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逝的青春

一个24岁的女孩又一次住进了四医院艾滋病外科病房。

“我不想死。”进入病房，她伸出那纤细的手，转动苍白的脸对护理她的护士长谢彩英说。她不知道她的男友在何时将HIV传染给了她。她的男友已去世两年了，她还活着。她知道她最终也要跟随男友而去。婚姻的门槛尚未跨过，她已被死亡之手紧紧拉扯着衣袂。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她的梦想还未起步，青春年华如蓓蕾待时绽放；她还没有生育出可爱的婴儿，事业还没有结出果实，大好时光刚刚开始。

她曾是柳州市某卫生院的一位助产士，参加工作才三个年头。她怀念身着护士服上班护理病人的大好时光，那时她俏丽的脸庞每天都洋溢着温暖的微笑。2011年，她因为反复发烧、咳嗽，一个多月后到四医院检查，入院时初步诊断为AIDS（艾滋病）、肺部感染。从此，她由一名医务人员变成了身患艾滋病的病人。尽管护士长谢彩英以大姐般的温柔与体贴尽心帮助她、安慰她，但她的内心已到了绝望的边缘。完成所有检查项目后，她还被诊断为患有淋巴瘤。两个疗程化疗下来，她的秀发就掉得差不多了。

谢彩英用无限的爱心抚平她内心的创伤，还一遍遍地给她鼓劲打气：“这虽然是个沉重的事实，但我们只要勇敢地面对它，总会有办法的。”

“干脆将头发理光了吧。”看到自己的头发一把把脱落，女孩请求谢彩英。谢彩英找来了电推剪，帮她理了个光头。即使变成了光头，在善良的谢彩英眼中，女孩苍白的瓜子脸还是那么美，那么令人疼爱。

无论职业高低、财富多寡，患者在艾滋病病区内都受到同等的对待。这里没有歧视，只有一道光照亮生命。在这里，病人与医务人员的关系植根于信任与忠诚，变得更密切。他们珍惜匆匆而逝的光阴。

前面说到的女孩，在这里暂且用“阿莲”来代替她的姓名。

阿莲出生在柳州一个农民家庭，天资聪明、活泼可爱的她向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学到初中，奖状贴满了墙壁。她带着家庭和个人的希望去读了卫校，毕业后立志成为一位出色的医务人员，服务于社会和需要关爱的人们。从内心到外貌，她都是美的存在。她只爱过一个男子，他英俊潇洒，能歌善舞，在边境城市活跃于娱乐场所多年，在灯红酒绿中与复杂的人群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他与阿莲在柳州这个美景如画的名城相遇，两个人都怦然心动，为对方的长相与气质所打动，很快便坠入了爱河。阿莲的男友直到一次高烧不退去医院检查时，才发现自己已感染HIV。当时的他仰天长叹，痛悔曾经的迷醉。而他并不知道是在什么环境之下由什么人带给他这个病毒的，也不知道艾滋病究竟是一种什么性质的病，他的心中一片茫然。当他把自己的不幸告诉阿莲时，阿莲就像遭遇了一次闪电袭击，心中充满恐惧，但很快就噙着悲戚的泪光告诉他，她愿意跟他患难与共。

年轻人因生理与情感的需要而追求相伴相依的爱当然无可厚非。虽然他们相识相爱的时间并不长，就遭遇了这样令人痛不欲生的疾病，但阿莲对男友却没有半点责备，甚至还归结为命运，用温柔的话语安慰他。

尽管防疫手段与安全措施已普遍应用于生活，但病毒与细菌仍然广泛存在于人们生存的空间，像幽灵一样潜伏、飘忽、变化，感染人群，侵蚀、吞噬和瓦解人们的肌体。他们低估了病毒的杀伤力，没有在情感冲动时考虑哪些措施是最佳的防范手段。在与难以捉摸的疾病共存的时间里，他们已感到人类是被动的生物。

“我不想死。”阿莲再次住院时，病情已经恶化。随着病情的恶化，她对医务人员越来越依赖，生的希望一直在鼓舞着她坚持到最后一刻。她被移到重症抢救室时，整个病房是寂静的，身边除了身着白衣的医务人员，没有一个亲人。父母曾经忍着巨大的悲痛来看过她，她为了不让父母伤心过度，拒绝父母的再次探望。她知道，任何探望和安慰都不能让她找回以前长发披肩、脸庞红润的健康风采。她的青春如同花朵，因这病毒的啮啃而过早凋谢了。

两年前，她曾守在男友身边，每天为他抹汗和擦泪，鼓励他要坚强活下去。男友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紧握着他干瘦的手，并俯下身子为他抹下不愿闭上的眼帘。而现在，她只能一个人喃喃自语，是祈祷，是责怪，是嘱托，或者是生命的游丝在微弱颤动？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

一个年轻的生命离开人世，在医院的日志上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但在谢彩英护士长心中却留下久久难以消逝的遗憾、痛惜和忧伤。她所能做的就是用全部的责任心、爱心，关注病人，尽可能减轻病人的痛苦，延长病人的生命——即使一切努力都因一个生命的结束而结束。

最后，留给一个忠诚于本职的医务工作者的，也是留给社会大众的，就是尊重生命和关爱生命的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