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改元开国
张丞相先到一步,向景绅一拜,叮嘱道:“衡阳侯,您只要安分守己,陛下定不会为难您的。事已至此,您应该认命!”
庞襄挡在景绅前面,疾言厉色地吼道:“我们的事儿,用不着丞相操心!”
“长公主殿下,衡阳侯,保重!”说罢,张丞相便退了下去,准备迎接圣驾!
过了半柱香时间,庞越奢华的龙驾缓缓驶来,给景绅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景绅似乎无法呼吸了。
庞越和楚韬韬走了下来,景绅跪下朝他们施礼,庞越扶起了他:“衡阳侯免礼!”
“谢陛下!”景绅面色平和,抱拳道,“陛下,臣想最后一次登一登皇城门楼,还请陛下允准。”
“这算什么事儿,朕允了!”庞越随意道。
庞襄急忙上前挽着景绅,说:“我陪你一起吧。”
景绅冲她莞尔一笑,摸了摸她的脸颊,说:“襄儿,这次我就不带你了,你在下面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衡阳。”
庞襄不舍地松开他的手,目送着景绅一步一步登上层楼。景绅最后一次登上层楼,俯瞰卞城的全貌,心中凄凉。从那个该死的禅位仪式开始,这一次都不属于他了。
景绅伤情地闭了闭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他赶紧抹去,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景绅视死如归地睁开了眼,最后朝下面望了望,然后猝不及防地跳了下去。在身边盯着他的连亦,反应慢了一些,只抓住了他的衣角。
庞襄目睹景绅坠楼尖叫着跑了过去,抱起躺在血泊中的景绅。杜美人也昏迷了过去,熙然去扶着她,把杜美人暂时安置在马车里。楚韬韬也正欲上前查看,庞越却拦下了她:“算了,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楚韬韬只能伤情地靠在庞越怀里,庞越伸过手臂怜爱地抱着她。
景绅意识清醒,吃力地攥着庞襄的手:“襄儿,原谅我,我是一个帝王,绝不能就这么被赶去衡阳。我弄丢了景朝的江山,唯有一死。才能向列祖列宗请罪。”
“陛下,我理解你。”庞襄勉强撑着微笑,“陛下,臣妾会去陪你的。”
“不,不可以!”景绅艰难道,嘴角一直在渗血,“杜美人还怀着孩子,襄儿,你一定要把孩子带大,丢了江山,我绝不能再丢血脉!襄儿,若孩子有什么闪失,我死不瞑目!”
庞襄把景绅抱在怀里,痛苦地说:“好,陛下,臣妾答应你,只要臣妾活着,一定保全您的血脉。”
景绅最后哼着曲子离开了这让他苦苦挣扎三十年的人世间,庞越追谥景绅为景哀帝,厚葬了他。
景绅丧礼办完次日,楚韬韬就安排郭奋亲自护送庞襄,杜美人去衡阳,离开卞城这个是非之地,她们才算安全。楚韬韬亲自来到郊外,送庞襄最后一程,她目送着马车驶离卞城,长舒一口气。
熙然一边挽着楚韬韬,一边说:“长公主去衡阳,确实是个好去处!”
