。然而只要每人是自己财产的主人,彻底治好和恢复健康是无望的。并且,当你专心某一局部的治疗,你会加重其他部分的病情。因此,你治好甲的病,乙又转而生病,其原因是所有给予甲的都是取之于乙的。”

“可是,”我大胆地说,“我有相反的看法。一切东西共有共享,人生就没有乐趣了。如果大家都不从事生产劳动,物资供应如何会充足?因为一个人缺乏亲身利益作为动力,他就爱逸恶劳,只指望别人辛苦操作。而且,当人们为贫困所驱使,而保持个人自己所得又成为非法,这不是必然会惹起经常的流血和暴乱吗?特别是由于取消了行政官的权威以及其职位的尊严,情形就会是这样,因为我无从想象,当人人同处在一个水平面上,行政官在他们中间怎能有什么地位。”

“我毫不奇怪,”拉斐尔回答说,“你这样看问题;你对于我所指的情况不能想象,或是想象错了。你如果跟我到过乌托邦,和我一样亲眼看到那儿的风俗习惯就好了。我在那儿生活了五年,若不是由于要使外人知道这个新世界,我绝不愿离去。因而,你若是到过乌托邦,你可以当之无愧地承认,除掉在那儿,你从未见过生活得秩序井然的人民。”

“可是,肯定无疑地,”彼得反对说,“你很难使我相信,比起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在那个新世界竟能发现生活得更秩序井然的人民。在我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我料想有同样聪明的人,有比那儿更历史悠久的国家,由于累世的经验而找到许多生活上的便利,更无须列举不是任何人类智慧所能想象出的那些偶然巧合的发现了。”

“关于国家历史悠久,”拉斐尔驳斥说,“如果你读过有关那个世界的记载,你会作出更正确的判断。若是我们必须相信那些记载,那么,我们这儿还未出现人以前,那儿就已经有城市了。而且,凡是人的智力的创造或属于偶然的发现,他们那儿和我们这儿可以同样都有。我深信不疑,即使我们比那儿的人更聪明,我们远不如他们实干和勤奋。

“根据他们的纪年史,直到我们登陆时,他们对于我们的活动一无所知(他们称呼我们为赤道那边的人),只知道一千二百年前一只遭风暴的船曾在乌托邦岛失事,那次若干罗马人和埃及人被冲上岸,从此留住岛上。请看乌托邦人怎样毫不松懈,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机会。凡是罗马帝国有用的技艺,他们或是从这些乘船失事的外来人学会了,或是从得到的研究线索自己加以发现。我们中间若干人仅仅一度漂流到他们的岸上,他们竟因此获益匪浅。

“可是如果任何人从这个国土同样偶然漂流到我们的国土上来,我们会忘记得一干二净,正如后世也许会把我到过那儿这件事同样忘记得一干二净。他们一遇见我们的人,便马上把我们的种种好发明变为己有,而我们要采用他们的更优越的制度,我想那是要经过一个长时期的。我认为这个特点说明,何以我们在聪明和资源方面不亚于他们,而我们的国家却不如他们的国家治理得当和幸福繁荣。”

“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亲爱的拉斐尔,”我说,“我恳求你给我们把这个岛描写一番。不要说得简略,请依次说明地域、江河、城镇、居民、传统、风俗、法律,事实上凡是你认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事物。你一定要考虑到,任何能开拓我们眼界的事物,我们都愿意知道。”

“这件事,”他宣称,“我是十分高兴做的,那些情况在我还是记忆犹新呢。但说来话长,需要时间。”

“既然如此,”我建议说,“且到里面进餐。然后我们随意支配充分的时间吧。”

“同意,”他回答说。

于是我们入内吃饭。饭后我们回到原处,坐在原来那张长凳上,吩咐仆人莫来打搅。彼得·贾尔斯和我就催拉斐尔实践诺言。他见到我们急切地要听,经过坐定沉思一会儿后,开始他如下的叙述。

第一部终,下接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