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碧华迢迢暗度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
许仙不得不承认，他并非一个完全诚实的人。
对于小青的事，他竟然没有立即向素贞坦白。
是怕姐妹间的情谊就此破裂吗？
亦或者，是他无法直面的私心。
“相公怎么一个人坐在这？”素贞踏进院子，看见许仙独自坐在柳荫下，也走上前坐到许仙旁边，笑问道。
“药都做好了。”许仙回应：“出来吹吹风。”
素贞微恼：“相公可以叫醒我，我们一起啊。”
说完牵着许仙的手，享受这拂过杨柳的微风。
“你看病太累了，”许仙回握素手，劝道：“应该好好休息。”
“和相公在一起，就不会感到累。”素贞摇头，笑容明艳。
许仙看着面前的笑靥，一时间竟有些心虚。
他想到刚才小青的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小青呢？”素贞似有所感，疑惑地问道：“我刚才怎么找不到她？”
许仙的心猛地一跳，回答略有迟疑，“她······可能是出去玩了吧。”
他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竟难以直视。
“这样啊。”素贞微微点头，并未对许仙的话表示怀疑：“小青这些天一直在药铺里帮忙取药，的确很辛苦，出去放松下心情也挺好。”
但转瞬之间，面露愧色道：“我觉得小青并非想做这样的工作，只是为了我才愿意去做，而且不辞辛劳，我感到很对不起她。”
许仙沉默了片刻，叹道：“那你们应该找个时间交流一下，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让彼此明白各自的心意。”
“嗯。”素贞颔首，觉得此话有理，然而很快又怯声道：“但我怕小青一心为我着想，不愿说实话，不如相公你替我说吧？”
“我和小青说？”许仙闻言一愣，觉得话中有话，不禁额头微汗。
难道素贞已经知道了？他和小青的事！
不对，他们之间好像也没发生什么事。
他看向面前这对明眸，却只见到如水的纯净。
就是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有没有暗流汹涌。
许仙脸色肃然：“我想还是娘子亲口和她说比较好。”
“好吧。”素贞也不勉强，她想了想，自己好像已有许久没和小青说些知心话了，既然情同姐妹，她就不该逃避。
但怎样去说，却是个难题。
她暂时想不到该如何开口。
下午忙碌如故，转眼到了晚上。
烛火已熄，夜色深沉。
屋里，素贞已经睡去。
许仙却辗转难眠，脑海中思绪纷繁，随即又觉得不对，猛然间睁开双眼。
他看向屋外。
窗子里，小青眸光幽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许仙默然，如芒在背。
他不由得想到了志异故事中美丽的女鬼。
于夜深人静时，趁着轻烟淡月，掠过草木，飘然而至，寒意凛凛，清冷绝艳。
窗外，发现许仙望过来，小青粲然一笑，双眸顿放光彩。
然后她眨眨眼，意味不言而明。
许仙不禁皱眉，却又无法拒绝。
有一种情感，和纯爱不同。
她无论爱谁，执着如怨鬼，纠缠如毒蛇，十二时辰，昼夜不休，宛若疯魔。
就如业火，焚身烈焰烧灼。
又像迷沼，惑心沉沦堕落。
因此，必须要在这种情感萌芽的时候就掐灭，不留情面，不给希望。
他看向身旁尚在熟睡的素贞，心中暗叹一声，为娘子盖好薄被，随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小青！”许仙轻声唤道，就要表明态度。
“嘘！”小青立即竖起手指，示意许仙不要出声，“你看~”
庭院寂然，明月清风。
“今夜月色真美。”小青看向许仙，面露微笑，如此说道。
这话其实并非说月色，其中的深意，或许只有她才明白。
许仙摇头，不顾话中的深情，目光坚定道，“我们······”
“就这一晚，陪着我，好吗？”小青再度打断，目光恳求。
丝毫没有了白天的咄咄逼人，许仙见状竟有些心生不忍。
小青见许仙默认，顿时喜上眉梢，轻快的转身，飘飞远去。
同时也不忘招手，让许仙赶快跟上。
许仙恼恨他的优柔寡断，然而事已至此，只好随着小青。
于一处山顶降落，依旧是席地而坐。
好像白天柳荫下的情景重现。
但此刻两人之间，仿佛又隔的很远，彼此良久的沉默。
“可以再叫一声我的名字吗？”小青忽然开口。
这要求并不过分，许仙就没有拒绝，“小青。”
“嗯。”小青点头，不胜欢喜。
看到仅是一声呼唤，小青便兴高采烈，许仙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
他不愿让小青再深陷，又忽然因此想到了个问题，于是脱口而出：“小青的全名呢？”
“全名？”小青感到有些疑惑，不是很理解此话的意思。
“对，像你姐姐，我的娘子，‘素贞’那样的名字。”许仙解释道，提起不容忽视的人。
“素贞…”小青陷入沉吟。
她有这样的名字吗？应该是没有的。
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丝毫想不起，姐姐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素贞自然是极好的名字。
但好像很久之前，她叫的一直都是——
小白？！
她忽然一阵头痛，不再去想这件事，就对许仙回复道：“我没有。”
是的，她没有。
素贞这样的名字她没有，许仙这样的人她也没有。
“不如你给我取个名字吧～”小青转而笑道。
许仙闻言一怔，名字由他来取？
只有最为亲近的人，才有资格取名字吧？
“你不愿意？”小青见许仙不回应，叹道：“那就算了。”
口中说的貌似不在意，脸上却已经泫然欲泣。
“我想想。”许仙见状，只好答应。
他抬起头，举目眺望。
碧空如洗，华月高悬。
许仙来了灵感，笑道：“就叫碧华，可好？”
碧华？
小青念着这个名字，碧玉炅炅双目瞳，桃之夭夭颜灼华。
甚合心意。
“好啊。”小青点头，“这就当作是你对我的爱称了。”
许仙笑意一滞，冷声道：“小青！”
小青环首四顾，摇头道：“你是在喊谁啊？这里只有碧华。”
许仙目光冷峻，面色漠然，“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尽管闻言心如刀绞，但小青却脸上带笑，“原来你还有这一面啊。”
“姐姐见过你这个样子吗？”她走上前来，忍不住想抚摸许仙的脸。
许仙紧紧抓住小青的手腕，“认清现实吧！”
“现实就是，你正在握着我的手。”小青丝毫不慌，反而兴致盎然。
虽然许仙已经把话挑明了，但她仍然不想放弃。
一晚怎么够？她想要一生。
而且她忽然觉得，许仙生气时的冷漠，看起来也非常不错。
想来姐姐应该是没见过的。
小青看着许仙，不禁笑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