“是呀,远离政治中心,远离权力斗争,才是好归宿!”楚韬韬说,“只可惜,陛下与襄儿,因景绅的死,只怕永远无法释怀了。”
“长公主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熙然淡淡道。
楚韬韬抚着熙然的玉手,和蔼地道:“等过些天,我请陛下为你和郭奋赐婚,你们俩也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岂料熙然一脸气愤,嘟着嘴说:“他是该成家了,但新娘是谁,就不知道了。”
“你说的是紫兰?”楚韬韬神思凝重地说。
“您知道她?”熙然恍然大悟道,“我忘了,您与郭奋是旧识!紫兰姑娘确实可怜,算了,若他俩旧情难舍,我熙然甘愿退出。”
“你这个小妮子,想什么呢?”楚韬韬轻轻敲了敲熙然的额头,“我想紫兰的出现并不是巧合,也许有人刻意安排。”
“难道她是薛明讳的人?”熙然问。
“很有可能,熙然,你盯紧她,先不要打草惊蛇。”楚韬韬说。
“诺,我明白!”熙然道。
关夫人荣升太后,搬到慈恩殿居住,她多次求庞越放掉庞适,庞越就是不肯,导致太后犯了头痛病。易映赶忙伺候在侧,太后见易映衣不解带地伺候她,感伤道:“孩子,现在也只有你,还顾得上哀家!你看看皇帝,哀家病了,他都不看一眼。”
“太后,陛下政务繁忙,他心里还是惦念您的!”易映连忙解释道。
“皇帝真不知道在由于什么?这都十几天了,怎还不册你为皇后?”太后抱怨道。
易映惶恐地跪了下来:“臣妾何德何能,太后,折煞臣妾了。”
“你是先皇亲赐给陛下的发妻,不立你为后还能立谁?”太后咬牙道,“难道立那个出身微贱的景若?还是那个耀武扬威的楚韬韬?”
“臣妾只想好好伺候太后,从未想过这些!”易映说。
“孩子,你不为自己,也得为策儿想想!”太后将易映唤到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万一景若被立为皇后,一旦她生下嫡子,还有你和策儿立身之地吗?”
“这……”易映一时语塞。
“策儿转眼成人,只有立他为太子,才能安邦定国。”太后笃定道,“放心吧,有哀家在,绝不会让后位和太子位落到别人手中。”
仅仅一个月后,庞越忽然下令,册封贵嫔景氏,为皇后。圣旨一下,引得朝野上下一片震荡。刚刚痊愈的太后,也炸了锅,庞越下朝之后,返回皇福殿,太后已然等候多时。
“好啊,陛下当了皇帝,就不把母后放在眼里了?”太后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庞越说。
“母后,何出此言?”
“那你为什么不立易映为后,不立策儿为太子?”
“朕乃一国之君,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按自己的心意立吗?”庞越急道,“当年是父亲逼我娶的易映,我已经对不起景若了,现在我终于能做一回主了。”
“哀家就知道,你的翅膀硬了!”太后被气得浑身颤抖,“可易映并无过失,看你如何堵住满朝文武的悠悠之口?不过,就算满朝文武同意了,哀家也不会同意,陛下,死了这份心吧。大睿的开国皇后,只能是易映。”
太后正欲离开,庞越在她身后大声道:“母后,你想让三弟出来吗?”
太后停下脚步,愣愣地转过身子,庞越上前一步,说:“只要你不在插手立后的事儿,我可以赦免三弟!”
“你混账!”太后扇了庞越一个耳光。
庞越却不以为然,继续道:“若母后想要三弟在牢中多待些日子,那朕也不介意!”
“好,陛下真是翅膀硬了!陛下想如何就如何,哀家不管了!”太后气急着正欲离去,岂料撞上了夺门而入的飘然。
飘然跑的满头大汗,仓皇地跪倒在庞越身边,哭诉道:“陛下,贵嫔忽然腹痛不止,请陛下前去看看。”
庞越没有迟疑片刻,立刻朝景若的寝殿奔去。刚刚奔入殿门,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庞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扶了一下门栏,然后缓步向寝殿走去。
妇科圣手韩医官跪在庞越面前,说:“陛下,贵嫔娘娘小产了,现下流血不止,恐有性命之忧。”
庞越顾不得其它,冲入血房,握住景若的手,连声安慰。景若强忍疼痛,还在撕心裂肺地哀求庞越,一定要保住孩子。
易映楚韬韬黄玉三人陆续赶来,楚韬韬蹙眉道:“贵嫔,怎么会这样呢?”
