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嵌楼
到了台南市,赤嵌楼前的低回也总是难得的。楼不是一座,是由文昌阁、海神庙合起来的,紧相依傍若一乳胞胎。看上去不及黄鹤楼、岳阳楼那么大,海南五公祠的样子似带着几分。虽如此,你也切莫轻估了它。你得细细打量它的上下,若少了这一眼,你心中的台湾图画自会缺去一角。
赤嵌楼上张挂的条幅画轴,叫人想到郑成功。荷兰人的旧筑,成了郑氏的承天府。精神寓意在里面,这样一看,楼台的象征性比起建筑价值来,自是差胜一筹。若只把它当作楼来看,那就太简单了。
郑成功归葬泉州南安老家。石井镇鳌峰山上的郑成功纪念馆和延平郡王祠、水头镇外覆船山下他的陵墓,我去的时间还在五年前。郑氏早从课本里出来,到我心中占了位置,其程度之深不逊于史上任何一位英雄。情见乎辞,亦即是在另一篇文字里寄托过一点感想。现今便是不拿笔写他,心里也是极敬慕的。郑氏攻入台湾虽然远在顺治十八年,其意志精神却是新的。他给我们多难的民族贡献了一种特别的东西。这一刻,隔海驰思,心能够听到天空的声音,清切而真实。悠长的回响,流畅地排列着历史的秩序。青软草坪边的碑碣、石像,在阳光下静静地讲述岁月。
花木的馨香被柔和的风送到心里。亮绿的叶片间飞闪着粉红的花色,柔媚的笑是含在点点嫩蕊中了,很觉得醉眼。游人的足音在楼上的木梯间轻轻地响,也破不了这里的静。
市之西有安平古堡,存在的意义和这里一样。我断非过城堡而不入,只是观览的感觉相同罢了。郑氏像就风神的端凝看,很显露出一种英气,和其旁的石碑真也看不出大的分别。肉身之人成为石质之像,是将可纪念人物定型化,在他后来之人,抬眼一看,可得形象化的认识,虽则觉得其间的时光到底有些邈远了。庸碌者难够此格,弹指一生,仅如轻尘栖弱草了。偶像的崇慕随光阴之久而程度愈深,况且郑成功在民众的土里很有根基,这是从历史来的,受着此番殊遇,可以无愧矣。
平素,我们在山巅水湄看古楼,目光落在重檐回廊之间,发思古之幽情最是寻常,甚而念天地之悠悠,同现实总像是隔着一层似的。在赤嵌楼,有些异样的是,心情还陷在实际生活里面。
流连古楼前,我如面对远逝的风云,亦追念过去的生命,与我所游的普通古迹没有什么不同。也就因为这样的缘故,把此段游感用散文的形式记下来,素材又是很好的,仅得这刚够千字的小篇似说不过去。想多写而写不多,根本原因是我的文字之力亦终有所限。或许我的感受恰是这么简单,所可说的大略只有这些罢了,却非适短而美的那种。料想某日情动于中,文思畅顺,把新的言语另凑作一篇长点的,倒也说不定,在自己更觉得有意义。总之是要尽力于这个预想,此为后话。