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侵蚀的美丽
这是2011年春天，在南宁这座绿树环绕的城市，无处不是风摇树影、花香浮动。从青秀山流下的清气穿过了丛丛枝叶，沁人心脾。黄鹂一直在紫荆花与风铃木的掩映中啼鸣不息，将人们还粘连着寒冬之末的心灵唤醒。大地一片万物苏生的情景，春天已经悄然地来到了人们的身边。
在迎着春光前行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独自来到南宁市第四人民医院。她鹅蛋形的面庞因料峭春风泛起了微红，一头秀发如瀑，清澈如水的眼睛含着柔光，白皙的手如竹笋一样柔嫩。她在医院的楼梯口向医护人员询问妇科的位置。天生丽质的她在医院这个苍白的世界里显得尤其醒目。任何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都难以想象，她已经遭遇一种至今无法根治的疾病——病毒在破坏她的肌体、吞噬她的细胞并引发多种疾病，在她身上成为美的杀手。谁也不能接受这种将美撕毁给人看的悲剧，它那样残忍，足以让人失去对美好生活的期望。然而，这位美艳的女子不幸染上了艾滋病病毒，并且已引发子宫恶性肿瘤。
现在就用“阿依”的化名来称呼她吧。阿依从医生的手里接过化验单时，姣好的脸庞掠过一丝阴郁与忧伤，但很快又被红晕所遮掩。在此之前，她已经感到身体里有一种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生长，在慢慢地消灭她的免疫细胞。她发烧，流鼻涕，皮肤起疱发炎。她开始感到恶心、头晕，严重的失眠正在驱赶她脸上原有的光泽。即使如此，她的面容依然楚楚动人。
“是万里挑一的那种美。”四医院妇产科技术主任李英伟十分惋惜地说，“这样的美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会永远记住，没有谁会不为她的遭遇而惋惜。”高中成绩优异的阿依，本应考上大学深造，毕业后在社会发挥她的才干，凭她秀外慧中的资质为自己开创一片亮丽的人生天地，然而，贫困的家境不允许她有任何奢望。
“早点去打工，早点赚钱回来给你弟读书，这才是你的正路。”阿依的父母在贫困面前低下了头、弯下了腰，把心头的压力与内疚攒成了有力的推手，将阿依过早地逼向了社会。
阿依不愿回忆在广东打工的日子，更不愿回忆自己情窦初开、偷食禁果的那段经历。他是谁，他从哪里来，现在又在何处，在阿依的记忆中全部成了恍惚的影子。然而她与他在厂房与宿舍旁边的林子中的狂热，她全身接受过的爱抚和亲吻，如今却像噩梦一样，留下沉痛的烙印。她打过胎，流过血，甚至染上了这世纪之疾。她不恨父母，也不恨那位身段健美而又不知去向的男友，她恨自己，恨过了就只想一死了之。在未检查出这个病之前她还是快乐的，几个月前做清宫手术得知自己得了这个病时，她惊恐不已。现在的她，在心里早已将自己置于死地，然而青春又紧紧拉住了她，不让她过早地离开。
“是宫颈癌。”李英伟主任把病理报告单递到阿依面前，委婉地告诉她病情，并鼓励她要坚强，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作为具有强烈职业责任感的妇科主任，李英伟不忍眼见这样的青春年华断送在恶疾中。作为母亲，她更不愿意看到这位秀美的年轻女子失去生育的机会。她凝视着可怜的阿依，想在手术去除病灶的同时将阿依有生育能力的子宫保留下来。
李英伟接诊过的妇女难以计数，但阿依仍然让她柔肠百结。在对阿依的手术问题上，她保持谨慎态度，征求了相关科室医生的意见，看能否保住阿依的子宫。然而所有医生的回应都是不确定的。最后，她向肿瘤医院的潘忠勉教授请教。潘教授做过无数次类似病情的手术，但在阿依的手术问题上，他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他到病房看阿依的时候，阿依的脸已由健康的红润变成苍白，早春的寒冷让她打起了哆嗦。她向身着白大褂的潘教授投去无助又哀求的眼神，她自己也不知如何选择。
“这棵树要裁枝剪叶，为了一朵花的开放，将那花下的病枝裁掉吧。”潘教授向李英伟说。李英伟扼腕叹息，心怜阿依：“孩子，你忍着吧，很快就会好起来。”哪里会好起来呢？李英伟心里难过，却不忍心对眼前的姑娘说实话。
阿依，一个本该摘取春花插在头上的美丽姑娘，用她纤细而软嫩的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切准备就绪，主刀医生、助手和护士各就各位，手术刀、麻药、针线、输液袋……各种器具在一张手术台上奏出无声的战歌。阿依的脸已褪去了原先的光彩，变得苍白，宛若一朵小白花。她躺在手术台上，脸上是吸氧面罩。她的手脚也被白色的约束带固定着，唯有一双纯净如碧水的眼睛在闭合之前望着天花板。此刻，她多么希望曾与之相欢相爱的男友和她年老的父母都守在身旁。然而，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医护人员白色的身影。而这些身影，就是她当下最敬爱的亲人。
三个小时的手术非常顺利，阿依没有察觉到丝毫痛感就被推出了手术室。然而在手术完成之后，妇科主任李英伟的眼睛里却闪着泪光。
唯有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这位非亲非故、如花似玉的姑娘洒泪。作为一个女人，阿依从此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如果她早些做宫颈癌筛查，结局可能不会是这样的。
同样让李英伟痛心的还有另一位病人，她刚刚40岁就被确诊为宫颈癌晚期，阴道大量流血，已经没有手术治疗的机会了。医生建议她去做放疗。但是因为她家里经济很困难，没有钱去放疗，只能选择做介入治疗，止血后就回家了。
李英伟每天会遇到各种情形的病人，当一台台很难做的手术忽然柳暗花明的时候，当一个个危重病人通过她的努力而病情好转的时候，当新生命到来的时候……她感到作为医生是幸福的；但当向生命作别，当美好被毁损的时候，她柔软的内心总是充满了惋惜与悲凉。
在长期的医疗工作中，李英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她说，感染HIV的女性非常容易合并HPV（人乳头瘤病毒）感染，而持续性高危型HPV感染是引发宫颈癌前病变和宫颈癌的首要因素，即使有规律地服用抗病毒药物，她们患宫颈癌的概率也要比正常女性高出2～5倍，也很容易罹患卵巢癌、子宫内膜癌、外阴癌等，所以被HIV感染的女性一定不要忽略每年的妇科查体和宫颈癌筛查，从她们有性生活开始就要进行宫颈癌筛查，要持续终身。一旦发现癌前病变，就及早治疗，效果还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