楚韬韬心疼景若,更心疼庞越,她知道庞越盼望能与景若有个孩子,已经期盼了十多年,现在终于要梦想成真却化作泡影。
易映对韩医官说:“韩大人在宫里二十多年,接生过百余个孩子,可有良方,救救贵嫔性命。”
韩医官叹气道:“回夫人,贵嫔出血不止,臣已经用了止血药粉,还是不奏效,如果有西域的食虫花作为药引,再加上云南的白药,或可一试。”
“食虫花既然是西域之物,那必定很罕见!”黄玉道。
韩医官摇摇头:“黄夫人所言极是,食虫花我也只是在医书上看见过!”
“我有食虫花!”楚韬韬对熙然说,“你快去取来,记住,路上不能见光!”
熙然取来了食虫花,韩医官将它烤干,磨粉,混入白药,给景若服用,果然,血渐渐止住了。
庞越一直守候在侧,景若睡的很不安稳,庞越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临近子时,庞越才心神俱疲地走出寝殿,瘫坐在案前。
韩医官跪下道:“陛下,贵嫔虽已无性命之忧,可她今后有孕的几率……微乎其微。”
“好了,朕知道了。”庞越一脸丧气,无奈地说,“你们都下去吧,韬韬留下陪朕。”
楚韬韬给他端了一杯参茶,递给他说:“喝点茶就去休息吧,贵嫔娘娘没事,我留下照顾她就行。”
“韬韬,孩子没了,景若该有多伤心啊!”庞越痛苦地捶着胸口,“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这样惩罚我。”
楚韬韬搂着他,安慰道:“陛下,人有旦夕祸福,这不怪你,只是那个孩子与你们无缘。贵嫔娘娘有惊无险,已经得上天庇佑,我们要心怀感恩。”
庞越在楚韬韬怀中睡着了,楚韬韬就坐在案前抱着他,还吩咐熙然拿来一条毯子,給庞越盖上。
易映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忽然脚下一滑就要跌倒,怡然赶紧拉着她。
“主子小心!”怡然扶易映坐到案边。
易映却满脸愁容,紧紧攥着衣角,难过道:“知道吗?知道吗?我得知贵嫔流产之后,心里居然很高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怕贵嫔一旦生下皇子,挡了策儿的路!”
“夫人,您也是为大皇子考虑啊!”怡然安慰道。
“其实我不想策儿当皇帝,当皇帝千好万好,唯独失了本心,失了欢心!”易映忧愁地摸了摸逐渐发白的鬓角,说,“可若他人做了储君,我怕策儿落到庞适那样的下场。”
“夫人不要担心,古往今来帝皇家都是嫡长子继承制。”怡然说,“且不说陛下还没其它皇子,即便有,也赶不上咱们大皇子。”
易映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窗外的明月,曾几何时,她的心如月光一样纯洁,现在却蒙上了尘埃。
贵嫔失子使得全宫上下陷入悲痛之中,为表哀思,庞越下令全宫上下着七日素缟,并且追封夭折的孩子为思皇子。经过此事,庞越册封景若为后的心越来越坚定。
内务府后宫嫔妃都规划好了住所,易映住南玉殿,楚韬韬住西宛殿,黄玉住北霞殿,景若住东宸殿。
可文武大臣依旧不松口,说景若出身卑微,又无子嗣,不配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混账!”庞越直接在朝堂上发了怒,他指着噤若寒蝉的文武大臣,“贵嫔与朕少年相伴,十多年来与朕相互扶持,难道配不上当朕的皇后?”
张丞相陷入了两难,陛下才刚登基若因立后之事,与臣下离心,只怕不是好事。
张丞相上前一步,说:“陛下,何不让贵嫔暂代皇后之责,左右陛下登基时日尚浅,后宫就四位娘娘,立后之事也不急于一时。”
庞越思虑片刻,点点头:“就依丞相之言吧!”
景若将养了半个月,御膳房源源不断送补品到东宸殿。飘然端来一盏燕窝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宫女们议论纷纷,说群臣反对立贵嫔为后,所以此时就搁置了。
飘然怕景若伤心,就处置了嚼舌根的宫女,打发她们去浣衣房做苦役。
飘然刚要进殿,就看见了前来探望景若的黄玉,黄玉一袭紫色宫装,梳着飞云发髻,挽一根碧玉簪子,格外优雅。
黄玉进殿先向景若行了大礼,坐到榻边关切地问:“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娘娘一向身体健康,怎会……”
“也许,我和孩子没缘分。”景若伤情地道。
黄玉故意捂了捂鼻子,说:“娘娘,您的枕头怎这般香?”
“哦,这是韬韬送给我安神的枕头。”她拿起那个鹅黄色的软枕,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绣样,尴尬地说,“韬韬虽然绣工不精,但是她知道我自从有孕,休息不好,便将这安神的药枕送给我安眠。”
黄玉嗅了嗅软枕,惶恐地把它丢在地上:“娘娘,里面有麝香!难怪娘娘会小产,原来娘娘被楚韬韬算计了才会失了孩子!”
景若速速传来韩医官,韩医官仔细嗅了嗅枕头上的香味,对景若二人道:“回贵嫔,黄夫人,此物不是麝香,而是东寅香,产自西域,虽然安神,但伤胎功效仅次于麝香。”
“西域?”黄玉故意道,“早年间楚韬韬曾遇上一个西域商人,购买了许多西域稀罕物。”
景若伤情地捶打着床榻边,说:“楚韬韬为什么要这般害我,我盼了十几年才和陛下有个孩子,她无子嗣,害我作甚。”
韩医官和黄玉惶恐地跪了下来,黄玉故意道:“难道说楚韬韬觊觎皇后位,怕娘娘诞下皇子,她更于后位无望!”
“飘然,去皇福殿,告诉陛下,让陛下为我做主!”景若咬牙道。
西宛殿虽不是后宫最豪华的宫殿,位置却是最佳,离皇福殿之隔一条宫道。西宛殿里种满了桃花,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院子里的桃花瓣纷纷而落。
穿着相似蓝色纱衣的一大一小两位女子,在花瓣雨中比剑,姿势曼妙,身姿绰约。
庞舒跟楚韬韬学剑术已经一年有余,这孩子天资聪颖,任何招式教一遍就会。而慕启就坐在旁边为他们抚琴助兴,慕启的琴技是庞越亲手传授,已达当世大家的水准。
庞舒收起剑锋,将木剑背到身后,嘟着嘴说:“母亲,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您这样的水平呢?”
楚韬韬摸摸庞舒的发髻,笑道:“孩子,你现在的水平已经很高了,慢慢来啊!”
慕启跑到她们身边,对庞舒说:“舒儿不知道,姑母当年可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呢?”
“是吗?”庞舒期待地望着楚韬韬,“母亲好厉害。”
楚韬韬把佩剑交给熙然,用手帕轻轻擦去庞舒额头上的汗珠,温和地对她说:“都是过去的事儿,别再提了。”
连亦疾步而来,抱拳道:“夫人,陛下请您去皇福殿一趟。”
“好!”楚韬韬满脸笑意地牵起庞舒的手,说,“我正要带舒儿去给陛下请安呢。”
连亦伸手阻拦道:“陛下有事儿与夫人相商,不方便带上公主!”
楚韬韬带着熙然与连亦一起赶往皇福殿,连亦一路上愁眉紧蹙,似有心事。
“连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儿?”熙然问,她也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
“夫人去了,就知道了!”连亦淡淡道。
皇福殿里,庞越神思凝重地坐在龙椅上,景若满脸委屈地坐在侧位,黄玉站在景若身后,一副看热闹的表情。龙椅前的黄金案上,隔着那个香气四溢的软枕。
“妾拜见陛下,贵嫔!”楚韬韬附身道。
“韬韬,你先回答朕一个问题。”庞越直截了当地道,“当年你遇到了那个西域商人,都买了些什么?”
楚韬韬不知道庞越为何这么问,却如实道:“回陛下,妾购得乌丝金甲一件,食虫花种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